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李君羨把李恪宴會上的事簡明扼要的進行禀報。
聽完後,李二沉吟半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問道:“你說那些人爲何要找那小子的麻煩?”
“末将不知!”李君羨垂着頭趕緊回答。
不過,如今李二的側重點在這些人爲何要爲難楊帆的身上。
看着一臉懵懂的李君羨,李二心頭微微歎了一口氣。
自己的這位百騎首領雖然勇猛無比,但對于陰謀詭計的敏感度确實差了一些。
這些人居然敢在自己兒子的宴會上對楊帆發難,顯然是有人在幕後推手。
更何況,此時正處于科舉改革的關鍵時期,也不得不讓李二多想。
李君羨說此事乃是因爲與人打賭,李二陛下便問道:“那混蛋又作詞、又打賭,到底意欲何爲?”
如今楊帆參加對賭,那就說明楊帆不能擔任主考官之職。
爲了公平起見,楊帆是要避嫌的,不可能在擔任主考官的同時又作爲考生。
李二真有些恨鐵不成鋼。
這混小子平時鬼機靈的很,怎麽會看不出這些人的目的?
莫非這小子一天不惹點事就睡不着覺?
想到這兒,李二問道:“與楊帆對賭的人是誰?”
“中書舍人許敬宗的兒子許章。”李君羨回答道。
李二點了點頭:“許章?嗯,這人朕知道,才學是有的,但爲人浮躁,心性涼薄,難堪大任。”
“上次在新豐望月樓,那許章不是故意爲難楊帆,怎地現在還沒完沒了了?”
李君羨解釋:“此次許章麻煩,顯然是有所依仗。”
“那許章代表太子殿下受到吳王殿下邀請前去赴宴,大抵也是因爲望月樓那件事,對楊帆很是不滿,言語之間頗多挑釁,于是故意刁難,忠義侯便作了一首詞反擊……到最後甚至演變成了對賭。”
聽到自己的大兒子居然讓許章代表自己前往赴宴,李二暗自一歎。
這個大兒子,性情優柔寡斷,眼界始終是淺薄了點。
那許敬宗作爲秦府十八學士之一,名聲一直不顯,卻始終徘徊于五品官再無寸進,可見能力有限,非是肱骨之才。
但是太子李承乾卻讓許敬宗的兒子代表自己參加宴會,甚至在席前對楊帆百般挑釁,最後楊帆不得不作詞反擊。
可見許章的行爲必是得到太子李承乾的默許。
楊帆是什麽樣人?
李二自認普天之下沒有幾個人能比他更清楚這混蛋的脾氣與才華。
楊帆是一個驕傲到骨子裏的家夥,爲了一口氣,他能視親王如無物,一拳打得李泰哭娘喊爹的告狀。
爲了打擊長孫沖,楊帆敢寫出《愛蓮說》那樣的暖昧詩詞。
楊帆甚至敢将一國使臣當街打斷腿……
李承乾居然讓許章這樣一個人去壓制楊帆,這不是扯淡麽?
論起吟詩作對,楊帆可比掄拳頭打人更在行。
孔穎達都說過,天下文采十鬥,楊帆獨占其八,對于這位大儒的話,誰敢不認同?
想到還挂在自己卸書房裏的《将進酒》,李二陛下饒有興緻的問道:“那小子作了何詞?記得否?念來聽聽!”
“不得不說,那小子還真是個天才,尤其是在詩詞之道上,若是參加明經科舉,求個功名也不一定。”
在唐代,考試的科目分常科和制科兩類,每年分期舉行的考試稱常科,由皇帝下诏臨時舉行的考試稱制科。
常科考試的科目一般分爲:秀才、明經、進士、明法、明書、明算等六科。
其中秀才科被時人稱爲“尤異之科”,它是唐代六門常科中最早設立、曆史最爲悠久、法定地位最爲崇高的科目。
但因爲秀才科的難度太大,要求極高,所以應試者寥寥無幾,唐高宗永徽年間就被廢除了。
剩下的五門科目裏,以進士和明經兩科最爲重要,參加這兩科考試的考生也是最多的。
明經科主要考四書五經以及詩詞歌賦,所以做得一手好詩詞,是極有可能獨占魁首的。
唐初期,明經科高于進士科,但是到唐中期以後,進士科的地位開始高于明經科。
由于人們越來越推崇進士,就連唐代著名詩人盂郊,在四十六歲進士及第後,滿心歡喜、意氣風發地寫下了《登科後》。
昔日龌龊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借此詩來表現自己神采飛揚的得意之态,以及心花怒放的得意之情。
以前曆代的選人制度相比,通過科舉制選拔人才無疑是一大進步。
這爲唐朝的政治、經濟、文化等的發展網羅了諸多人才。
但是,随着唐朝政治的不斷更替變化,科舉制所發揮的作用也受到了影響,産生了一些弊端。
如唐代科舉中試不僅名額少,在制度上存在明顯缺陷,考試的程序也不夠完善。
到了中晚唐時期,科舉逐漸演變成世族門閥維持自己門第的手段,在科舉過程中出現了賄賂、舞弊等腐敗現象。
考生不惜弄虛作假、賄賂考官,使得中舉者的能力和素質大幅度下降,而許多真正的有識之才、名人、傑士卻遭受排擠。
楊帆制定的科舉制度改革,能夠極大的減小這種機率的發生,這也是爲什麽李二這麽重視的原因。
對于李二的話,李君羨不可置否。
當然,也是由于楊帆的詩詞之道确實有一手。
直到李二問話,李君羨才輕聲将楊帆作的《白蓮》和《青玉案·元夕》呤了出來。
隻是經過一晚,這兩首詞已在長安城裏傳播開來。
由此可見,楊帆的文才确實得到大多數人的認同。
“衆裏尋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李二陛下跟着默念一遍,連連點頭,贊道:“詞爲詩之餘,次子能将詞寫到這般返璞歸真的境界,很是難得了,另一首《白蓮》也是寫給高陽那丫頭的?”
李君羨猶豫了一下,說道:“呃,好像不是……那首詞也是坊間争議最大的,便是這一首詞。”
李二陛下奇道:“有何争議?”
“大家都說這是一首表達愛意的詞……,雖然高陽公主殿下說是忠義侯爲她寫的,但這詞好像與長樂公主有關!”
李二陛下頭腦有點懵:“那小子不是高陽公主的夫婿麽,居然寫暖昧的詩詞給長樂公主,成何體統。”
李君羨将楊帆當時的情況叙述一遍。
李二陛下眼珠子都瞪圓了,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小子居然敢看着自己最寵愛的女兒寫出如此暧昧的詩詞,簡直太讓人氣憤了!
李二陛下怒然大怒,咬牙切齒,将桌案拍得砰砰響:“那混蛋居然隐藏着如此龌蹉的心思,氣煞我也!”
想到去年那首《愛蓮說》對于自己女兒李麗質的影響還未消除。
如今那小子又寫一首《白蓮》,雖然讓高陽公主圓了過去。
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此詞其實是寫給長樂公主的。
難道那小子真的對自己的女兒有窺暨之心。
李二越想越氣,真恨不得讓那小子趕緊滾進宮中給自己解釋。
若真如李君羨所說,可眼下流言蜚語越演越烈!
尤其是朝中的禦史,一定會逮着這事兒不放?
若這些人打了雞血似的彈劾楊帆,甚至會對皇族的聲譽造成一定的影響。
有着胡人血統的李二當然不會在意這些流言,畢竟他連自己的弟媳都敢收入宮中。
可楊帆一旦禦使群起攻之,作爲皇帝的李二又不可能不進行處置。
要知道現在是關鍵時期,還需要楊帆來主持科舉考試的各種事項。
如今楊帆居然不顧後果與人打賭,這怎能不讓李二氣憤?
這些人顯然是想讓楊帆在此次科舉考試中一敗塗地,從而阻撓科舉考試的順利進行。
想到此處,李二陛下連牙齒都快要咬碎了!
雖然長樂公主已經和離,可以不是随便一個人就能娶的,更何況對象還是高陽公主的夫婿!
……
陽春三月,偶有倒春寒。
渭水河畔的楊柳已經發出嫩芽,光秃秃的樹幹上浮現出萬千綠條。
而宮牆内,百花盛開漸漸複蘇,青草冒了出來,鋪了淺淺的一層,給這個莊嚴肅穆的皇宮增添了一份生機。
高陽公主推開窗簾,憑窗眺望着春意盎然的亭院,星辰一般明亮的媚眼有些迷茫。
一頭秀發如烏雲髻,一襲绛紫色的宮裝緊裹着玲珑纖秀的窈窕身姿,愈發映襯得修長的脖頸雪白無比。
長樂公主則換上一身白色擺裙,顯得清麗毓秀,淡然若水。
站在高陽妹妹身旁,長樂公主伸出纖纖玉手替妹妹攏起鬓角的一绺秀發,輕笑道:
“這幾日妹妹可是有什麽心事?整日裏憂心忡忡、神思不屬的樣子,真讓人擔心!”
“唉……”高陽公主收回目光,回身握住長樂的纖手,感受着淡淡的溫暖柔軟,輕蹙着眉頭。
明媚的大眼睛可憐兮兮的看着長樂公主秀美的臉龐,咬了咬嘴唇,說道:“麗質姐姐,我擔心……”
長樂公主微愣,問道:“擔心什麽?”
高陽公主有些遲疑問道:“若是忠義侯輸了賭約怎麽辦?”
長樂公主不解道:“這有什麽擔心的,孔穎達大儒都說忠義侯才情無雙,妹妹何苦仡人憂天?”
長樂公主深知這個妹妹看似傲嬌,性子也火辣直爽。
一旦陷入進去,那可是癡情得很,從小到大,很少有這般迷茫不知所措的時候。
高陽公主嬌美的臉蛋抽成一團,嬌嗔道:“麗質姐姐,人家就是擔心嘛!”
長樂公主以手撫額!
這個妹妹即将嫁作大婦,怎地還是這般小女兒态?
隻能便柔聲勸慰:“忠義侯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一場對賭而已,有何擔心的,你可曾見到忠義侯失敗過?”
這位妹妹顯然是關心則亂!
其實,高陽公主當然不僅僅是因爲賭約,而是因爲随着婚期越來越近,心裏有些毛躁。
在古代,實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知多少青年男女在成親之前連一面都未曾見過。
可正因爲與楊帆熟悉,才有些患得患失。
高陽公主心中忐忑,一想到即将離開以小長大皇宮,心裏便抑郁得不行。
輕輕握着長樂的手,往長樂公主身上靠了靠,高陽公主輕聲問道:“姐姐,你就一點也不擔心麽?”
話一出口,高陽公主頓時驚覺,伸手捂住小嘴。
有些歉意的看着長樂公主,暗罵自己沒腦子,怎地又提起此事?
如今楊帆與姐姐的流言蜚語可是傳得滿城風雨。
果不其然,長樂公主聞言,一瞬間俏臉的血色便褪盡,顯得格外蒼白。
高陽公主有些惶然:“麗質姐姐,對不起,高陽不是那意思!”
“說什麽對不起?”長樂公主凄然一笑,清理絕俗的俏臉展現一個略顯凄美的笑容。
長樂公主伸出手臂,輕輕攬住高陽公主瘦削的肩頭,輕聲說道:“妹妹放心,即便姐姐婚姻不如意,這又有什麽大不了?姐姐永遠不會搶伱的夫君……至此以後,姐姐将出家修道……”
高陽公主滿懷歉意,并未因爲長樂公主的保證而輕松起來。
這位姐姐一直就是這樣,賢淑端莊、知書達理、善解人意……
平時的一言一行,總是以母後爲綱,事事都模仿着母後的處事方式,從來不與人争……
高陽公主有些愧疚,輕輕攬着柔軟的腰肢,感受着姐姐單薄瘦弱的嬌軀所承受的凄苦酸楚,心中滿是憐惜。
“姐姐,高陽并不是那種意思,你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你我姐妹同心,即使把夫君分你一半又如何?”高陽公主勸解道。
長樂公主微微一楞,随即展顔一笑,紅潤的唇角微微挑起,很幸運有這樣的妹妹。
不過,她清澈的眸子移向窗外,聲音輕柔如水:“姐姐早已看透了這紅塵俗世,也看透了男人。”
“這天底下的男人其實都是一個樣兒,總是那麽虛僞、冷酷……”
高陽公主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感受到姐姐的凄苦絕望,下意識的摟得更緊,反駁道:“皇姐何出此言?有些偏頗了吧?”
“起碼楊帆就不是像你說的那樣,那家夥雖然平時不着調,但是還不錯。”
說到這裏,高陽公主頓了頓,俏臉有些紅,有些羞澀,她何曾誇贊過一個男人?
即便這個男人即将成爲她的夫君,可是爲了打消長樂公主出家心思,她覺得有必要那楊帆做個典範。
所以,稍稍的羞澀過後,她接着說道:“楊帆雖然有些棒槌,可他真的有血性,爲自己的女人可真能拼命……”
好像在說,男人并不都是虛僞冷酷,起碼還有楊帆那樣待人至誠,爲紅顔一怒的。
長樂公主捏了捏高陽的臉頰,取笑道:“是呀,他還給你寫詩呢,衆裏尋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真是可以流傳千古的好詩,好感人……妹妹的芳心算是徹底淪陷了?”
高陽公主被長樂公主取笑,頓時一臉嬌羞,雖然羞不可抑,還是反擊道:“楊帆不是也給姐姐寫文詩了?”
長樂公主笑容一凝,潔白如玉的俏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潤起來。
“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
高陽公主揚起嘴角,得意洋洋的背誦,看着姐姐殷紅的俏臉,揶揄說道:“姐姐,你說郎君是不是真的看上你了?”
長樂公主終于繃不住了,又羞又氣,狠狠伸出手指在高陽公主腰間的軟肉上掐了一把,嗔道:“叫你胡說……”
高陽公主扭着身子輕聲呼痛,卻仍舊大笑道:“哎呀,姐姐難道心虛了不成?”
“啊……姐姐饒命,小妹不敢了,不說了……”
長樂公主嬌嗔着罵道:“再敢胡說,就撓你癢癢……”
“不敢了,姐姐饒了高陽……”
三月的皇宮,銀鈴般的笑聲灑滿繡樓,随着春風從窗台吹入,驅散了倒春寒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