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坤鳴回到營帳,看了張亮和長孫沖一眼,便直接躺在了簡陋的床榻上,帳内一片壓抑。
長孫沖覺得自己再也已經無法忍受雷坤鳴的無能和張亮的不作爲。
若不是勢單力薄,幹不過他們,長孫沖早把他們給弄死了!
眯了一會兒,雷坤鳴開口道:“鄖國公,你若是不肯帶兵上山剿滅楊帆,那本宗帥可就要撤兵了。”
張亮知道,這家夥是在表達對自己不肯沖鋒的不滿。
但他可不敢面對面與楊帆起沖突。
一方面是因爲這些手下大多都是他義子,他可不想讓自己的人前去送死。
另一方面,他不敢保證能夠把楊帆這些人全部留下。
一旦讓楊帆跑了,在皇帝面前告一狀,他張亮的麻煩可就大了。
隻要不露面,即使楊帆懷疑他參與,也沒有證據。
事到如今,隻有忽悠這些山越人繼續留下才是最好的辦法。
想到這兒,張亮故作爲難說道:
“長孫公子與某已經秘密聯絡江南士族,隻要他們的人一到,本公定然身先士卒沖鋒。”
“如今咱們最主要的是防止楊帆逃跑,這樣咱們才有籌碼和江南士族那些人談判。”
雷坤鳴憋了憋嘴,不爲所動:
“咱們的糧草可不多了,難道讓本宗帥的族人餓着打仗?”
“本宗帥可不管你們有什麽勾當,若是不馬上給我弄來糧食,某打算帶兵前往嘉興縣搶糧食、搶美人去了。”
“簡直就是一群野人!”張亮暗罵了一句,嘴上卻說道:“請宗帥稍安勿躁,你要再幫忙守住兩日,到時咱們的援兵就到了,至于糧食,本公會解決。”
這群蠻子隻知道燒殺劫掠,搶奪糧食女人,卻忘記了若沒有自己居中調和,他們山越早就被朝廷府兵鎮壓了!
這麽多山越人聚集攻打楊帆,若沒有自己和江南士族的默許和支持,怎麽可能沒有朝廷一兵一卒前來支持楊帆?
這家夥難道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麽?
再說了,張亮也怕江邊的那些人前來馳援,有山越人在,那些人才不敢前來。
自己和江南士族隻是想要楊帆的腦袋,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這家夥居然想着退兵搶糧食搶女人,自己怎麽可能允許?
再說了,如果這家夥一退,江南士族也不會允許他們山越人胡作非爲。
畢竟,江南可是江南士族的江南,這些江南士族絕對不允許山越人進城搞破壞。
長孫沖見雷坤鳴居然撒起了無賴,也隻能忍着怒氣,趕緊勸說道:
“宗帥,鄖國公說的不錯,現在各大家族正在招集死士,不時便陸續抵達,隻要能将楊帆死死的圍住,讓他插翅難飛,很快就大功告成。”
“一旦割下楊帆的腦袋,把煉鐵廠奪下來,我保證提供你們山越人一年的糧食,到時候你們山越想幹什麽都沒人管。”
雷坤鳴默然不語,心裏卻是不以爲然。
真當我傻麽?
什麽保證都是屁話,隻有到手的才是真正擁有,楊帆死後你們還能這樣友好?
騙鬼呢!
雷坤鳴可不傻!
雖然不知道楊帆爲何被長孫沖、張亮以及各大江南士族仇視,甚至急欲除之而後快。
但是雷坤鳴很清楚,現在各方能夠與山越人聯手,完全就是想将除去楊帆這個罪名按在他們山越人頭上。
等到楊帆一死,山越人必将面臨各方的雷霆打擊!
一直将江南視爲禁脔的江南士族怎麽可能和他們山越人和平相處?
正在幾人各懷心思之時,一個蒙面人走到雷坤鳴跟前低聲耳語了幾句。
張亮和長孫沖快速的對視了一眼,眼睛也眯了起來。
他們一直就覺得當初雷坤鳴如此爽快的答應前來圍攻楊帆定有其他理由。
現在看來,他的身後似乎有一股神秘力量左右雷坤鳴的所作所爲。
與其說這次山越人出動是他們從中許諾了山越人龐大的利益,不如說是此舉符合山越人以及他身後神秘勢力的利益。
這也是爲什麽雷坤鳴帶兵猛攻一次後按兵不動的原因。
果不其然,那蒙面人說了幾句後,便飄然離去。
雷坤鳴沉吟半響,立馬一改剛剛拒不合作的态度,說道:“行,隻要你們弄了糧草,那本宗帥就再守兩日,隻要江南士族的死士到齊,你們立馬發動沖鋒,一舉攻上山去,另外,你們答應的條件一個不能少!”
張亮和長孫沖滿口答應,心裏卻想剛剛那個蒙面人屬于哪方勢力。
在幾人相互揣摩的時候,王孝傑帶着幾名護衛神不知鬼不覺往江邊潛行。
作爲最初訓練的第一批特種兵,王孝傑絕對是最優秀的那幾個。
此次又有楊帆的掩護,通過山越人的防區尤如清晨的馬路。
雖然山越人也擅長山地作戰,但是跟擅長潛伏、獵殺、營救的特種兵相比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
在密林見潛伏前行,又有吉利服這種跨時代的東西,茂密的樹林對這些特種兵來說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後院,潛行隐藏輕松自如。
等到他将在岸邊望風的山越人捂着嘴割斷喉管,很快便來到了龐大的船隊不遠處,這才發出信号。
王孝傑可不敢離得太近,要知道船上的護衛雖然沒有通過特種兵的選拔,但戰鬥能力以及警覺性可不差。
再說,從駿陽坊帶來的這些護衛配備的武器可不差。誰知道這群家夥會不會放冷槍?
守護船舷的護衛聽到暗号,馬上做出了回應,同時一排排的護衛端着手時刻注意戒備。
黑洞洞的槍口閃爍着寒光瞄準了王孝傑他們藏身的方向。
在沒有完全确認安全之前,這些護衛是不會有一絲松懈的,這是在駿陽坊訓練時形成的習慣。
王孝傑吓得不敢亂動,領着幾名護衛高舉雙手大叫道:“某是王孝傑,公爺護衛隊的前副隊長,奉公爺之命求見蘇将軍!”
這些駿陽坊的護衛自然是很多人認得王孝傑,不由大喜,連忙放下艦橋将人帶了上來。
同時,蘇定方急急忙忙趕到,見到王孝傑便問道:“公爺無礙吧?山越人還有沒有再進攻……”
王孝傑回答道:“自從山越宗帥被公爺傷了以後,現在煉鐵廠一切安好。”
随即眼神望向江面,那裏還有殘存的船闆木屑和屍體,很顯然經過了一場慘烈的戰鬥。
見狀,蘇定方将王孝傑帶到船倉,仔細的講述了剛才的戰鬥。
送信給楊帆的時候,蘇定方并沒有确認攻擊他們這些人的身份。
可從大撈上來的屍體可以看出,這些人卻是朝廷江南的水師。
蘇定方雖然經曆過大陣仗,但畢竟那是打異族啊!
如今把大唐的水師弄沉了這麽多艘船,又炸死了這麽多水師官兵,蘇定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本來想再次向楊帆說明情況,王孝傑卻來了,這也讓蘇定方長長的籲了口氣。
不管怎麽樣,王孝傑可是跟着楊帆身邊的老人,由他去向楊帆說明情況,這是最好的方式。
王孝傑聽了經過,不有驚詫道:“蘇将軍說攻擊你們的人是朝廷水師,那些人真敢如此大膽,難道就不怕皇帝責罰嗎?會不會是山越人假扮的?”
蘇定方肯定地道:“那些屍體某都已經反複确認,并不是山越人。”
“那些人雖然換了衣物,戰船也把旗子放了下去,但是水鬼潛到江裏的沉船發現,船倉内有官兵換下來的衣物。”
聞言,王孝傑倒吸一口涼氣。
如果對方真是江南水師,那這件事可就牽扯太大了。
看來要盡快回去向楊帆彙報才行。
王孝傑不敢怠慢,連忙把楊帆臨行前的交待說了出來。
聽完,蘇定方大急道:“如果把船開到華亭鎮,一旦公爺需要救援,到時候遠水救不了近火呀!”
王孝傑解釋道:“公爺的意思是,讓一半護衛帶上足夠的轟天雷等武器隐匿在山中,一旦需要救援,到時候我們會以信号聯系。”
“隻是形勢複雜,需要一個懂得抓住時機的人,一般人還真不能勝任,公爺認爲隻有程名挺将軍或蘇将軍才可勝任,不知蘇将軍有何建議。”
蘇定方想了想,馬上做出決定:“既然公爺如信任我們,那某讓程名挺督船前往華亭鎮,本将則帶領七成護衛留下來接應公爺,不知可否?”
王孝傑大喜道:“蘇将軍能夠留下來最好了,不過,船上的辎重物資也是重中之重,還請蘇将軍讓程名挺過來,某叮囑他一番。”
當程名挺到來,聽到楊帆如此信任他,頓時感動莫名。
沒想到才剛下投名狀,楊帆就敢把如此重要的任務交給他。
一時間,程名挺心頭湧起士爲知已者死的沖動。
随着程名挺指揮着上百條船離去,蘇定方也帶着上千名護衛全副武裝隐入了叢林之中。
而王孝傑則馬不停蹄趕往最近的折沖府。
畢竟,血書不能不送。
當王孝傑趕到位于嘉興縣的折沖府的時候,此時已日落西山。
府兵,是唐代兵制的一種。
其以府或以衛爲組織單位,閑事生産,有事則依朝廷之命,将軍帶兵出,戰事罷了之後,則将兵各歸本位。
《新唐書》記載:唐代的府兵之衛府分爲三個等級。
其中“兵千二百人爲上,千人爲中,八百人爲下。”
府稱作折沖府,設都尉一人,另有左、右都尉各一人,長史、兵曹、别将亦是各設一人,校尉一職有六人。
來到嘉興縣折沖府的時候,王孝傑卻吃了一個閉門羹。
因爲這裏除了幾個值守的人員,根本沒有一個府兵。
見狀,差點讓王孝傑當場發飙。
如果沒有人,這八百裏加急怎麽送出去?
顯然是有人故意爲之!
正當王孝傑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一個聲音傳來。
“咦,你小子怎麽在這裏?”
王孝傑轉頭望去,卻見程處默正帶着一群親兵往折沖府走來。
這頓時讓王孝傑大喜過望,欣喜的問道:“原來是小公爺啊,你又怎麽在這裏?”
程處默呵呵一笑:“你小子真是貴人多忘事兒,某不是早就向陛下請奏前來江南任職麽,某現在是折沖府左都尉!”
激動的一把抓住程處默,王孝傑大吼道:“實在是太好了,某正有事找你!”
……
折沖府内,程處默陰沉着臉,心頭的怒火熊熊燃燒,即将要抑制不住。
沒想到會有人如此大膽,居然光天化日之下聯合山越人圍攻新任的大都督。
本來皇帝敕封他的官職在江州折沖府,但程處默知道楊帆的大都督府将要建立在華亭鎮。
爲了方便幫襯楊帆,所以才執意到嘉興縣任左都尉,堅決不去江州。
李二對程咬金的糾纏無可奈何,才更換了程處默的任職地。
可程處默上任以後才發現,嘉興縣折沖府完全被江南士族的人架空了,這讓一腔熱血的程處默郁悶不已。
畢竟,說話不好使怎麽能幫襯楊帆?
本以爲這些人隻是爲了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沒成想這些人這麽出格,居然敢放任山越人圍攻楊帆。
甚至是對于楊帆的救援視而不見,簡直是膽大包天。
程處默總算是明白皇帝爲何一提起江南士族就恨得咬牙切齒。
甚至派遣楊帆前往江南建立海運衙門,顯然是這幫家夥做得太過分了!
如今這些江南士族聯合起來,幾乎把持了江南方方面面。
他們完全把江南視爲私有地,根本不允許朝廷插手其中,這還是大唐的疆土麽?
程處默怒火中燒,卻也束手無策。
畢竟,他也是剛來到這兒,根本沒有什麽根基。
越想越氣,程處默趕緊問道:“既然山越人把雲台山圍住,你能出來,爲何不讓你家公爺一起突圍?”
程處默與楊帆的關系天下皆知,王孝傑倒也沒有隐瞞,一五一十的告知。
看着王孝傑自懷中掏出用油布緊緊包裹的血書,程處默眼皮一跳。
血書啊!
這豈是能随便寫的。
難道真的到了如此危機的地步?
程處默大驚失色,趕緊問道:“現在形勢到底如何?”
雖然程處默與楊帆的關系很好,但王孝傑并沒有把楊帆寫血書的真正目的完全講出來。
畢竟這種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演戲要演全套,王孝傑跪地大呼道:“程小公爺,吾家公爺遭受山越人圍困,形勢危急危在旦夕,還請您發兵前往救援!”
程處默微微一歎:“救是一定要救的,可是你看這裏有兵麽?”
說着,程處默把值守的人員叫了進來,指着桌子上的血書問道:“萬年縣公楊帆在雲台山受山越人圍攻,幾次前來求援,爲何不派兵前往,另外,本将作爲折沖府左都督,爲何沒有收到山越人叛亂的消息?”
值守人員都低頭默然不語。
這些人都是歸附江南士族的官員,自然不鳥程處默這個外來戶。
見狀,程處默冷哼一聲,他就知道這群混蛋沒有将他這個二把手放在眼裏,連山越人反叛這樣重大的事情都不通禀,顯然是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不用想也知道,他們根本就是跟山越人沆瀣一氣,想要将楊帆在江南未站穩腳跟之前幹掉。
想到此處,程處默佯裝大怒道:“你們如此欺上瞞下,到底是何居心?難道是想颠覆裂土稱王麽。”
“本都尉懷疑你們當中有人私通山越,某會禀奏聖上,對你們嚴加徹查!”
噗通一聲,當即就有人跪下了,隻見一名年輕的書佐惶然道:“都尉,我冤枉啊!小的豈敢欺上瞞下、私通山越?我确實是不知情啊,請你明鑒。”
年輕書佐吓得膽戰心驚,不過另外幾位卻有些不以爲然。
即便程處默是空降下來的官員,還是未來的公爺,他們也不會害怕。
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隻要沒有證據,面對這樣的形勢誰也無可奈何。
難道程處默還敢殺了他們不成?
這裏的官員大都是江南士族的子弟,若程處默沒有證據便****南士族的人必将全力反擊。
屆時江南動蕩不安,他程處默将是罪人。
這就是江南士族敢于抵制朝廷的籌碼。
因爲李二害怕江南局勢不受控制!
這也正是江南士族有恃無恐的原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