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酒錢就是七千多五彩石,對普通合道而言,也是一筆不菲的支出了,大多數合道都是掏不出來的。
獨孤太嶽的計劃是,如果酒婦當場掏出一半酒錢,就順着這個話題一路問下去,套出她這些五彩石的來曆,無論回答是真是假,總有辦法可以一一查證。
如果酒婦掏不出那麽多五彩石,肯定會想辦法去取,這就更好了,隻要緊緊盯住她的行蹤,也許就能直接挖出幕後真相。
至于最後一種可能,就是酒婦将自己的靈山轉化爲五彩石,以此支付酒錢,獨孤太嶽認爲這種可能性極低,既然是以酒合道,喝酒對酒婦來說當然是增進修爲的,否則她怎麽合道?再者,一個普通合道,一百多萬五彩石差不多就是靈山結界的全部身家,如果都拿出來買酒,她又是怎麽維持修行的?
酒婦果然掏不出來,她向獨孤太嶽道:“三天,三天之後你來,或者我去找你,你在哪裏?”
獨孤太嶽回答:“晚輩行商,四處周遊,還是晚輩來找酒仙吧。”
酒婦鄭重發了個心誓,以此代替預付的酒錢,讓獨孤太嶽三天後帶着羅浮白過來,一萬四千多五彩石,一塊不少當場結清。
獨孤太嶽同意了,于是離開白沙嶺。
但他沒有走遠,而是在相鄰的一道山梁上等着,将自己的氣息收斂到最低,緊盯着白沙嶺。
一直盯了好幾個時辰,雖然略感疲倦,卻依舊沒有絲毫松懈。盯梢是學舍修士長期鍛煉出來的必備技能,當年獨孤太嶽從普通煉氣境就開始實戰盯梢,一直盯到破境煉虛,成了學宮奉行才不再用到這門手藝,可謂千錘百煉,爐火純青,如今重操舊業,頓時找回了當年的感覺。
等到月上中梢時,忽見一條身影自白沙嶺中飛出,向着西南方向飛掠而去。
獨孤太嶽精神一振,沒敢立刻跟上去,他自忖也跟不上合道飛行,隻是又等了片刻,待酒婦飛遠之後,将她白天喝過的酒瓶取出來,打出一張法符,法符在酒瓶上燃燒着,發出一道光芒,直指酒婦離開的方向。
經過雨天師大力改進後的神藏見光符,追攝範圍更大,持久性更強!
獨孤太嶽不追人,追的是行蹤,自然不虞被發現。如此連續使用多張法符,追出去二、三百裏,前方進入一片密林,林中有座水潭,潭邊一座石亭酒婦明顯在亭中逗留過。
以獨孤太嶽的辦案經驗,立時就推測這是個接頭點,要麽是見面接頭,要麽是留言接頭,無論哪種,酒婦的行蹤都不正常,嫌疑越來越大。
小心翼翼進入亭中,仔細搜尋着蛛絲馬迹,很快就在一條石柱上發現異常,上面刻着的文字或者圖符被人抹去了,手指觸碰之下,還有很明顯的熱意,表明是剛抹去的。
離開石亭,他繼續追蹤着,卻發現酒婦漸漸向東行去,趨行千裏,擡頭時,面前已是一座高聳的大山,正是東嶽。
五嶽洛水是諸天相連的鎖鑰,在所有三十三世裏,其山形水勢都是一樣的,而東嶽則更爲重要,因爲它是所有三十三天進出世界的天門。
酒婦的去向,是異世諸天。
獨孤太嶽推開孔升世天門,立于虛空之中,向着諸天門眺望,當然不可能見到酒婦駕馭靈山的身影,但他也早就做足了準備,神藏見光符準備充足,一處處天門挨個找過去就是了。
首批選擇的當然是北陰世、和陽世、镛城世,如果酒婦牽涉靈眼盜掘案,她取錢的地點,這三處的可能性最大。
半個多時辰後,獨孤太嶽進入北陰世天門,隻覺眼前頓時一暗,好一片昏沉沉的世界。天上壓着不知幾重黑雲,雲團詭異的滾動着,時不時閃出幾道雷光。光秃秃的石山、看不透底的深淵、流淌着熔漿的岩溶河,無不昭示着這是一片死亡之地。
哪怕已經深處煉虛巅峰,修士中也算得頂尖好手的獨孤太嶽也不由感到心悸,暗自禱告:不要是這裏,千萬不要是這裏.
神藏見光符在天門外祭出,泛着一道光瀾向四下擴散,立時引起一群黑鴉的注意,從遠處飛來,在獨孤太嶽頭頂盤旋。光瀾掃過天門周圍百丈,并沒有發現酒婦的行蹤,獨孤太嶽不由松了口氣,連忙轉身退出。
正巧和陽世的天門遊移到離北陰世最近之處,獨孤太嶽連忙趕去,不消兩刻時便即抵達。進入天門後,這裏又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無盡的冰原在眼前呈現,狂風卷着飛雪在天地間肆虐,寒意侵蝕着身體,隐隐透入經脈,令獨孤太嶽感到相當不适。
這就是春秋世最大的仇家陰女魃的和陽世。
忽覺身後有異,隻見一名合道自天門外進來,瞟了一眼獨孤太嶽,身形起處,飛入風雪之中。
獨孤太嶽又出天門張望了一眼,見沒有靈山結界向這邊靠近,應該有個不錯的空檔期,連忙打出神藏見光符.
然後,他看到了酒婦的氣息反饋。
獨孤太嶽深吸一口氣,萬分遺憾,對這位沉迷于酒的女仙,他還是頗爲欣賞的,爲其豪爽和大方所折服,可惜……
而且他也真不想進和陽世!
但事已至此,說什麽也沒用,獨孤太嶽隻能順着光瀾指示的方向進入漫天風雪之中。
越是深入,獨孤太嶽就越感到緊張,緊張來自于陰女魃和吳升兩位世界之主的敵對,也來自于風雪遮擋造成的壓迫感。
在風雪中前行兩個多時辰後,前方進入一處冰谷,谷前的大冰晶上刻着“封靈谷”三個字神藏見光符反饋出來的迹象顯示有兩條,表明酒婦進去之後又出來了。
那些五彩石是從這裏面取的麽?她把五彩石藏在這裏了?還是說她的同夥在裏面?
獨孤太嶽略一沉吟,尋了個隐蔽處,向下挖了個雪洞藏進去,就在這冰天雪地中耐心等待。一直等到第二天午後,也沒見有人進出,因此,他開始傾向于這冰谷是藏寶之地。
從雪洞中爬出來,将窟窿重新填埋上,獨孤太嶽滿身都被積雪覆蓋,如此效果自然最好,他也不去撣除積雪,就這麽“顫顫巍巍”的走進冰谷。
冰谷不深,前行三十多丈,眼前出現一個小小的世外桃源,上方的大雪和寒風被突起的山崖攔住,以緻下方五、六畝大小的山谷中溫暖如春,有果樹、花草,有深潭、遊魚,靠着内側山崖,有兩間茅屋。
獨孤太嶽正要開口試探,借口自己在風雪中迷失,卻陡然臉色一變,他嗅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小心翼翼接近左側那間茅屋,以太嶽金鬥護在身前,探身而入,就見屋内躺着具屍體,已然死去多時。
在屋中搜尋片刻,也沒發現屍體生前留下可以證明身份的任何物件,竟是被打掃得幹幹淨淨,如果不是神藏見光符将自己帶到這裏,過上幾日,不會有人知道他是死于誰人手上。
獨孤太嶽迅速離開此間,也将自己來過的痕迹抹去,返回孔升世的路上,根據多年辦案的經驗,他大緻理清了頭緒:酒婦爲了支付酒錢,去那座石亭處接了個任務,然後趕到這裏殺人。如果殺的是個合道,酒婦的收獲想必會異常豐厚,這也解釋了她這兩年巨資買酒的來路。
當然也從某種程度上減輕了盜掘靈眼的嫌疑——如果參與盜掘了靈眼,不可能僅僅一個多月後就缺錢到去接任務殺人。
爲了進一步證實自己的想法,獨孤太嶽又返回鳳台,向蕭史賒購了三壇羅浮白,運到白沙嶺。
酒婦很爽快的支付了一萬五千塊五彩石,甚至沒讓獨孤太嶽找零,抱着壇子就往嘴裏灌,灌完一壇後總算住手,彎着腰大咳起來,咳出一口血來。
獨孤太嶽怔怔道:“前輩受傷了。”
酒婦好容易止住咳聲:“快走!”
獨孤太嶽點了點頭,默默離開,身後再次傳來一陣咳喘聲。
爲了酒錢而殺人,且因此而受重傷,怎麽看也不像是參與盜掘靈眼的。
最後一位,薛玄同。在獨孤太嶽的調查次序上,這位女仙排在最後,因爲她一直居于搜神世,嫁給了搜神世凡人馮徽爲妻。
沒錯,身爲合道女仙,薛玄同嫁給了一個沒有修爲的凡人,夫妻成親十年,她從未離開過搜神世,别說搜神世,她甚至沒有離開過馮徽主政的河中。
經過近月觀察,獨孤太嶽可以肯定,薛玄同是真心深愛着她的夫君,并且生下了一兒一女,其中幼女就是三月出生的,薛玄同已半年未出府門半步,至今如此。
至此,調查告一段落,獨孤太嶽回廬山複命,發現羅淩甫尚未歸來,應該還在北陰世或者和陽世。
想起神異世八荒山中那隻毛猴,獨孤太嶽決定履行承諾,帶他出來走走,諸天都已經連在一處了,毛猴卻依舊困于一隅,對外界變化一無所知,就連他如此心硬之人,也感不忍。
不可否認獨孤太嶽也有私心摻雜,如果能和它結爲好友,令其對自己言聽計從,那豈不是多了一份極大的修行保障?
來到龍虎堂,見了門口趺坐之人,問道:“鍾離,大學士在麽?”
守護龍虎堂的依舊是鍾離英,他起身回話:“真靈世大神衛叔卿來拜,大學士随他出外已然半月,不知何時歸來,若有急事,獨孤奉行可依前例,去見諸位學士。”
獨孤太嶽又問:“鍾離,快入虛了吧?”
鍾離英點頭:“總覺隻差半步,但這半步卻始終踏不出去。”
獨孤太嶽取出一壺酒:“我在沃野買的,嘗個鮮,小口小口飲,别往肚子裏灌,吃不消。鍾離莫急,當年我在這半步上卡了整整二十年,伱剛多久?八年而已,耐住性子。”
鍾離英躬身:“近來是有些心浮氣躁了,多謝奉行提點。這酒,英就卻之不恭了。”
吳升不在,獨孤太嶽又去拜見燕伯喬,聽明來意,燕伯喬道:“這是好事,最好将這毛猴拐來我春秋世常居,不行也多留些情分,将來說不定有用到的時候。這樣,你去賬房支取三千塊五彩石作花銷,待客大方些。”
仙都山、終南山、青城山學宮的情況,獨孤太嶽知道得不多,但廬山這邊,每一位學士都在公賬上掌握着一筆五彩石,用于應付各種開支,這筆錢是每年三萬,隻是爲了做好待客之道,燕伯喬就撥付自己三千,說明他對這件事還是很看重的。
獨孤太嶽身爲奉行,同樣每年有一筆五彩石可動用,但數量僅止三千,他已經準備把這筆五彩石用于接待那隻毛猴妖神了,就怕不夠有了燕伯喬撥付的三千,手頭就寬裕些了。
去賬房領了五彩石,獨孤太嶽又去拜見陸通,陸通這些年極爲忙碌,但忙碌的同時,卻又異常的歡喜快樂,每天考證着那些傳說中的仙神事迹,完成着一部又一部的傳記,簡直不要太幸福。
陸通的書房中,獨孤太嶽見到了新入學宮的伍被,兩人似乎正在爲伍被《春秋鴻烈》中的某個記述激烈的争論着,獨孤太嶽等了許久也沒等來結束,他也知道陸通的脾氣,幹脆直接打斷:“學士,二位學士!”
陸通不耐煩道:“有什麽事快說!”
獨孤太嶽将來意禀明,是要請教那毛猴子的來曆和神通、秉性,陸通立刻好奇起來,讓他描述毛猴子的形态秉性,以及八荒山的風貌。
聽完之後,一旁的伍被道:“我聽說過,那猴妖爲猕猴所化,有人稱爲髯公,神通不俗。沒想到你還有這番機緣,很好啊,好生招待着……這樣,我撥你三千塊五彩石,籠絡住髯公,不要怠慢了。”
陸通道:“屆時請上廬山,我好好見見……我也撥你三千!”
獨孤得了毛猴子的稱号,搞清楚了它的原形,更得了六千五彩石,頓時心滿意足。結果去了賬務再支五彩石的時候,卻被告知陸通答應的那一筆支不了,頭兩個月就被陸通花光了。
于是獨孤太嶽略微遺憾,再入神異世天門,去見毛猴子髯公。
拜謝我是索馬裏的海賊的大額打賞,叩首!感謝随風withwind、咩哥仰天笑、20190310、新西塘、舒遲不言、brokenteeth的打賞,多謝道友們的月票和推薦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