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陽公主爲楊帆擔憂的時候,李二陛下正細細思量此次事件的深意。
半晌後,李二陛下将候在門外的王煥貴召了進來,吩咐道:“你即刻前去将忠義侯、趙國公、……召入宮中,就說朕有事與他的相商。”
王煥貴不敢怠慢,急忙轉身離去。
心裏卻疑狐,不知楊帆那厮又給陛下又惹了什麽事。
因爲每次隻要陛下把楊帆這小子招來,準沒好事兒!
長孫無忌、房玄齡、楊帆等人來到甘露殿的時候,也是一頭霧水。
“陛下,不知召臣等前來,有何要事?”長孫無忌問道。
若說隻招房玄齡他們前來,可能隻是開個高層會議,可這裏有楊帆就有些意味深長。
況且,自己長孫家與楊帆那家夥很不對付,這位皇帝陛下是很清楚的。
長孫無忌實在是想不出李二陛下有何事非得召他前來與楊帆一同商議。
在這個時間段,除了異族興兵寇邊,就隻有科舉考試。
沒道理啊!
即便異族興兵,那也應該找李績商議,科舉考試也應該找楊帆,與他長孫無忌何幹?
科舉考試他長孫無忌隻是挂名而已!
李二陛下将整理好的宴會經過遞給了長孫無忌,意有所指道:“輔機啊,看看這個,你可是養了一個好兒子,若是給你那小子一雙翅膀,保不齊能飛上天去。”
長孫無忌暗自嘀咕,李二這貌似不是好話啊!
不過自己的兒子十幾個,到底誰又惹事了?
自己那些敗家兒子難道又幹了什麽天怒人怨的壞事,惹得李二陛下生氣?
可是能令一貫沉得住氣的李二陛下如此說話,那必定是一件天大的事。
長孫無忌心裏有些忐忑不安,接過李二手中的奏折細細看起來。
這是李二的筆迹!
嗯,這一手飛白體已有書法宗師的迹象。
開始的時候,長孫無忌還把注意力集中在字體上,可是看着看着,這冷汗就下來了。
待到看到最後一行,長孫無忌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滿頭大汗的喊叫道:“陛下,臣教子無方,罪該萬死……”
李二陛下擺了擺手,沉聲問道:“輔機可否知道長孫溫在恪兒宴會上的所做所爲?”
“陛下,老臣不知!”長孫無忌擡頭見李二陛下臉色陰郁,一言不發,趕緊出言。
在心中,長孫無忌其實已經猜到一定有人在後面推波助瀾,可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
李二陛下并不理會,轉頭看向楊帆問道:“對此事伱有什麽看法?”
“不過一群跳梁小醜爾!”楊帆耷拉着腦袋,顯得很是無所謂。
李二陛下頓時來了興趣。
“哦?你說說,那些人到底有什麽目的?”
“陛下,微臣認爲主要是爲了破壞的科舉考試。”
聞言,李二陛下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在李二陛下看來,這些人的目的就是爲了此次的科舉考試。
要不然也不會如此明目張膽的挑釁楊帆。
想到這兒,李二陛下咬牙切齒說道:“他們若敢破壞科舉考試,簡直是找死。”
“來人呀,把那幾個人抓起來……”
聽到李二陛下的話,房玄齡臉色陰晴不定。
他很清楚李二陛下對于科舉考試的重視,也看出了這些人的目的。
有些害怕李二陛下會大開殺戒,于是房玄齡趕緊勸道:“陛下,此事皆由許章故意刁難忠義侯而起,既然忠義侯已經答應了賭約,便應應約而行,不可輕舉妄動。”
“至于這些人目的是什麽,是否有人暗中指使,當由百騎秘密查訪坐實證據,實不易大動幹戈。”
“世家對于科舉改革戒心很重,導緻世家人心惶惶,若再進行抓捕,必定會受到世家極力反抗。”
“更何況,咱們須得提防有心懷叵測之輩渾水摸魚,公報私仇、混淆視聽,若是處置有不當之處,陛下多年經營的大好局面怕是要毀于一旦……”
房玄齡這話絕對不是危言聳聽。
此次科舉改革,朝野震動,世家早已人心惶惶。
若李二陛下采取強硬的策略,有些人爲了邀功,必然極力鎮壓以表示自己的忠心。
難保不會有人趁機打擊報複、排除異己。
當然,李二陛下也知道這個道理,可這些世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讓他動了真怒。
一旦采取高壓的政策,必會受到世家的反彈。
因此李二陛下也有是猶豫。
他比誰都清楚,世家門閥的力量有多麽強大。
因爲他自己都是靠着世家登上皇帝的寶座。
若隻是一、兩個世家,見慣風雨、豪氣沖天的李二陛下其實并不在乎。
此等跳梁小醜便是再來十個又能如何,土雞瓦狗爾!
可現在這些世家不依不饒,讓他從心底有些怒意。
難道任憑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将自己夙夜難眠、殚精竭慮經營來的大好局面破壞?
李二陛下當然不想。
其實他是最不想動手的,可他心裏别扭的是。
雖然你們這些世家不爽,但是這些人起碼也要表達一下對朕的尊重。
畢竟楊帆是他親自任命的科舉主事人,這些人想對付就對付,置他李二于何地?
如今房玄齡張嘴閉嘴苦口婆心的阻止朕。
這話裏什麽意思?
意思是反正忠義侯已經與人打賭了,這事就算了?
和着你們就等着朕和楊帆與世家硬剛。
那要你們這些大臣還有個卵用?
李二陛下心裏不痛快,臉色黑如禍底,任憑房玄齡說的嘴皮子都破了,也不發一言。
李二雖然是皇帝,但他首先也是一個人,是人就有情緒,是人就有短處。
而李二陛下的短處就是過于極度自信,一旦有了決定就很難讓人改變。
看着想一意孤行的皇帝,房玄齡也沒轍了,該說的都說了,他相信李二陛下都懂。
可爲啥李二陛下就是不松口,其實也是自尊心使然。
沒辦法,隻好瞥了一眼旁邊的楊帆以及長孫無忌,你倆别在那待坐着,倒是勸說兩句啊!
長孫無忌是個老狐狸,他沒有絕對的把握,打死也不會輕易參合。
更何況自己的兒子還被這些世家利用,恨不得找他們麻煩呢!
而楊帆更了解李二的心理活動。
想要通過正常手段勸阻李二陛下根本不可能。
隻能反其道而行,說道:“陛下,這些世家不知死活,簡直是吃了豹子膽,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且給微臣便宜行事之權,微臣即刻點齊左衛軍兵馬,将參與此事的所有人統統緝拿歸案,枭首示衆!”
“我倒要看看,以後還有哪個再敢阻攔科舉改革。”
聞言,房玄齡臉都吓得慘白,趕緊呵斥道:“忠義侯,你敢緊閉嘴,你可知大唐各地有多少世家?”
“若像你所說,不用你真的去幹,隻要這話傳揚出去,就必然引得天下世家震動,簡直胡鬧!”
真要是按着楊帆說的這麽幹,房玄齡敢保證,關中立馬就是大亂之局。
大唐也将陷入戰火之中,一發不可收拾。
李二當然也認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頓時也不淡定了。
楊帆這家夥說話雖然糙了點,可誰都知道若真敢這麽幹,天下大亂是最好的結局。
若有人打着打着清除世家的借口,後果不堪設想。
嘶!
李二陛下倒吸一口涼氣。
剛剛還覺得房玄齡未免有些老了,沒有了血性。
現在才反應過來,剛剛乃老成之言,隻有徐徐圖之才是最好的手段。
可若就這麽算了,面子卻有些下不來。
一時間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若說到揣摩人心,非長孫無忌莫屬,咕噜轉了幾次眼睛,打岔道:
“陛下,許章作爲太子的代表,如此作爲應該是善做主張!”
見長孫無忌很懂自己的心思,李二陛下微微颔首,轉頭問道:“太子最近在幹什麽?爲什麽不去自己去參加李恪的宴會?”
房玄齡微微一愣,話題怎麽就跑到太子身上去了?
作爲太子少師,跟太子李承乾的關系很親近,回道:“太子自吐蕃歸來,便不曾離開東宮,每日盡在崇賢館刻苦學業,鑽妍事務!”
李二陛下微微颌首,欣慰不已。
對于太子李承乾,心裏還是糾結得不行。
作爲大唐帝國的皇帝,在面對自己的兒子時,卻隻能如同天底下千千萬萬個最普通的父親一般細心栽培、耐心教導。
特别是太子李承乾将要繼承自己的帝位,李二陛下更是花費了大量的心血與精力培養。
李承乾從小便讓赫赫有名的儒學大家陸德明教導他;
一開始便有意識地培養其處理政務的能力,每每犯錯,李二陛下亦是煞費苦心地想要将他引回正道。
甚至一聽說有人猜測太子儲位不穩,立馬将魏征任命爲太子太師以絕了其他人的念頭。
對朝中人心了如指掌、對天下大勢運籌帷幄的李二陛下就想不明白。
爲什麽當初那個性聰慧的兒子怎就變成如今荒誕不經、嬌弱驕縱的模樣?
如今被世家利用太子的名頭對付楊帆,實在是太……
李二想了想,便說道:“終日讀書也不是學習之道,還需勞逸結合才是。”
“此次平定吐蕃回來,太子對忠義侯頗爲仰慕,便讓太子代朕責斥許章一番以表歉意,至于忠義侯的賭約,等科舉考試以後再說。”
衆人也算是明白了李二陛下的意思,這件事兒就這麽算了。
可是剛剛爲什麽還一副我很生氣,後果很嚴重的态度呢?
連長孫無忌也覺得自己最近越來越摸不清李二陛下的心思了!
楊帆嘿嘿了一笑,大大咧咧說道:“陛下,微臣怎麽能受如此大禮?依我看啊,隻要微臣打賭赢了以後,這些人永不錄用就行。”
長孫無忌尴尬的笑了笑,心裏卻暗罵:“楊帆這個棒槌果然很記仇,不就是見自己的兒子也參與其中,至于陰陽怪氣在陛下面前上眼藥?”
對于文人而言,學習本來就是外人賣給帝王家。
斷人前程簡直就如同殺人父母!
很快,長孫無忌又笑道:“不過,小兒爲難忠義侯,也太不把朝廷的法度放在眼裏,應該把他抓起來打一頓,也算懲戒,這樣也無傷大雅,也算給忠義侯賠罪。”
長孫無忌跟楊帆不對付,但并不意味着随時随地都跟楊帆唱反調。
若弄得像仇人似的,太低級了,這也正是他的聰明之處。
李二陛下容許臣子不合,甚至彼此之間有些龌蹉,這樣有利于他平衡朝局。
你要是嘻嘻哈哈大家好得穿一條褲子,發愁的就該是李二陛下了,搞不好哪天這些大臣一商量,就把皇帝給換了。
可若是時時刻刻針尖對麥芒,李二陛下照樣不爽。
李二陛下是個大氣的人,同樣也希望手底下的大臣們也一樣大氣。
政見不一,鬧些矛盾很正常。
可要是事事都想着去揪對方的小辮子,處處下絆子,這樣的人李二陛下不喜歡。
上有所好,下必所效。
所以貞觀一朝,大臣中彼此面和心不和的大有人在,但是弄得跟生死對頭似的整日裏争吵不休,幾乎沒有。
李二陛下笑道:“輔機說得不錯,遵照執行便是,忠義侯以爲如何?”
“諾!”楊帆應聲允諾。
他又不是鬥雞,沒必要時時跟人敵對。
更何況長孫無忌這也是變相的服軟。
得饒人處且饒人!
房玄齡頓時呵呵大笑:“忠義侯果然心胸寬廣,房某佩服,你簡直跟遺愛一模一樣!”
楊帆頓時臉黑如鍋底,惱道:“房相都六十歲的人了,緣何胡言亂語?”
房玄齡樂不可支道:“這咋叫胡言亂語?唉,陛下,趙國公,你們給評評理,楊帆那小子跟我家遺愛像不像?”
看着楊帆郁悶的樣子,長孫無忌忍着笑,像模似樣的端詳一番,啧啧有聲:“哎呀,忠義侯,你還别說,遺愛與你看來還真有點像,難道你們是親兄弟不成?”
調侃楊帆的機會,那可是來之不易,這小子整日裏嘻嘻哈哈。
可做任何事情都滴水不漏,讓人想找點錯處很難。
李二陛下捧腹大笑道:“楊愛卿,不如回家去問問,這到底是何原因?難道與房愛卿有親戚關系不成?”
楊帆惱羞成怒,面紅耳赤。
房遺愛的風光事迹流傳千年,誰想與他像呀,自己的頭頂可沒有戴帽子的習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