看着秦懷道不時看向剛剛高中的書生,楊帆覺得一陣惡寒,暗忖,難道秦懷道有斷袖之癖不成?
正想出言詢問,卻見剛剛那書生興高采烈的轉身離去,秦懷道有些急切轉過頭說道:“侯爺,要不要現在進行抓捕?”
“抓誰?”楊帆微微一楞,有些摸不着頭腦。
擠出圍觀的人群,秦懷道這才小聲說道:“根據侯爺的分析,你不是說許章一案有人說謊了嗎?”
“你說剛剛那人就是王大錘?”楊帆馬上反應過來問道。
秦懷道點了點頭:“正是!”
“暫且不要打草驚蛇。”看着王大錘漸漸遠去的背影,楊帆大手一揮,喝道:“跟上。”
幾人緊跟着王大錘,來到了平康坊的一家花樓——玲珑閣。
見王大錘輕車熟路進去以後,讓兩個護衛把武媚娘送回去,楊帆則帶着秦懷道和狄仁傑走進了玲珑閣。
剛踏進大門,卻見李績正從裏面走出來,兩人目光交彙,都有些驚訝對方的出現。
楊帆快走兩步,似笑非笑的打趣道:“伯父老當益壯,賢侄甚爲高興啊!”
李績曆經風雨,哪能被楊帆的一句打趣吓到,立馬反擊道:
“老夫到自家産業休閑喝茶很正常,倒是賢侄放着家裏幾個貌美如花的美嬌娘不管,跑來這裏風流,不怕晚上上不了炕?”
聞聽此言,楊帆一臉囧,這位英國公可真是爲老不尊啊!
不過也顯出了李績的與衆不同。
若剛才的打趣針對的是房玄齡那種正人君子,一定會被楊帆說的面紅耳赤。
李績可是一個油鹽不進的油混子,果然不愧爲小諸葛之名。
聽到此處乃是英國府的産業,楊帆略顯驚訝地道:“沒想到玲珑閣是伯父的産業,小侄慚愧。”
看着跟在楊帆後面的秦懷道和狄仁傑,李績若有所思,問道:“既然來到了我的地盤,賢侄不如先去雅間喝一杯茶水如何?”
楊帆并未拒絕:“伯父厚愛,小侄怎敢推辭。”
說着,讓秦懷道和狄仁傑盯着,自己則跟着李績進入了一間雅座。
等仆人奉上茶水退下後,李績這才問道:“賢侄此來是否有事?”
楊帆并不隐瞞:“不瞞李伯伯,此來玲珑閣,是爲了調查許章一案。”
“哦?”李績沉吟半晌後問道:“此案我也略有耳聞,可陛下不是讓秦懷道和狄仁傑負責麽?若賢侄參與進來,豈不是讓人抓住了話柄。”
楊帆呷了一口茶水,輕笑道:“我隻是來這裏尋花問柳的,可沒有插手這個案件。”
李績微微一楞,随即笑罵道:“小猾頭!”
片刻後又繼續道:“是否需要幫忙?”
楊帆倒也不客氣,把此行的目的說了出來。
聽完後,李績揮手讓玲珑閣的女管事走了進來,問道:“剛剛進來的那位王大錘可是有相好在這兒,他的事你了解多少?”
女管事先是看了楊帆一眼,然後欲言又止的對李績說道:“國公爺,倒是有一些小道消息,隻是……”
楊帆是個明白人。
這種産業說白了是爲了掙錢,其實很多都是高門貴族打探情報的地方。
自己一個外人在這兒,這個管事當然有顧忌,畢竟是洩露客人隐私。
楊帆正考慮要不要先回避。
李績對着女管事喝道:“忠義侯不是外人,有什麽消息直接說出來,不可隐瞞。”
隻是一個态度,便讓楊帆不得不感歎李績爲人處世之圓滑。
簡簡單單一句“不是外人”,便輕易得到别人的好感。
他李績是誰?
在李靖隐退的今天,李績已經隐隐有軍方第一人的趨勢。
能得到李績的認可,一般人怎能不爲之感到親近?
況且,隻是打探一個年輕人的消息而已,又不涉及的英國府的機密,順水推舟之事,李績何樂不爲?
惠而不費,一個小手段,一點小恩惠,便讓人感激涕零,楊帆算是見識到了李績的老練。
聞聽此言,那女管事不再猶豫,把所知道的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原來,王大錘經常來玲珑閣,算是玲珑閣的一名常客。
同時相中了玲珑閣裏的一名清倌人,名喚倪紅。
倪紅不僅生得嬌俏秀麗不說,兼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在崔府當下人之時,王大錘有幸陪同崔府公子見到這位清官人,頓時被倪紅給吸引住了。
作爲一名才華出衆的清倌人,又天生媚骨,生得一副我見猶憐之色,倪紅自然很得才俊們的喜歡,其中便有王大錘。
隻是王大錘作爲一名仆人,當然沒有錢财來這種地方消費。
平時憑着有幾分才學,經常陪同一些公子哥出入這裏。
王大錘人長得不差,又有幾分才學,爲人也頗爲雅緻,倒也經常被一些攀風附雅的公子哥經常帶來。
以前,王大錘大抵是被倪紅的姿色才學所迷,不止一次表示想要爲她贖身。
可惜身份受限,又沒有錢财,隻能自怨自哀。
當然,倪紅姑娘隻是逢場作戲罷了。
像倪紅這樣的清倌人,别看身爲賤籍,卻因爲有些才學,偏生最是心高氣傲,最看不起王大錘那等奴籍之人。
哪怕将來人老珠黃後嫁給一個商賈,也絕不願意現在嫁給一個奴仆。
哪怕王大錘是清河崔家的奴仆也不行!
一直以來,倪紅本來就是從事迎來送往的行當,隻要掙錢,一般不會挑選客人。
對于那王大錘倪紅既未拒絕,亦未應允,隻是那麽應付着。
這兩日,那王大錘頻繁來尋倪紅姑娘,聲稱自己已經脫離了奴籍,又得了一筆橫财。
願意爲倪紅姑娘贖身,等他科舉高中,兩人便雙宿雙飛。
從女管事的叙述來看,這王大錘還是一個癡情種!
楊帆皺着眉頭問道:“這倪紅的贖身錢要價幾何?王大錘有沒有說他的錢是從哪裏來的?”
女管事見李績沒有反對,直接回答:“倪紅尚未至梳攏的年紀,又是清倌人,讓衆多才子趨之若鹜?”
“所以,玲珑閣以前并未打算讓其贖身,當然,侯爺也知道,并不是沒有權貴之家看上這等出色的清倌人的先例。”
“但這種清倌人培養極難,贖身錢是一筆巨款,若沒有上萬貫根本不可能。”
聽到這兒,楊帆更加确定了這個王大錘有問題。
一個窮得需要賣身的人,一下子有這麽一大筆巨款,顯然是有問題。
作爲崔府的家仆,怎能拿出這麽多錢爲一個清倌人贖身?
那說明王大錘可不僅僅隻有這些錢,把這清倌人弄回家去,甭管是娶爲正妻亦或納爲妾室,總不能讓人家下地務農吧?
這養起來,又得是一筆龐大的開銷,這王大錘敢觊觎如此當紅的清倌人,簡直是有違常理。
雖然說王大錘已經脫離了崔府的奴籍,可一下子弄了這麽一大筆錢,根本不可能。
李績顯然也看出了問題所在,疑惑地道:
“此人的錢财怕是來路有些不正,可僅憑這些,并不能把他與許章之死聯系起來。”
女管事聞言,卻還是有些猶豫,并未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李績有些不悅地道:“有什麽消息還不一并道來?”
女管事看了楊帆一眼,輕聲說道:“據倪紅所說,那王大錘言語之間頗多古怪。”
“在科舉考試剛開始前便向倪紅保證,他正奉崔家的命令,去辦一件大事。”
“若成功,他王大錘這輩子不僅衣食無憂,而且高官俸祿也不在話下,到時候一定把倪紅贖回去過好日子……”
楊帆心裏一動,果然是世家在後面搞鬼。
故意讓自家的奴仆脫去奴籍,讓其成爲平民百姓。
不僅與崔家脫去了幹系,又可以讓王大錘單獨參加科舉考試。
也許許章之死是他們早就算計好了的。
即使王大錘暴露,崔家也可以推脫的一幹二淨。
若是成功,便可以借助此事阻止李二陛下的科舉考試,簡直是一射雙雕。
前幾天王大錘參加科舉考試之時還是一副窮酸樣兒。
如今卻錦衣玉袍,甚至有錢爲一位當紅的清倌人贖身,這簡直太讓人意外了。
顯然,崔家認爲事情已經妥當,這才向王大錘付報籌,隻是王大錘有些太急不可耐了。
随即,楊帆陡然一震,真沒想到這事兒的推手果然是世家。
而且是龐大的清河崔氏,于是有些愕然的看向李績,這讓楊帆很爲難。
李績也是一臉驚詫,二人不約而同的目光交彙!
“怎麽會這樣?”
二人異口同聲說出這句話,便明白對方與自己的想法一緻。
若是一般的世家、勳貴,倒是可以追根問底,抓起來殺雞儆猴,。
對于五姓七望這種龐然大物,連李二都要畏懼三分。
在沒有确鑿的證據之前,誰敢輕易動彈?
既然崔家讓王大錘脫離了崔府的奴籍,就是已經考慮到有暴露的可能。
即使查到他們身上,他們也能夠一推了之。
看來,這事可越來越複雜了。
楊帆揉了揉臉龐,盯着李績說道:“伯父啊,小侄本來是來尋花問柳的,卻不想誤打誤撞聽到了這樣的消息,我可沒能力管。”
“時辰已不早,小侄有些乏了,我這就告辭,回家摟小妾睡覺去了。”
他雖然與世家不合,也樂得看世家倒台。
但是此事涉及到清河崔氏,明智一點還是遠離爲妙。
五姓七望都是傳承千年的世家,而且相互聯姻。
一旦明目張膽與他們對抗,搞不好就得把自己折騰進去,此乃智者所不爲。
如今楊帆想抽身而退,李績當然不幹了。
畢竟消息是從他這裏透露出去的,他李績怎麽也逃脫不了幹系,于是咬牙切齒說道:
“混小子,這事是伱捅出來的,見到麻煩就跑,你也太不仗義了吧?你不覺得現在晚了嗎?”
楊帆一臉郁悶:“伯父說的是哪裏話,陛下本來就不讓我摻和此事,才讓秦懷道負責,有什麽仗義不仗義的?”
“更何況,小侄哪能跟你比,您是開國功臣,隻要不造反誰也不能夠拿你怎麽樣,小侄卻不同,就是一棵無根小草,跟您有的比麽?”
“跟那些傳承千年的世家硬剛,小侄這腦袋真怕搬家,所以,想管也管不了。”
看着楊帆耍無賴,一心要把自己拖下水,李績瞪了楊帆一眼,說道:“你小子不要耍滑頭,此事已然已經被我知曉,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假如不管,他日有隻言片語傳到陛下耳中,說我畏懼權勢,陛下會怎麽想?說不得,陛下會以爲我與這些世家是一夥的呢。”
楊帆有些無語,就不能直接彙報給李二,讓他派人的對付這些世家?
讓自己這些年輕人去與幾大世家硬剛,簡直是以卵擊石。
看楊帆一臉郁悶,李績不由失笑道:“你小子以前不是膽子很大麽,連親王都敢打。”
“如今隻是可能涉及到幾大世家,你就如鹌鹑一般,根本不像你的風格啊!”
“你也不必如此害怕,隻要坐實了證據,最後自然由陛下定奪。”
“更何況,如果咱們掌握了實實在在的證據,有陛下擋在前頭,世家誰敢把我們怎麽樣?”
楊帆還能說什麽?
這趟渾水看來要趟定了,隻得乖乖帶着秦懷道和狄仁傑前去抓捕王大錘。
隻有敲開那家夥的嘴,把證據固定,至于怎麽做,由李二陛下自行決定。
到那時候可就真就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秦懷道帶着幾個如狼似虎的百騎闖進了倪紅的閨房。
室内傳出幾聲驚呼,并未有幾什麽打鬥,便沉寂了下來。
看來這個王大錘真是一個書生而已……
片刻之後,王大錘便被秦懷道帶領的百騎五花大綁帶離了房間。
而剛剛的女管事身後也跟着一位身材婀娜、面容精緻的女孩。
一見到李績負手站在門口,那女孩趕緊盈盈施禮,嬌聲道:“奴婢倪紅見過家主。”
李績嗯了一聲:“你做得不錯,那位王大錘,今日是否跟你說了什麽?可否知道他的底細?”
女子緩緩起身,俏立一旁,輕聲說道:“剛剛被抓的書生名叫崔大,乳名王大錘,雖然姓崔,實則并不是崔家的同族。”
“而是王大錘在其年幼之時被家裏賣到崔府爲奴,隻是此人從小聰慧好學,甚得崔家家主信任,一直跟在崔家家主身邊做事,賜名崔大。”
“據他所說,此次奉了崔家家主之命,在科舉考試中幹一件大事,隻要成功,便可得到一大筆錢财。”
“爲此,崔家直接消除了他的奴籍,同時爲他安排了科舉考試,并向他保證,隻要成功,高官俸祿,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今日他過來,就是想爲奴婢贖身,同時告訴奴婢他已經高中,隻要加以時日,崔家便可讓他外放爲官,隻是今生今世都不得再回長安……”
少女不僅容顔嬌美,聲音好聽,語言組織能力也頗爲不凡。
說話條理分明,顯然是英國公府特意培養出來收集情報的人才,隻可惜這樣一名女子落入了風塵之中。
當然,并不是楊帆看不起這個職業,但也不得不承認,對于一名女子來說,名節是何等重要。
李績默默聽完,略作沉吟,便說道:“很好,如果有什麽遺漏的情況,記得趕緊禀報,另外,從今往後,你可搬出玲珑閣,去其他地方管事。”
聞言,倪紅俏臉浮現出驚喜之色,噗通一聲跪下,喜極而泣道:“多謝家主大恩!”
搬出玲珑閣,意味着以後就不是接客人的舞姬。
能夠去其他地方管事的,相當于告别了青樓這個賤業。
自此以後,若是哪一天遇到喜歡的人,她便可向家主申請,如平常女子一樣嫁人!
不用向一群淫棍曲意奉承婉轉賠笑,無異于一步登天,改變了人生。
李績面容一沉,冷聲喝道:“你要記住,今日之事,你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也不知道,不然,可莫怪我無情!”
堂堂軍中第一統帥的威壓,可不是說着玩的!
倪紅嬌軀一顫,連忙點頭應允,她不是傻瓜,不管是崔家還是英國公,對她而言都是龐然大物,自然不敢随便出去亂說。
……
玲珑閣一間密室之内,王大錘被綁住手腳,嘴裏堵了一塊破布,如死狗一般被删在椅子上。
楊帆走上前去瞅了瞅,見這人眉清目秀,二十五歲左右年紀,白淨的臉上一塊青一塊紫,完全沒有剛才榜前高中時的意氣風發。
命人取下他嘴裏的破布,楊帆尚未發問,王大錘便大叫道:“忠義侯饒命,我是與你同期的考生,高中明經科第六名,有什麽事好好說,不要動刑!”
楊帆一聽,笑道:“呵呵,我們還真有緣,隻要你乖乖聽話,倒是可以省不少皮肉之苦。”
一旁的秦懷道冷哼一聲:“原來是個膽小鬼,看來可以省不少事。”
在他想來,崔家安排去辦這種大事的人,怎麽的也得是心腹死士這個級别的。
即便是失手,也不至于将幕後之人供出來。
想要敲開這種人的嘴巴,必然要大刑侍候,頗費一番手腳,卻沒想到王大錘居然是個軟骨頭。
此時李績開口解釋道:“此人雖然有些才華,可目光短淺,爲了一個青樓的姑娘,不惜以身犯險,可見必是貪戀紅塵之輩,這種人自然怕死!”
楊帆點頭贊同,李績果然不簡單,隻是從行事上便推斷出此人的性恪,可謂見微知裏,深懂人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