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疾呼,将程處默的目光吸引過去。
聽到這話,程處默心裏有些疑惑,江南世家不是鐵闆一塊麽,怎麽現在出現了内鬥?
随着斥侯離去,秦瓊這才對着程處默解釋道:“本将之所以秘密帶兵潛回南陵縣,乃是受了萬年縣公的秘令。”
“萬年縣公素知江南士族的脾性,特别是帶頭之人更是奸猾狡詐、野心勃勃。”
“一旦發現朝廷用兵,必然會協迫各大江南士族群起反抗,畢竟那些野心之輩即便身臨絕境,也不會甘心授首!”
“宋國公此次召集各大世家,在那些野心之輩看來,這是脅迫衆世家的最好機會。”
“如今看來,萬年縣公果然算無遺策啊!”
聽到這居然是楊帆的算計,程處默不禁訝然。
這位兄弟也太牛逼了吧!
被上萬人圍困住,居然還能算計江南各大世家。
一旦破壞了範氏的協迫計算,以範式爲首的野心之輩定然會被其他江南士族所抛棄。
同時,那些被脅迫的世家事後也會對楊帆感恩戴德。
如此一來,不僅穩定了江南的局面,對于楊帆掌控江南之地也有極大的好處。
可讓程處默想不通的是,如果他們不去救援,楊帆該如何脫困。
畢竟,雲台山上,楊帆所帶領的人滿打滿算也隻有兩百多。
要知道,集結在那裏的叛軍可是有上萬人之多。
當程處默把心中的這個疑惑問出,秦瓊的臉上也不由浮現了敬佩之色。
“據縣公所說,有蘇定方帶領的人接應,那些世家的戰兵和山越叛軍根本不足爲懼,就算不能把對方全部殲滅,也能夠帶人順利逃離。”
“另外,江甯郡守黃善琛已經集結各州縣3000衙兵前往馳援,應該萬無一失。”
此時的秦瓊還不知道,雷坤鳴已經帶着族人全部投靠楊帆。
甚至江南士族的人已經全部潰敗。
聽到這番話,程處默頓時放下心來,同時拱手道:“将軍,既然叛賊想協迫各大世家,那咱們趕緊去營救吧,某可不想讓我那兄弟失望!”
看着一身甲胄、蠢蠢欲動的程處默,秦瓊心生羨慕。
老程家這個大兒子雖然沒有繼承程咬金的精明,但卻是太幸運了。
這家夥能夠獲得楊帆的友情,比什麽算計都強。
不過,自己兒子秦懷道也不差,當初與楊帆一起查案的時候,兩人也算心心相惜。
自己秦家也算是搭上了楊帆這趟車。
春風拂面,細雨綿綿。
此時的程處默與秦瓊兵分兩路,緩緩朝着蕭氏祖宅靠近。
看着陡然出現的一處宅院已經被密密麻麻的人包圍。
程處默心頭頓時一緊,終于到了!
但現在卻不能有絲毫動作,畢竟秦瓊所率領的部隊還沒有到達預定的位置。
隻要信号一到,程處默與秦瓊便能前後夾擊,以最快的速度把這些敵人消滅,從而把蕭氏住宅裏面的各大世家族長解救出來。
在外面緊羅密布的時候,蕭氏祖宅内也是劍拔弩張。
看着被自己手下團團圍住的各大世家主事人,範哲撫起颌下花白的胡須得意的笑了起來。
“諸位,範某人得罪了,可形勢所逼,某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你們不被蕭瑀所惑,我也不必出此下策。”
蕭瑀臉色一冷,怒喝道:“範哲,你到底意欲何爲?老夫就不信你敢把我們都殺了!”
範哲微微一笑:“蕭公此言差矣,老夫當然不敢把你們都殺了。”
“既然江南是咱們的江南,爲了的維護咱們的利益,那大家也該出出力吧。”
“現在你們隻要寫上信件一封,讓家裏趕緊抽調人手前去阻擊馳援楊帆的府兵,那咱們就相安無事,若不然,哼,休怪老夫不講情面。”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慌了。
若真是讓族人前去阻擊府兵,那可是相當于造反啊!
範哲這家夥顯然是想斷了他們這些世家的退路,隻能跟着他一路走到黑。
可若是不按範哲說的做,很有可能就會血灑當場。
看着狀若瘋魔的範哲,在場的人有些不知所措,隻能無助的看向蕭瑀。
此時蕭瑀知道,現在該是穩定衆人的時候了。
要是大家都被協迫出兵,場面将一發不可收拾。
隻見蕭瑀緩緩站起身來,對着範哲說道:“範公,我勸你還是罷手吧,隻要你現在收手,我保證給你範氏留下一絲血脈。”
範哲哈哈大笑了起來:“蕭瑀,你還看不清現在的形勢嗎?你以爲現在還是你蕭瑀說了算?”
蕭瑀微微一歎:“自作孽不可活,那你就休怪蕭某不念往日之情誼了!”
話音未落,屋外傳來陣陣厮殺聲。
還沒等衆人弄清楚什麽情況,一名渾身是血的人便跑進了來,對着範哲驚慌失措地道:“家主,咱們被包圍了,外面全是府兵!”
範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聲問道:“府兵不是已經前往雲台山救援了麽,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說着,眼神不由自主看向了蕭瑀。
在他看來,應該是中這位蕭家家主的算計。
當蕭瑀把楊帆的算計說了出來,範哲震驚不已。
這個新來的大都督也太可怕了吧。
居然能夠算到自己想協迫江南的各大世家。
這家夥到底是人是鬼?
更主要的是,面對上萬人的圍攻,楊帆居然不請救援,他真的不怕死嗎?
聽到越來越清晰的金戈撞擊之聲,蕭瑀再次勸道:“範公,不要再做無謂的掙紮,趕緊投降吧,一切都在大都督的算計當中,你沒有一絲的機會。”
範哲慘淡一笑:“投降又有什麽意義?”
說完,整個人變得失魂落魄。
蕭瑀默然不語。
事到如今,誰也救不了江南範氏一族。
也許是自知必死,範哲反而癫狂的厲聲說道:“楊帆小兒,誤我大事,你也不要想有活命的機會。”
蕭瑀皺着眉頭問道:“什麽意思?”
範哲再也沒有隐瞞,坦然說道:“如果說府兵前往雲台山救援,他楊帆還有一線生機,如今楊帆卻把府兵支開,這不是自取滅亡麽?要知道,我範氏秘密打造的一支重騎兵也在雲台山下……”
聞言,在場的江南世家不由大駭。
他們再是嚣張,再是叫嚣着“江南是江南士族的江南”,也不敢公然擁有重騎武裝,畢竟那是底線。
一旦越界,就是公然挑釁朝廷,哪一個皇帝都不可能允許私人武裝的存在。
看來範氏圖謀不小啊!
正當他們爲楊帆的安危擔憂的時候,由江甯郡守黃善琛帶領的衙兵乘船抵達雲台山下的江岸。
3000來人看似氣勢洶洶,實則大多都是不懂戰陣的衙兵。
倒不是黃善琛舍不得派出最精銳的戰力,實在是衙兵本來就不是用于戰場之上的。
雖然帶來的衙兵數量不少,但黃善琛心頭還是有些忐忑。
山越人的強悍衆所周知,這些山越人個個骁勇善戰,可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但已經騎虎難下,隻能硬着頭皮上了。
一群群的衙兵不斷登岸,在各自家頭領的帶領下,烏泱烏泱的快速朝山腳下靠近。
雲台山腳下,蘇定方帶領的護衛已經來到重騎的駐地。
對于有着預備特種兵之稱的護衛來說,他們隻有一個念頭!
把剩餘的重騎兵消滅以後,就趕緊沖上山去殺敵。
這些護衛來自駿揚坊,屬于楊帆的家将部曲。
在得到随同楊帆下江南的命令時,就已經對江南之行充滿了憧憬,更是對楊帆這個統帥充滿了崇拜!
此次跟随楊帆下江南的護衛,全家的賦稅不僅由楊帆承擔,還可以憑借功勳擔任武官。
這簡直就是一個光耀門楣的機會。
所有人都對江南之行充滿了憧憬。
可若是楊帆戰死,他們将失去改變命運的機會,永遠都不會有那一天的到來。
他們決不能讓楊帆戰死雲台山。
畢竟,楊帆是他們的統帥,是他們美好生活的希望。
所有的護衛都卯着一股勁向重騎兵方向狂奔!
隻要把江南世家派來的重騎滅掉,上去就是戰場!
七百多護衛就像是發現獵物的狼群一樣奮力狂奔,誰也不想落後一步,哪怕下一刻就将面臨死亡!
在護衛的最前面,是蘇定方。
看着士氣高昂的一衆護衛,他真不敢想這些人心裏有什麽信念支持着他們。
這些人雖然不是士兵,卻比百戰之師更可怕,因爲這些人毫無畏懼。
思緒間,衆人來到山下。
遠遠便見到一個魁梧男子正在訓斥着什麽。
看着黑壓壓一片人馬俱甲的江南重騎,雖然隻有100多人,但給人的威懾力還是很大的。
蘇定方不由有些慶幸,幸好剛剛已經消滅掉了絕大一部分。
若不然這些重騎可是個大麻煩。
揮了揮手,蘇定方讓拿着轟天雷的護衛在山林的掩護下匍匐着緩緩靠近。
不錯,爲了減少己方的戰損,蘇定方決定搞偷襲。
在戰場上,蘇定方從來都不是什麽君子。
隻有勝利的一方才有笑到最後的權利。
作爲将軍,保全自己手下的性命才是第一要務。
更何況,這些人居敢圍攻楊帆,蘇定方對這些江南的人更是憎恨!
這些人簡直就是造反啊!
江南是大唐的江南,楊帆作爲江南道大都督,這些江南士族卻因爲了一己私利不惜襲殺朝廷官員,簡直是可惡至極。
最關鍵的是,自己已人至中年,剛剛想在楊帆麾下一展拳腳。
這些人居然想要楊帆的命?
斷人前程猶如殺人性命!
是可忍孰不可忍!
既然你們這些人想要斷了老子的前程,那就别怪老子也搞偷襲。
随着一陣爆炸聲響起,便聽到一陣陣的呼号哀鳴,緊接着便見到這些重騎的戰馬受驚之下亂竄,場面頓時混亂一片。
蘇定方大手一揮,所有的護衛手裏握着橫刀直接沖了過去。
控制不住戰馬,所有重騎隻能進行步戰。
沒有了戰馬沖鋒的優勢,江南這些重騎兵的铠甲反而成了累贅。
畢竟,這些重騎兵的頸部和面部都是軟肋,還沒有幾個回合,江南的重騎兵便被屠戮怠盡。
魁梧男子見狀,帶着幾名侍衛朝着山林裏逃竄而去。
蘇定方正想讓人追擊之時,突然後聽見後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兩邊人馬猝然相遇,都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相顧愕然。
大眼瞪小眼片刻,蘇定方最先反應過來,手中橫刀一擺,雙目瞪圓,大吼道:“我們乃江南大都督麾下,你們是何人?”
說着,便想率軍沖過去。
此時山上的戰鬥應該已經進入了白熱化!
蘇定方可沒工夫再耽擱。
畢竟,楊帆再強悍,面對的也是上萬的江南戰兵,他必須以最快速度殺上去接應楊帆。
見對方要殺過來,黃善琛趕緊上前回答:“别動手,我們乃是馳援大都督的各州縣衙兵,自己人!”
蘇定方确認了對方的身份,馬上大喝道:“既然如此,那速速随我沖上山去,膽敢後退者殺無赦!”
說完,領着一衆護衛嗷嗷叫沖上山去。
本來蘇定方還以爲會受到敵方死命抵抗,可惜遇到的都是一些驚慌逃竄的江南死士。
蘇定方根本沒有時間去評估山上的形勢,手中橫刀将一個個四處逃竄的死士劈翻在地!
當然,身後的護衛也不慢,個個滿臉殺氣,橫刀揮舞,不斷收割着生命。
一群潰兵如何是這群如狼似虎的護衛對手?
隻是一個照面,蘇定方便帶着衆人殺出了一條血路……
蘇定方轉頭大喝道:“不要戀戰,速速随我沖上去救援大都督!”
黃善琛帶着一衆衙兵跟在後面,可是越往山上走,潰兵越多。
即使經曆了當年宇文化及的叛亂,黃善琛也看得心驚膽顫。
這得要死多少人才會形成這種人間慘狀啊!
一馬當先的蘇定方管不了這麽多。
不過,他卻被一名身穿甲胄的潰兵吸引住了。
能夠穿上甲胄的,絕對不是一般的人。
瞅一個空檔,蘇定方刀背一揚,直接把人攔了下來,直接厲聲問道:“你是誰?”
那人愣了愣,忽地大叫道:“别殺我,我是江南總管張亮的義子,也是軍中之人。”
蘇定方眉頭皺了皺。
鄖國公張亮與這些江南士族是一夥的?
看來這事兒牽扯太大了!
不過,這些人也太可狠,居然公然襲殺朝廷官員,簡直罪不可赦。
蘇定方怒氣勃發,眼睛一瞪:“山上是什麽情況,如果不說實話,老子剝了你的皮。”
說完,手中橫刀一用力,那人脖子的血就流下來。
眼瞅着就要身首異處,那名自稱張亮義子的人亡魂大冒,趕緊大叫道:“将軍饒命,圍攻大都督的人全部潰敗,張亮也帶着其他人逃跑了,隻留下我們這些拼命的人……”
蘇定方心下狐疑:“我們從山下上來,爲何沒遇到?”
“他們是從那邊跑了。”那人搖手一指,對着左邊的山林?
蘇定方心底一沉,轉頭對着黃善琛道:“郡守大人,我把這人交給你了,務必保證他的安全,日後必有大用。”
說完,帶着護衛順着山上一路沖殺。
來到半山腰,眼前的場景卻令蘇定方一行人目瞪口呆。
隻見一群人馬俱甲的人手握橫刀,身上幽黑的铠甲也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甚至一些人身上還挂着一些碎肉和内髒,宛如一群吃人的地獄惡魔!
看着沖上山來的蘇定方,楊帆有些費力的脫下了頭盔,笑了笑。
“到了就好!”
簡單的幾個字好像抽掉了一群人的力氣,直接坐到了地上。
确實,包括楊帆在内的所有重騎兵已經達到了身體極限。
要不是有堅定的意志撐着,他們早已經跨掉。
這種毫無形象的樣子卻讓衆人欽佩不已。
面對上萬人包圍,僅僅上百人便能夠堅持到現在,更能把對方擊潰,誰敢相信?
而江南的衙兵更是直接看傻了,他們哪裏見過這陣勢?
一個個膽戰心驚面如土色,小心翼翼的聚攏在一起,心膽俱寒的看着眼前的場景!
血水如河水一般不斷從山上往下流,殘肢斷臂随處可見,甚至到處是一坨坨的肉醬……
黃善琛目瞪口呆看着這些兵卒們的兇橫戰力,心頭驚懼不已。
楊帆房這是從哪裏招募來這等強兵?
但此時容不得他多想,對着楊帆請示道:“江甯郡守救援來遲,請大都督恕罪,不知有何指示?”
楊帆輕笑道:“郡守之情本督都銘記在心,請你幫忙收拾戰場吧……”
“諾!”
黃善琛擡眼看了看滿地的死屍,趕緊應允。
他很清楚,此戰過後,江南的天就要變了!
此後的江南再也不會是江南士族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