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十二年(616年)七月,炀帝乘龍舟遊幸江都。
當時,瓦崗寨軍首領李密占據了洛口,截斷了隋炀帝西歸之路。隋炀帝滞留江都,無意回京師大興,卻打算另以丹陽(今江蘇南京市)爲都城,偏安江東。
扈從帝駕的骁果禁衛軍大多是西北關中人,久居在外,思親思鄉思歸心切。
衆将士見隋炀帝不想西歸長安,卻欲久留江東,人心益加不安,便謀劃叛帝西歸。
武贲郎将司馬德戡統領萬餘骁果軍駐紮于江都城内,直接負責皇帝的安全警衛。
他得知骁果軍士密謀叛逃,就暗中聯絡一些人,打算借着士兵歸心似箭的心理舉事叛亂。
此時,他們并沒有弑帝叛逆的野心,隻是想搶掠些财物,然後結夥西歸關中。
一向性情狂逆的宇文智及得知這個信息後大爲高興,當下就去見司馬德戡。
同時撺掇他應該放棄原先小打小鬧沒出息的想法,而應趁天下大亂、群起反隋。
再用手握精銳禁軍的良機,幹出一番奪取天下的大事業。
司馬德戡認爲言之有理,可造反是大事,總得有個領頭的人!
幾人一商量,決定擁戴宇文化及爲起事的主帥。
密謀妥當後,這幾個人才将陰謀告知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本驽鈍怯懦,能力低下,乍聽到這種謀逆的大事,吓得臉色頓變。
但宇文化及是個輕薄無行之小人,思考良久後還是忍不住心中的貪婪。
當然,這與宇文化及薄恩寡義的性情有關。
宇文化及的父親是隋朝左翊衛大将軍,經常依仗父親的權勢,胡作非爲,不遵法度。
由于親眼目睹了統治階級上層貪殘腐敗的黑暗内幕,養成了宇文化及兇殘、陰險、貪婪與驕橫的本性,從不循法度。
他經常帶領家丁,騎高頭大馬,挾弓持彈,狂奔急馳于長安道上欺負百姓,因此,城中百姓稱爲“輕薄公子”。
當得知有機會稱王稱帝,宇文化及自然是喜不自禁。
大業十四年(618年)三月十日夜間,司馬德戡引骁果自玄武門入,裴虔通與元禮直入宮中搜捕。
隋炀帝聞變,匿于永巷,但還是被叛軍抓住。
爲了以後能夠名正言順的稱王稱帝,宇文化及指使校尉令狐行達缢殺炀帝。
于是,隋氏宗室、外戚在江都宮中者皆被屠殺。
爲了安定軍心,同時也爲了過度,隋炀帝侄秦王楊浩得以不死,并被宇文化及立爲帝。
後宇文化及自爲大丞相,宇文智及爲左仆射,準備率隋官兵十餘萬衆西歸關中。
宇文化及的人馬行進到徐州時,由于水路不通,他又下令掠奪當地的牛車2000輛,把宮女珍寶共同裝車。
而辎重、戈甲、兵器等則讓兵士背着。
由于道路遙遠,人困馬乏,三軍将士怨聲載道。
大臣司馬德戡、趙行樞和大将陳伯圖等都先後打算殺掉宇文化及,又都因爲謀劃不周,而被宇文化及所殺。
随後,宇文化及又被瓦崗李密所敗,大多數将士開始逃亡而去。
最後追随他的士兵不足兩萬人,而後退往魏縣。
畢竟當時的大隋屬于正統,宇文化及的叛亂軍心、民心都不歸附。
自知必敗,宇文化及大歎:“人生故當死,豈不一日爲帝乎?“
于是鸩殺傀儡皇帝楊浩,僭皇帝位于魏縣,國号許,建元爲天壽。
後來,宇文化及果然大敗,并被窦建德捉住。
如果說炀帝勞民傷财三征高麗大敗而歸傷了國本。
那麽宇文化及的造反,并把一衆隋朝皇室屠戮殆盡則斷送了隋朝的最後一絲希望。
由于宇文化及造反來得太突然,炀帝及一衆隋朝皇室被殺。
群龍無首之下,很多隋朝舊臣其實是沒有思想準備的。
這也導緻了很多的隋朝舊臣和将士滞留江南。
後來,經過以蕭後的秘密聯絡,這些隋朝舊臣和将士逐漸在江南隐匿了下來。
衆多的前隋舊臣和将士在江南發展了幾十年。
有的成爲了大唐的高官,有的成爲了江南士族和百姓,更有一些人泯滅于時間的長河中。
但不可否認的是,其實有很大一部分人還是以各種方式留存了下來,更有一部分人還念着前隋舊情的。
因此,蕭後的救援命令秘令一出,江南這些前隋舊部聞風而動。
一時間,整個江南風雲詭谲。
……
江甯郡(南京)官署内,郡守黃善琛正在聚精會神的處理着公務,就連貼身書佐悄然入内都未發覺。
書佐腳步輕快,徑直來到黃善琛書案前,見到自家大人似乎并未察覺到自己到來,便輕咳一聲提醒。
黃善琛這才回過神來,見到是家裏派來輔助自己的心腹書佐,驚訝的問道:“富才,有何事?”
書佐黃富才将手中書信呈到黃善琛面前:“大人的秘信……”
黃善琛微微一愣,趕緊拿起書信仔細讀了起來。
良久,黃善琛将書信遞于黃富才,苦笑道:“唉,這是爲難我啊!”
黃富才作爲心腹書佐,黃善琛顯然極爲放心,就連蕭後發出的密令也毫不回避。
黃富才雙手接過,一目十行,讀完信的内容,略一沉思,問道:“大人可有計較?”
黃善琛站起身,苦笑道:“有計較又如何,沒有計較又如何?我這個郡守看似守牧一方,實則令不出官衙,完全被江南士族架空。”
“不僅是我,江南各地皆是如此,江甯官衙之内,除去你我以及這些年拉攏過來的人,關鍵職位盡皆被江南士族的人把持。”
“就算本官願意報蕭後攜助之恩,報效前隋之恩情,卻也是無能爲力。”
“想要指使郡中人馬前去救援談何容易,本官真是有心無力啊!”
這番說辭,卻也不是黃善琛故意推脫。
唐朝地方劃分最高等級爲“州”,由刺史任其長官。
此時的江甯郡還沒有規劃爲以後的“升州”,還是以江甯郡稱呼。
雖然貴爲郡守,其實他的權力并沒有多大。
在他之下,還有長史、司馬、司法、參軍等官,稱爲佐官。
這些職位可都是具體把控各個部門的,屬于實權的官職。
如果這些人不配合,他這個郡守根本調動不了一兵一卒。
密信裏說的很明白,江南大都督楊帆是被部分江南士族和山越人圍困在雲台上。
這麽多天了,自己這個郡守居然沒有收到絲毫消息,顯然下面的官員是不想讓他知道。
江守郡司馬、參軍……幾乎都被江南各士族官員把持,黃善琛看似位高權重,節制一方,卻根本指揮不動這些士族官員。
否則,在山越人叛亂的第一時間,這些人就應該彙報上來了,甚至會派兵前往剿滅。
如今江南大都督身陷險地,自己這個郡守卻是最後知道,他當然知道是這些官員故意隐瞞。
黃富才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門口,見沒有人注意這邊,這才對着黃善琛低聲說道:“大人,依小的看,這件事不失爲一個破局良機,若辦得好,大人不僅可以報了以前的恩情,還可以進一步掌控江甯郡……”
黃善琛皺眉問道:“江甯郡被被各大士族官員把持,本府處處受制,名不符實,此乃天下皆知之事,即便是朝廷政令也不易推行,這怎麽破局?”
黃富才解釋道:“正因爲大人處處受到掣肘才更應該站起來反抗,朝廷派大都督下江南,目的很明顯,就是爲了對付江南士族,若大人在大都督深陷險境之時有所動作,一旦大都督脫困,豈不是大功一件?若皇帝一高興,把大人調到京城任職也不無可能。”
黃善琛歎道:“雖然你言之有理,可想要發兵救援,就必須經過司馬林興、參軍範丞的同意,二人出身江南士族,而且密信上說,此次事件,這兩家牽扯頗深,他們顯然狼子野心,如何能夠同意發兵救援?”
眼見黃善琛一臉嗟歎,黃富才暗自搖頭。
看來自家老爺再也沒有以前的雄心壯志。
作爲隋朝舊臣,在得到蕭後暗中支持才取得了郡守的高位。
本打算在這裏做出一番成績,卻連番遭受江南士族的壓制,如今年紀漸長,再無當初之意氣風發。
雖然黃善琛想要明哲保身,但黃富才卻不甘心啊!
作爲黃家的後輩,甚得家族的厚愛,要不然也不會派到黃善琛身邊學習。
如今有這麽好的機會巴結朝廷派下來的大都督,黃富才當然不想放過。
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這個道理明眼人都懂。
于是黃富才小聲說道:“大人,請恕富才不敢苟同,有的事兒不一定要做成,而是需要一個态度……當然,想要有所作爲,自然得竭盡全力。”
作爲官場老油條,黃善琛當然不笨,很快便恍然大悟!
是啊!
江南各地被士族把持,此事皇帝以及朝中的官員心知肚明。
此次派楊帆下江南,就是爲了打破江南士族壟斷的局面。
如今江南士族公然對抗朝廷,定然會引得皇帝震怒。
在這種情況下,自己能不能救援成功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必須要擺明自己的站隊。
正如黃富才所言,做不做得成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作爲上位者,可不會願意見到自己派往江南的臣子毫無作爲。
再者說,李二陛下會放棄對江南的掌控麽?
顯然不可能,若是當真放棄了江南,又豈會派遣楊帆南下?
想通了自然再沒有顧忌,黃善琛一拍書案,大聲暍道:“富才言之有理,以後咱們黃家可要依仗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你馬上持我印鑒,即刻将司馬和參軍請來,本官倒要看看,這幫江南士族官員以什麽理由拒絕本官救援朝廷命官,難道他們真敢明目張膽冒天下之大不韪?”
“大人英明。”
黃富才一臉喜意,領命而去。
現在正是當值多事之秋,這些江南官員都在官衙之内看事态發展。
因此,黃富才很快請來了兩人。
司馬林興身着官袍,參軍範丞一身甲胄,一先一後走進府衙。
林興四旬左右,白面無須,看似和和氣氣,不過從其眼中不時閃過的冷冽可以看出是個不好對付的角角。
而範丞身材魁梧,甲胄、刀劍不離身,鼻子翹着翻天,整個人高傲的不行。
剛見到黃善琛,參軍範丞便不耐煩的開口問道:“不知大人喚我們前來有何要事,如今山匪泛濫,可不要耽擱了防務。”
說話的時候,站在堂中連腰都不彎一下,極其無禮。
一邊說還一邊朝着一旁的凳子走去,根本不把黃善琛這個郡守放在眼裏。
黃善琛也不去計較這些,忍着怒氣問道:“既然參軍知道山匪衆多,那山越人叛亂,将江南道大都督圍困于雲台山一事,你可曾知曉?”
聞言,範丞死豬不怕開水燙:“确有耳聞!”
心裏卻嘀咕,老子不僅知道,而且家主還派人前去襲殺楊帆,你能怎地?
看着根本不把自己的話當回事兒的範丞,黃善琛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
确有耳聞?
這豈不是說,自己真是最後一個知道,這幫家夥就是故意瞞着自己。
雖然心裏早有準備,但此刻黃善琛還是氣的不行。
是不是下次本官被山越亂民圍困,你們也是這麽冷眼相看?
如此一想,黃善琛氣得咬牙切齒。
這幫江南士族,真是狼子野心,不僅把江南當成自己的私有地,更是不把朝廷放在眼裏。
如今居然眼睜睜的看着朝廷的官員身陷險地,可惡、可恥!
死死壓制内心的火氣,黃善琛轉頭對着林興冷言道:“司馬,你總管江甯兵事,如今山越肆虐,圍困朝廷官員,你們豈能坐視不管?”
“本官命令你速速點齊兵馬前往雲台山救援大都督,若是大都督全身而退,本官上奏朝廷爲你們請功,若是大都督有個三長兩短,到時陛下治罪,可不要說本官不維護你們!”
這番話已經算是退了一步,意思明顯——我隻要保住楊帆性命無悠,其他的我不管。
同時擡出了皇帝來施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