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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巨源心中念頭百轉,但還是對着韋安嗣孜孜不倦的教導,耐心講解。
“陛下此舉,看似無奈之下的鼓勵政策,實則暗藏玄機,卻是讓世家不得不心甘情願的入其毂中。”
見到韋安嗣仍是一臉茫然,渾然不知其中深意,隻好繼續說道:
“我且問你,此次朝廷募捐,世家一共募捐了多少?韋府捐了幾何?”
韋安嗣沉思了一會兒,撓撓頭,有些不确定的說道:“世家一共具體捐了多少不清楚……”
聽說朝廷募捐以後,總共也隻是募捐到錢糧計3萬貫左右。
依我估計,世家捐了差不多一萬貫左右,這個數據應該相差不大。
至于我們府上捐了多少,這個倒清楚,府上捐了300貫,還是世家當中捐得最大的一筆。
說完,韋安嗣看向中年男子。
韋府,平日裏都是中年男子收集信息,自是很清楚,于是說道:“大少爺說的不錯,正是如此!”
“呃,世家一共才捐了一萬貫?那也太少了!”
聽到這數據,韋巨源都不由一楞。
雖然當初長安世家暗通曲款,大家都一緻抵抗朝廷的募捐,但也是朝廷推行的義舉。
畢竟是陛下帶的頭,士紳才捐贈這麽點錢,确實有些不地道!
自己府上捐了300貫,就已經是世家的榜首。
所以世家的捐贈,對于陛下,對于朝廷來說,還不如不捐呢,這是赤裸裸的打臉!
對于眼前的長子,韋巨源感到深深的擔憂,整日裏隻知道與一群狐朋狗友鬼混,要麽尋花問柳,要麽吟詩作賦。
對于時局的發展以及形勢的判斷根本沒有敏銳的觀察力。
這怎麽放心把家業交到他手上,頓時氣由心生,語氣嚴厲的訓斥道:
“以後不準再出去與朋友鬼混,整日不務正業,不思進取,等我死了,你憑什麽撐起府門?”
韋安嗣好似根本不懼怕韋巨源,反而一臉笑嘻嘻的回道:
“您老身體好着呢!再說了,妹妹在宮中可是僅次于皇後的韋貴妃,即使以後等您百年,不還是有妹妹護着,如果妹妹以後更進一步,子子孫孫榮華富貴,享受不盡,有什麽好擔心的?”
韋巨源頓時大怒:
“混賬的東西,你以爲我們韋氏一族能繁衍至今,長盛不衰,哪怕是改朝換代仍能屹立不倒,是靠着所謂的皇家寵信?靠着女人的袒護?”
韋安嗣不由一楞,又反問道:“難道我的說法有錯麽?”
韋巨源冷哼了一聲,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瞪了韋安嗣一眼。
“咱們韋家憑持的,是詩書,是名聲,是韋家子弟在邊關的熱血……”
讀書才能明理,名聲可以傳家!
曆代君王從不敢大動世家,你知道是爲何?
是因爲隻要動了世家,便會引起動蕩,無數百姓生出異心!
爲何關中百姓會心向我韋家?
是因爲我們韋氏一門名聲好,豐年不增賦,災年施粥鋪!
所以隻要在關中,隻要我們韋氏一族一聲令下,跟随的百姓何止上萬。
這也是我們立足之本,也是皇家不敢動我們的原因!
這番話說得又急又快,喘了口大氣,猛的喝了一口茶水,又繼續道:
“陛下有句話說得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這句話不僅适用于君王,更适用于一個千年傳承的家族。
我們韋家曆朝曆代從未對身邊的百姓做喪盡天良的事!
所以,即使無數昌盛一時的世家倒了,可我們韋家依然昌盛不衰!
現在,你可明白了陛下立功德碑的用意?
韋安嗣沉思了一會兒,從頭到尾捋了捋自己老爹說的話,很快便想明白了。
他不是笨蛋,相反還極爲聰明,隻是有父親韋巨源撐着,所以從沒下功夫去想這些事。
畢竟,有這閑工夫,還不如與朋友去青樓喝喝小酒,聽聽曲。
前前後後這麽一想,頓時驚詫道:
“陛下這也太陰了!”
見到兒子想明白,韋巨源也很是欣然。
這個長子雖然性子漂浮了一些,好歹腦子不笨,還有雕琢的餘地。
“這要是把我們韋家捐贈三百貫往石碑上那麽一寫,滿城百姓該如何看待我們?關中百姓如何看待我們……”
此次天花瘟疫,死者不計其數,甚至很多百姓失去了家中主要勞動力。
現在春耕剛剛結束不久,如若需要撐到秋收糧,這可是還有幾個月時間,需要大量的錢糧!
當初朝廷号召世家富戶捐獻錢糧用于赈災。
因衆多世家暗中作祟,我們韋家就捐了三百貫,雖然是衆多世家中捐最多的,但這也是爲富不仁!
如果傳揚出去,韋家的名聲可就徹底敗壞了!
這石碑乃是朝廷所立,隻要大唐不滅,石碑就得一直立在那兒,誰敢動?
到時候我韋家豈不是要遺臭萬年。
這也太狠毒了!
到底是誰想出來這麽陰損缺德的招數?
韋安嗣越說越是激動,越說越是氣憤。
如此一來,韋家豈不是要徹底背上‘爲富不仁,性情冷漠’的罪名?
如果一旦韋氏出事,百姓誰還肯依附在韋家之下。
數代人辛辛苦苦堆積起來的名聲,豈不是要毀于一旦。
聽到韋安嗣的分析,韋巨源欣慰的點了點頭。
此時,中年男子也頓時傻眼了,這立了一塊破石碑,背後居然那麽多的道道!
于是趕緊說道:“這不是還有一天時間麽,咱們要不要再捐點,隻是如果我們帶頭捐了,那其他士紳會不會有意見?”
韋安嗣頓時恍然醒悟:
“對呀,還有一天呢!捐,趕緊捐!那個……”
說道此處,他不由望向父親韋巨源,畢竟,當家做主的可是自家老頭。
況且一旦韋氏出頭,可能會引起其他世家的針對。
怎樣權衡利弊得自家老頭拿主意才行。
這真是捐也不是,不捐也不是,有些難辦。
韋巨源看了兒子一眼,淡然說地道:
“當初大多世家不想給朝廷募捐,并不是不想管受難的百姓,大家隻是不想自己出錢,卻讓朝廷得了名聲。”
如今事情放在了明面上,我想大家都會認真考量。
韋仁,你即刻去安排,探一探城中世家的動向,查清楚哪幾家也是要捐的,捐多少。
既然如今非捐不可,那就别小家子氣。
我們既要快又要多,給我捐個頭名出來,咱們韋氏的名字就該刻在石碑的最頂端。
中年男子趕緊領命而去。
看着如此決斷的父親,韋安嗣眼中不時閃出崇拜的光芒。
心中也暗暗佩服陛下這一招的狠辣。
難怪父親一開始就說此策能叫士紳心甘情願的入其毂中。
非但得捐,還得搶着捐,誰不想讓自家的名字刻在石碑的最頂端,供後人敬仰。
這可是多少錢也買不到的榮譽!
這招數——高,真特麽高。
不過,這堂堂正正的陽謀也太特麽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