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林棟就帶着自己的三弟來到了蕭家。
聽到林棟上門拜訪,蕭晚沉思片刻後對着管家說道:“林家後輩被然兒趕出蕭家,此時林棟登門,也不知是所爲何事?”
“既然對方以拜貼登門,咱們也不能失了禮儀,你親自去請來,看他們有什麽說辭。”
“諾。”
管事領命,轉身走出大堂。
沒過一會兒,管事就把林棟和林秣帶了進來。
見到蕭然,林棟首先施禮道:“林棟攜三弟林秣見過蕭公。”
蕭晚呵呵一笑,抱拳回禮道:“林家主勿須多禮,咱們都是江南鄰裏,何須如此見外,請坐!”
說着,用手示意林棟兩人坐下。
林棟并沒有立即坐下,反而惶恐道:“蕭公名滿江南,我們林氏晚輩沖撞了您,還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跟他計較。”
“此次林某前來,一是想拜訪蕭公,二是想賠罪,是以,林某真是慚愧。”
聽到林棟并不是找麻煩的,蕭晚趁勢起身,拉着林棟的手入座說道:“林兄您過濾了,晚輩是晚輩,長輩是長輩,林缽之事與您何幹?再說,他也代表不了你們林家呀,蕭某還要感謝你深明大意呢!”
“不過,林缽爲朱家出頭,顯然是不懷好心,還請林家主多注意才是,可不要讓這樣的後輩把家族帶上了末路。”
“聽說你們林家人才濟濟,年輕才俊衆多,日後定然前程不可限量,可不要因爲林缽連累了整個家族。”
聞言,林棟苦笑道:“蕭老說的是……實不相瞞,林缽已經被軟禁起來,再也沒有機會參與家族中的事務,至于林家後輩,還得蕭公以後多提攜提攜。”
提起林家後輩,也算得上是林棟的傷心事兒。
雖然林家也有一些比較有才華的後輩,可是由于沒有人舉薦,現在一個當官的都沒有。
而現在朝廷已經進行科舉改革,好幾年才有一次科舉考試。
想要讓林家後輩把家族發揚光大,實在是遙遙無期。
更何況,即使有科舉考試,沒有朝中官員的幫襯,大多也是名落孫山。
想到這兒,林棟實在是心中郁郁,憂心忡忡。
現如今蕭家不僅有蕭禹在朝中爲相,又被陛下看重,蕭家子弟仕途一片光明。
更主要的是,蕭家與楊帆比較親近。
如果能夠林家後輩能夠得到蕭晚的舉薦。
林氏子弟即使不用參加科舉考試也能夠在大都督府爲官。
如此一來,林棟自然對蕭晚敬重有加。
更何況,林棟也害怕林缽的舉動傳到楊帆耳中,導緻楊帆對他們林家有偏見,那後果将不堪設想。
因此,此次登門拜訪,也算是小心翼翼,隻能以求人的語氣。
見林棟如此低聲下氣,蕭晚微微一愣,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彎彎道道,沉吟片刻後才說道:“林兄請放心,大都督可不是那麽小心眼的人,如果說你們林家子弟真有才華,而且一心想幫助大都督打造江南盛景,想來大都督不會拒絕……”
聽到這話,林棟終于舒了一口氣,然後才感歎道:“世人皆傳大都督嗜殺成性,而且很難打交道,沒想到大都督胸有錦繡,寬闊似海,老朽倒也放心了,不過,還是感謝蕭老的提點。”
“無妨!”蕭晚呵呵一笑,擺了擺手道:“林兄,你們遠道而來,先喝一口茶解解乏,這可是特供龍井茶,是上次大都督送給我那族弟蕭瑀的,某也算是沾了光。”
林棟歎服道:“宋國公慧眼識珠,吾輩不如多矣。”
蕭晚命人倒茶款待,三人相對而坐,談笑風生。
幾人年歲不大,又同是江南士族,言語之間的共同點頗多,聊起來彼此也不尴尬。
聊了好一會兒,蕭晚才直奔主題,問道:“林兄此次前來,不僅僅是因爲林缽一事吧?”
林棟将放下手中的茶杯,正色道:聽說蕭氏也花了一大筆錢,不知蕭老打算履行否?”
“我們蕭家當然會履行。”蕭晚言辭鑿鑿,然後問道:“難道你們林家不想履行?”
林棟面露難色,遲疑道:“蕭老,說句心裏話,我們林家以造船業爲生,對于造船業是絕對不願放棄的。”
“雖然林氏比不得蕭氏那樣名聲顯赫、财雄勢大,但也是以信義爲本的良善之家,豈能做得出那等反口不認賬之事?”
“隻是這其中尚有後輩因爲受到朱氏蒙騙的緣故,是以招标會的時候才會報上那樣的報價。”
“而且,林缽善做主張,拿出一些錢财與朱沛購買了鹽廠指标和曬鹽之法,如今林氏這才力有不逮。”
“實不相瞞,老朽本想要履行協議的,奈何如此天價,卻非是林氏能夠承擔,所以這才上門求教。”
這也算是開誠布公了。
直言林缽動用了家族部分資金給朱沛,這才導緻資金緊張。
而且也說明林氏不打算賴賬,隻是家底淺薄,實在是承受不起。
如此掏心掏肺,倒也沒有說假話。
聽到林棟說隻是錢财不夠,蕭晚不以爲然的笑道:“林兄多慮了,可能是林缽被趕出去,所以,才不知道我們昨日商議的結果。”
“大都督傳話過來,大家隻要父親一半的錢财,其他的可以用抵押貸款的方式從大唐皇家銀行中借款,現在看來,還是大都督有眼光,正适合咱們這些資金短缺的情況。”
貸款?
林棟苦笑道:“蕭老,假如我們林氏貸這麽多錢财,何年何月才能夠還的清呀?老朽實在是有心無力。”
言語之間,很是有些郁悶。
他是真的很想付清,但是真的沒那麽多錢!
而貸款這種事情,林棟怎會陌生?
事實上有很多的當鋪和錢莊都有“放貸”的生意。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貸款”的實質。
那就是吸血!
敲骨吸髓,知道榨幹你爲止。
要知道一般的民間“放貸”,都是九出十三歸。
這錢借到手裏容易,可是想要還上,那可就難上加難。
若是掙不到錢還上,那麽就等着賣房賣地家族敗落吧!
因此,聽到貸款二字,林棟臉色難看。
在他看來,楊帆就是想吸江南士族的血,誰能受得了?
一旁的林秣則怒目而視:“蕭老,這還有天理麽?楊帆居然想讓咱們貸款,那咱們以後豈不是全部受制于他?”
蕭晚并未阻止林秣發飙,他也想看看林家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付款。
若隻是說說而已,那麽蕭晚定然不會再解釋什麽按揭還款的規矩。
看到林氏兄弟主要是害怕高額的利息,蕭晚這才溫言道:“兩位不必太過激動,某的話還沒有說完呢。”
“從大唐皇家銀行借款,這是咱們江南士族商量好的對策,畢竟,咱們競标價格是簽字畫押了的,白紙黑字,就算打官司打到禦前,咱們也是個輸,這一點您不反駁吧?”
林秣鼻孔噴氣,啞口無言。
而林棟則默然不語。
确實,于情于理,既然拍下了,就必須得把錢付清,否則就要面臨巨額賠償。
如果随便說沒有錢付款就了事,就不會被追究,世上可沒有這樣的好事兒。
見到林氏兄弟也知道其中的厲害,蕭晚這才解釋道:“你們放心吧,咱們之所以同意貸款,就是因爲從大唐皇家銀行裏貸款并不是九出十三歸,而且,貸款以後也不是一次性付清,而是以分期付款的形式?最主要的是,利息特别低……”
林棟一副探究的模樣兒。
而林秣則怒哼一聲,不相信這說道:“楊帆這麽好心?如果不是九出十三歸,他會貸款還給我們?”
蕭晚搖頭道:“大都督好不好心我無法定論,但确實不是九出十三歸,你們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冤枉了大都督。”
林棟問道:“蕭老,此話怎講?”
蕭晚說道:“據說從大唐皇家銀行貸款的利息是統一的,規定了利息爲月利千分之六,每個月隻要還固定的數額便可,五年内不會變動。”
林棟猛地瞪圓了眼睛:“千分之六的利息?而且不是一次性還完?”
蕭晚點了點頭:“沒錯!”
他自然知道林棟因何震驚。
眼下錢莊和當鋪最流行的“九出十三歸”。
假如你借款100貫,拿到手裏的是其實是90貫,一年爲期,到期還款則爲130貫。
除此之外,還要交付相應的利息,這個利息一般按月計算,大概在百分之二左右。
裏裏外外這麽算下來,100借下來,相當于要還150貫左右。
這可是妥妥的高利貸,如果不是必須,誰也不會去貸這樣的款。
可是如今大唐皇家銀行不僅不是九出十三歸,而且利息隻有千分之六,這誰敢相信?
林秣顯然也是難以置信,眉頭一挑,問道:“蕭老,你是不是搞錯了,會不會是百分之六的利息?”
蕭晚笑而不語,算是确定了這樣的利息。
見狀,林棟有些急不可耐的問道:“蕭老,不知我們林家可否貸款,需要何物進行抵押?”
蕭晚笑着解釋道:“你們林家當然可以進行貸款,抵押物隻需田産、房舍、商鋪,另外,字畫、珍奇之物皆可。”
“而且,不僅僅是此次參與競拍的士族、商賈可以申請貸款,即使不參與競拍的家族或者個人,隻要信譽過關,亦或者有抵押物,都可以随時随地的申請貸款。”
林棟和林秣兩人對視了一眼,再一次心神巨震。
他們本來還爲如何付清錢款焦頭爛額,沒想到楊帆搞出大唐皇家銀行直接解決了這個問題。
以極低的利息進行分期還款,這一手不僅将以往江南民間的借貸方式給予颠覆,不至于大家付不起。
更重要的是,楊帆顯然是有意識、有計劃的扶持那些資金并不充裕、卻着實有着經營頭腦的商賈在江南發展商業,促進商業繁榮。
亦或者讓那些沒錢的寒門和百姓能夠有機會參與到商業競争中來。
這就迫使江南士族不得不做出改變。
如果不參與到楊帆所建立的商業環境當中,必将會被其他競争者所取代。
想到這兒,林氏兩兄弟眼角不由自主的急劇跳動。
真是釜底抽薪啊!
假如江南士族不與楊帆合作,那麽大家必将會被時代所淘汰。
而合作的前提這是要向楊帆付請這巨額的競拍款。
假如大家以後都綁在了楊帆這艘戰船上,誰還敢反對和楊帆合作?
當然,雖然貸款是一個好的選擇,但是林棟現在面臨兩個問題,兩個要命的問題!
若是向大唐皇家銀行貸款,抵押上自家的田産、房契,一旦自己的造船業達不到理想,豈不是等于把林氏幾百年積累的家底全都送出去?
要知道新式海船可都是楊帆一手鼓搗出來的,雖然得到了造船技術,但還真不一定能競争得過楊帆。
還有一個更爲重要的!
如果楊帆當真是打着扶持寒門以對抗江南士族的心思,那麽投入這麽多,難保以後其他人也會進軍造船業。
如此一來,豈不是意味着自掘墳墓?
這裏面的水太深了,未來難以确定。
一時間,林棟患得患失,猶豫不決。
蕭晚将林氏兄弟的神情看在眼中,但并不說話。
畢竟,貸不貸款是别人的事兒,他們蕭家可管不着。
其實林棟的顧慮,自然也是江南士族的顧慮。
但楊帆的這一手就是陽謀,誰也不敢反抗。
一方面,如果不付清競标款,必然得不到楊帆的這些技術。
落後就要挨打,他們這些士族是最能體會的。
要知道他們這些士族能夠高高在上,就是把握着時代最先進的東西。
何況,他們蕭氏競标的是造紙工藝,隻要這世上有人讀書,就不會怕這些紙張賣不出去。
反正再怎麽虧也虧不到他們蕭家身上。
不過,蕭晚還是很佩服蕭瑀的先見之明,讓他們蕭家一開始就不摻和到對抗楊帆的行列之中。
果不其然,家族中有一個好的領袖,絕對能夠帶領家族欣欣向榮。
而蕭瑀就是他們蕭家這一代的領頭人。
蕭晚擡起頭顱,坐直腰杆,一股傲然之氣自胸臆之間油然而生。
隻要有人才,看準投資目标,站好隊,他不愁蕭家會從此沒落。
見到蕭晚事不關己的模樣兒,林棟不由有些苦笑。
看來蕭家并不打算摻和到其中。
可林棟想來想去,他也想不明白爲何楊帆會以這麽低的利息借錢給他們。
百分之六的利息,簡直就是借錢給你做生意。
在這個時代,那簡直就跟白給的沒什麽區别。
想不明白,林棟也不想了。
因爲他知道,如果不付款,他們林家可沒有對抗楊帆的資本。
如此一想,死馬隻能當做活馬醫,隻能拼了。
想到這兒,林棟盯着蕭晚,肅然問道:“蕭老,不是林某矯情,實在是田産房契屬于家族根基,不得不謹慎行事。”
“敢問蕭老一句,假如楊帆以後調回長安,不再掌管大唐皇家銀行,他的這個貸款方案和承諾是否還會繼續有效?”
人走茶涼。
他楊帆尚未及弱冠之年就已經身居高位,不可能一直待在江南。
一旦他走了,上來一位完全不承認之前的協議,那他們這些抵押貸款的哭都沒地哭去。
蕭晚哈哈大笑道:“這個問題蕭某可不能保證,你還是直接問大都督吧。”
“大都督親自上門拜訪?”林棟失聲問道。
難怪林棟如此震驚。
蕭家雖然是江南士族領袖,但楊帆也是封疆大吏,想讓楊帆登門造訪,簡直比登天還難。
假如蕭瑀在蕭家還說的過去,畢竟楊帆屬于晚輩。
可現在楊帆與蕭晚并沒有過多的交情,登門拜訪就有些太給蕭家的面子了。
見到林棟如此震驚,蕭晚一臉得意。
昨天管家向他彙報的時候,蕭晚也是震驚的不行。
楊帆親自登門,也算是給足了他們蕭家的面子。
于是蕭晚下颌一擡,裝逼的說道:“林兄,先喝茶,大都督應該快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