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恪把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楊帆反倒不着急了,對着一旁的親衛揮了揮手道:“讓夥房備一些吃食和水果,吳王殿下大駕光臨,可不能怠慢了。”
“諾!”親衛應了一聲随即轉身離去。
雖然李恪心如貓爪,但也隻能無奈的笑了笑,誰讓自己這個親王的身份在楊帆面前根本沒有什麽作用呢!
如果是别人聽到自己的請教,早就急不可耐的表現了。
說什麽不敢怠慢更是扯淡,連茶水都不給本王倒一杯,還想咋的?
不一會兒功夫,各種烤羊肉、烤牛肉一下子全端了上來,滿滿的一桌葷菜,桌上唯一的綠色也許就是窖藏的葡萄了。
滿滿的一桌肉,色香味俱全,可惜李恪心中有事,一頓飯吃下來食不知味。
楊帆似笑非笑的瞅了李恪一眼,揶揄道:“怎麽?殿下覺得不合口味?”
李恪苦笑一聲:“忠義侯就不要打趣本王了!”
楊帆倒也沒有故作姿态,指着滿桌子剩餘的肉食說道:“殿下覺得我們這頓飯奢侈麽?”
“這不是吐蕃平常百姓的吃食嗎?”李恪微微一楞,不由自主說道。
楊帆微微一歎,說道:“确實,這隻是吐蕃平常百姓的一頓飯而已,可是這樣的一頓飯,在我們大唐的百姓家裏,這是幾年或者十幾年都不能吃上的大餐,那殿下說說,吐蕃到底是富足有餘,還是窮鄉僻壤,屬于苦寒之地?”
這番話頓時讓李恪陷入了沉思。
是啊!
如果說吐蕃百姓窮困潦倒,别人卻頓頓大魚大肉,可以說富足有餘。
可他們卻每次連過冬的食物都難以爲濟,簡直是自相矛盾。
想不出個所以然,李恪隻能一臉希異的望着楊帆,因爲他知道楊帆不會無地放矢。
隻見楊帆拿起茶杯潤了潤喉嚨,笑着道:“要我說,吐蕃其實屬于一個聚寶之地,這裏遍地草原,水草豐盛,适合放牧,尤其牛羊成群。”
“可是由于山高路遠,不便于運輸,這些牛羊很難運輸出去販賣。”
“一到秋天,牧草枯萎,大量的牛羊隻能忍痛宰殺,導緻很多牧民連冬天都很難熬過去。”
“這也是遊牧民族一到秋冬便會去中原搶掠的原因,因爲他們要準備過冬的糧食。”
李恪還是有些不解,滿臉疑惑的問道:“這與忠義侯的策略有何聯系?”
楊帆盈盈一笑,解釋道:“不管是什麽民族,不管是什麽人,生存是第一要務,如果吐蕃百姓能夠用這些牛羊換取足夠的糧食過冬,你想他們還會拼着性命去搶掠麽?”
李恪頓時豁然開朗。
是啊,如果能有安定的生活,誰又想過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一旦吐蕃百姓安定的日子過慣了,隻要努力便能用手中的牛羊換來足夠的糧食等生活用品,又有誰想把大唐當成敵人,供着還來不及呢!
可是李恪很快想到了難題。
吐蕃山路難行,即使這些牛羊能夠作爲交易,大唐也很難運回去,與他們做生意豈不是賠死?
楊帆當然看出來李恪心中所想,擺了擺手道:“殿下不用擔心,等我回到長安城,會請陛下恩準,讓一些死囚或者一些罪犯把來往于吐蕃和大唐的官道擴一擴。”
“另外,某會讓大唐商會在吐蕃組建一處大型的加工中心,例如羊毛、羊皮可以制衣,葡萄可以制成葡萄幹或者葡萄酒,羊奶、牛奶等可以制成長期儲存的制品,即使活的牛羊也便于運輸。”
“隻要把路修好,以後大唐的百姓必将人人有肉吃,人人有絨衣穿,這樣不僅可以取長補短,各取所需,又可以增加收入,何樂而不爲?”
“隻要經過十來年,吐蕃的百姓享受到了好處,對大唐的依賴也越來越大,到時候誰又還想造反生事?”
“最主要的是,吐蕃不僅能給大唐供應源源不斷的肉食、奶質品增強大唐百姓的體質,更能供應戰馬對付那些不聽話的蠻夷,兩全其美之事,何樂不爲?”
聽到楊帆的分析,李恪聽得神采奕奕,一臉敬服,站起身來恭維道:“忠義侯果然大才,本王佩服,這些東西本王都會詳細的記錄下來呈給父皇,讓新任的都督嚴格執行。”
“殿下過譽了!”楊帆笑眯眯的看着李恪,心裏卻樂開了花。
他玩的這一手,看似屬于降維打擊,不過在另一時空屬于别人玩剩下的。
前世十五世紀左右,歐洲國家的圈地運動就與這種大同小異。
不過,在唐朝,楊帆敢保證,隻要依策行事,自此以後,吐蕃便會逐漸融入大唐,再無一絲異心!
如果靈活運用,也能在其他國家身上使用。
不管是古代還是以後,隻要一個國家的經濟命脈被把住,那還不是想怎麽揉就怎麽揉,這就是後世漂亮國所揮舞的經濟大棒。
隻要大唐成爲世界的唯一霸主,揮舞經濟大棒便能得心應手,想要一個國家崩潰,不過是擡手之間的事。
夕陽斜照在軍帳,泛起了一層金黃,李恪與楊帆兩人相對而坐,氣氛有些詭異。
李恪想了很多,但越想越覺得這種策略潛移默化的可怕,甚至覺得有些喉嚨發幹。
如果這樣的策略能夠用在大唐征服的每一片土地之上,以後大唐的疆土将是何其遼闊,而且不用出太多的人力物力便可讓其臣服。
楊帆這家夥也太妖孽了,年紀輕輕便想出如此謀國之策,簡直是不敢想象。
雖然自诩文武全才,但李恪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差楊帆遠矣。
震驚,敬佩,甚至帶有一絲的忌憚……
此時,李恪眼中精芒閃閃,淩厲如刀,就連帳内空氣似乎都凝固了幾分。
楊帆卻大咧咧的斜歪在椅子上,神情很是惬意,卻不是因爲被李恪的氣勢所懾,這隻是他的習慣罷了。
他當然能夠猜到李恪心裏的内心活動,不過楊帆卻并不想出言解釋。
倒想看看這個曆史上吹噓得文武雙全的李恪會做出什麽樣的舉動。
到底是一個真英雄,還是一個僞君子。
輕輕呷了一口茶水,滾熱的茶水在口腔裏翻滾幾道,緩緩咽了下去,一股幽香殘留在唇齒之間,讓楊帆心脾氣爽。
看着楊帆泰然自若的模樣,悠閑的神情……令李恪猛地一驚,俊美的面龐露出來一絲愧疚,趕緊抱拳賠罪:“請忠義侯莫怪,剛剛本王着相了。”
作爲他的救命恩人,楊帆想出如此爲國爲民之策,反倒讓他嫉妒,甚至生出忌憚之心,實在不該。
楊帆暗暗點了點頭,這個吳王殿下倒也心懷坦蕩,算是一個可交之輩。
如果李恪敢虛情假意的掩飾,以後楊帆定然會與他劃清界限。
更主要的是,李恪隻是一個親王罷了,對他造成不了什麽危脅。
從目前來講,兩人并沒有成爲敵人的可能,因爲楊帆自始至終都沒有造反的念頭,起碼從目前來講是沒有!
于是楊帆輕笑道:“殿下言重了,不管是現在和以後,某永遠對帝國盡忠。”
當然,楊帆這話也留有了餘地,偷換了概念,畢竟效忠帝國與皇族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本王汗顔!”聽到楊帆的保證和寬容,李恪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他當然也不想失去爲數不多的一個朋友,更不想樹立一個可怕的敵人。
既然李恪這坦誠,作爲朋友,楊帆便沒有交淺言深的忌憚,原曆史中這家夥的下場可不怎麽好。
楊帆歎了口氣:“大軍現已經回去,殿下卻獨留了下來,豈不惹人猜忌?可想過後果?”
“願聽其詳!”這突如其來的話讓李恪一臉懵逼,趕緊追問。
楊帆一邊示意親衛去守住帳門,一邊組織思緒道:“殿下是否有争儲之心?”
如此石破天驚的話頓時讓李恪大驚失色,趕緊否認:“忠義侯慎言,恪從未有過如此想法。”
雖然李世民不止一次在朝臣面前稱贊過他,但李恪卻從未敢想過。
儲君之位乃國之重位,豈是說換就換的?
即使是李二陛下也不可能一言而定。
雖然名義上皇帝是天下之主,但朝堂勢力交錯,利益糾葛,特别是世家門閥衆多,一旦觸碰了他們的利益,絕對會受到反彈,畢竟世家都是下了大注的。
雖然看起來太子李承乾優柔寡斷,但支持他的勢力卻也是最多的,因爲名正言順!
況且李恪不是傻子,即使李承乾的太子之位被換,排資論輩也輪不到他,畢竟還有李泰、李治這些嫡子。
所以聽到楊帆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頓時吓得一臉駭然,眼神不由往外瞅了瞅,見最近的親衛也在營房外,這才舒了一口氣。
楊帆微笑不語,又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輕輕呷了一口。
其實,今天同李恪談論這個話題,是皇家大忌!
自古以來,但凡涉及皇位傳承,聰明人都會躲得遠遠的,不會貿然去趟這趟渾水。
作爲穿越者,楊帆總是會不經意的帶着一絲悲天憫人的情懷。
從上帝的視角去看待曆史人物,總想讓遺憾的事情更少一些。
更何況這位吳王殿下英才決絕,又是自己的朋友,如果冤死,還真有些可惜。
從這段時間相處來看,李恪果然不負李二陛下那句‘英果類我’的贊譽。
甚至楊帆覺得李恪不僅繼承了李二陛下的睿智,又沒有李世民的一些性格缺陷。
要知道,李世民可是千古難得的一代帝王。
對于李世民,其實楊帆的心情很複雜。
說李世民是一位千古少有的帝王,這是毋庸置疑的。
沒人否認他能力,沒人否定他的心胸,更沒人能否認他的功績……
正是由于李二陛下一手締造的強大帝國,讓大唐的铮铮鐵骨之氣縱橫四海,更讓這個民族自豪感流傳千年依然傲骨長存。
可是就是這樣一位稱得上是千古一帝的帝王,對于培養繼承人的方式卻是過于恃傲。
毫無疑問,李世民的基因是強大的,各個皇子都英明睿智,連世人眼中軟弱無能的李承乾、李祐也敢造反。
這還是李世民諸子中最沒出息的兩個,而其他諸如李恪、李泰、李治哪一個不是堪稱人傑?
可悲劇的是,這些人一個兩個都沒好下場。
當然,李治雖然最後當了皇帝,卻因爲年紀太小被世家掌控了十幾年,等到想翻手爲雲之時可惜又太短命,爲之奈何?
在楊帆看來,李二陛下的幾個兒子一個比一個優秀,可惜他不會教,因爲一個皇位,全都給搭進去了,以至于導緻李恪的悲劇。
其實隻要李世民着重培養一個皇子,不管是誰,都能足以穩定唐帝國的傳承。
可惜李世民的眼光太挑剔了,整來整去卻是一場空。
楊帆看了一眼不知所謂的李恪,輕歎一聲:“既然殿下沒有争儲之心,就更不應該留下來躺這趟渾水。”
頓了一頓,楊帆沉聲繼續說道:“現在儲君之位越演越烈,若是太子殿下繼承大統,那一切還好說,如果儲君之位有變,殿下以爲自己下場如何?”
李恪有些訝然:“本王不争不搶,難道他們還想對付本王不成?”
“如果真到那時候,豈是殿下能夠決定的!殿下身後的人難道不會生出一些不該有的想法?”楊帆意有所指的樣子。
李恪皺了皺眉,頗爲不解的看着楊帆。
這種話題,即便是至親之人亦不敢多說,因爲犯了忌諱,楊帆卻這樣直言不諱,到底是爲了什麽?
在李恪認知中,雖然楊帆這人棒槌、楞貨各種醜号加身,在外人看來實在是混得不能再混。
可李恪卻知道,楊帆是一個眼光高絕,滿腹才華的人,不會冒了這麽大的風險說一些人五人六的話。
看着一臉懵的李恪,楊帆輕輕歎了口氣。
說了這麽半天,這位自诩天資聰穎的家夥,卻還是沒領悟到自己的意思。
想了想,反正都已經說了這麽多,也不在乎再直白一點。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做什麽事情當提前準備好,并想好各種可能,有些事不是殿下不想就沒有的,除非殿下裝作無德無才才行。”
“如今儲君之位風雨飄搖,有機會繼承儲君的成年皇子隻有吳王、魏王幾名皇子,如今吳王殿下獨留下來建功,其他皇子怎麽想?”
“本王并不想……”隻說了半句,李恪猛然頓住,驚駭欲絕的看向楊帆!
楊帆抿了口茶水,輕聲問道:“殿下想明白了?”
隻是一瞬間,李恪原本就白皙的臉龐變得無一絲血色,豆大的汗珠自額頭漱漱流下,雙眼呆滞無神,整個人都懵掉了。
人無害虎心,虎亦無傷人意否?
确實,如果沒有争儲之心,要這麽多功勞幹嘛?這不是找人忌恨嗎?
原本以爲不争不搶,隻要踏踏實實做事就行。
聰明反被聰明誤!
如果被太子、魏王……同時針對,後果不言而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