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神隐來時急切,見到羅淩甫後,淡淡一笑,拱手回了個禮,又矜持了起來。
還記得當年羅淩甫上山時,隻是學宮行走,修爲還徘徊在資深煉神巅峰,尚未入煉虛,于自己而言,就是個後輩。這後輩入了煉虛之後,立刻抖了起來,成了學宮奉行,再和自己打交道時,便有些頤指氣使。
自己爲了複國大業,也隻能委曲求全。若不是自己改變策略,對方恐怕依舊拿着捏着,自己不定要苦苦忍到什麽時候。
所以說人啊,就不能太軟,人善被人欺啊!
想到這裏,左神隐沒有急于開口,而是入得亭中,與羅淩甫對坐。
兩人笑着互視片刻,還是羅淩甫沒有沉住氣,當先道:“夤夜而至,多有冒昧……此番前來,乃爲左掌門賀。”
左神隐眉頭略微舒展,強抑内心的激動,淡淡道:“哪裏敢當?奉行親至,實乃鄙宗之幸。”
頓了頓,問道:“聽說奉行還有未竟之事,便請說出來一并參詳。”
羅淩甫笑道:“好說,好說,不急,不急。”就着袖口飛出一對酒盅、一把酒壺:“先緻酒三杯……”
左神隐見他要倒酒,下意識伸手制止:“奉行乃狼山貴客,焉有讓貴客自備酒水的道理,說出去,還以爲我左某人不懂待客之道。士孟……”
士孟正要離去找酒,旁邊的左使已自懷中掏出一壺酒來,甚至還有一套酒杯:“巧了,幸得侄兒早有準備……此爲我狼山偏霞溝所産果酒,侄兒離開狼山數月,就靠它度日。這壺也是上好法器,可盛百斤而不溢,奉行若不介意,可以品嘗我狼山風物……奉行請,叔父請!”
左使此人,就是這麽機靈,難怪左神隐對他如此看重。
羅淩甫也不介意,取過左使斟滿的酒杯,向左神隐道:“請!”
三杯飲勝,羅淩甫沉吟着問:“左掌門,還有什麽最後的要求嗎?”
左神隐想了想道:“有勞子魚大奉行和羅奉行關照多年,方有今日局面,本不該更多奢望,但聽聞學宮定我之爵,是子非伯,故此,有幾個難處,還望二位奉行解惑。其一,子少伯百裏,民更稀之,左與楚、宋、陳、蔡諸國之界,當如何劃之?我今占之地,是否要退出來?若退出來,各國當以何償之?”
羅淩甫點了點頭,示意左神隐繼續,左神隐又道:“其二,左國初立,欲結一善盟,吳楚之間,當如何選擇,請學宮有以教我。”
這兩個問題,實際是要求學宮爲初生的左國背書,不許周圍強鄰攻打自己,隻要學宮爲此出頭,别管國土最終大小、盟友定的是誰,諸侯各國便知自己和學宮之間的特殊關系,無論是誰想打左國的主意,恐怕都要掂量掂量。
在左神隐看來,這是自己伯降爲子的補償。
羅淩甫不置可否,問:“還有麽?”
士孟在旁小聲提醒:“宮制。”
左神隐立時醒悟,籌劃兩年的宮室,可是按照上爵之位準備的,自己成了左子,三門五闾就違制了,勢必減去一半。當然自己還是可以按照上爵規制營造,但這麽辦,說不得就會被别有用心的諸侯找來當借口,舉兵來伐。
君不見楚子僭越稱王後,有多少回了,僅僅是因爲口嗨,就被晉國聯兵諸侯讨伐麽?
“其三,請子魚大夫向天子讨敕,許我以上爵之規營造宮室,畢竟多年籌謀,已爲此花費無窮心血,籌劃、備料、樣式等等,耗錢無算,若行更制,浪費實多。”
羅淩甫道:“聽說左掌門請雒都大匠繪左宮圖,可否容我一觀?”
左神隐正要以此說事,見羅淩甫提出閱看,自是毫不遲疑,取出圖卷交給羅淩甫:“的确是雒都大匠所制,比照上爵,這一點,他們還是不會亂來的。”
羅淩甫饒有興緻的翻看了一遍,含笑道:“左掌門花了不少心思啊。”
左神隐道:“宮室高台,爲國之大儀,系國運之衰隆,不敢疏忽。”
羅淩甫歎了口氣:“何其之大,用得着麽?”
左神隐皺眉:“奉行何意?”
羅淩甫抖手一揚,那圖卷立時燃起火焰,在空中燒作一團,亭中頓時一片死寂。
待圖卷燒完,火光消逝,羅淩甫道:“我聽說,人死後,地不過三尺,土不過一抔,左掌門要那麽大宮室作甚?學宮已爲左掌門留了一處極佳的寶地,就在仙都山第十九峰。那裏山林錦秀、靈氣充裕,風水堪爲天下第一,足慰平生!”
左神隐怔怔望着地上燒成灰燼的圖卷,盯着那幾絲殘存的火星,良久,輕歎:“爲何……爲何如此……左某人原以爲,大家是朋友……咳……”
一口鮮血止不住咳了出來,落在地上,濃得發黑。
羅淩甫搖了搖頭:“左掌門,你要得太多了……”
左神隐問:“是你的意思,還是子魚的意思?”
羅淩甫問:“事到如今,誰的意思還有必要知道麽?”
左神隐道:“當然有必要,如果隻是你的意思,殺了你以後,再去尋子魚論理就是了,如果是他的意思,那左某人便去将他也殺了,再去問雨天師,學宮總不是辛真人一家的學宮,辛真人也做不到隻手遮天吧?”
羅淩甫點頭:“還不死心,你可以試試。”
左神隐笑道:“區區一杯毒酒,能奈得了左某?羅淩甫,你入煉虛幾年?就敢在左某跟前逞能?士孟,将左使殺了,召集各堂人手……羅淩甫,你既自投羅網,就不要想着出去了!”
士孟躬身道:“掌門,何苦如此?這狼山,我會替掌門照看好的。”
左神隐點了點頭:“果然是畫本……我就說,哪裏有我嘗不出來的毒酒?十年了,我對你托以腹心,你就是這麽回報我的?”
士孟默然片刻,以右掌爲刀,咔嚓一下,将自己的左臂齊肩斬斷,鮮血灑了一地。
士孟忍着劇痛咬牙道:“掌門待孟極好……本欲舍生以報,奈何這條命非孟所有,子魚大奉行供養我家二十年,隻能斷臂……以報掌門深恩……左使!”
左使看得呆了,身子有如篩糠,顫抖着來到士孟身前,取出傷藥要給士孟塗抹,卻忽然被士孟掐住脖頸,向旁一擰,頓時脖頸斷折,氣絕身亡。
“孟已爲掌門報仇,伏請掌門束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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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