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時看向東嶽方向,龍跷真人、孟岐、句芒神和旱魃正在努力攻打,無腸君和句婁仙依托周天星鬥大陣抵擋,一直沒有什麽進展。
這裏是虛空之源,又被四位虛空最頂尖的大神鎮壓鎖定,一切都與平常不同:時間的腳步放慢了,幾乎趨于停滞;地理山川的距離也飄忽不定,看着近,行起來也不遠,實則相隔不知幾百幾千裏。
所以容成公能看得到,卻聽不清,這種感覺非常怪異。
就見赤松子和九天玄女不知談了多少時候,或許是片刻,又或許是許久,忽然向這着自己這邊飛來,很快就到了面前。
容成公問:“何事?”
赤松子道:“這麽鬥下去,是破不了周天星鬥大陣的,我和玄女談過了,再各出一人,圍攻東嶽。”
容成公遲疑道:“我去麽?”
赤松子反問:“莫非是我去?”
容成公默然。
赤松子又道:“她們那邊,讓陰绫羅去。你們去了之後,不要與大陣正面纏鬥,觑準時機,殺掌旗的妖神。”
容成公受命離山,趕往東嶽,離開時忍不住回望自家鎮守的南嶽,一個念頭忽然竄上心頭:南嶽空虛,會不會被玄女撿了便宜?自己不會回不來了吧?
抵達東嶽之後,他又望向北嶽方向,也不知等了多久,才見陰绫羅下山而來。
陰绫羅抵達後,瞥了一眼容成公,一時間風情萬種。容成公氣息微微一凝,暗道這妖女好強的魅惑,看來她采陽補陰的功法又大有精進了。想起自己之前本想和她交流探讨,奈何卻被她拒絕了,心下又不由冷笑——你這妖女不敢和老夫過招,倒也有自知之明!
就見陰绫羅雙肩微動,身上纏繞的绫羅絲縧頓時鼓蕩起來,雪白的脖頸、香肩、腰腹等處隐隐可見,随之而來的是撲面的寒意,大雪在東嶽上鋪天蓋地的灑落。
陰绫羅的加入,讓無腸君和句婁仙的壓力立刻大增,無腸君轉動星鬥,以南方七宿破解冰天寒意,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馬、張月鹿、翼火蛇、轸水蚓等妖神率領下,衆火星搖動星旗,噴出諸般火焰,将陰绫羅卷來的鵝毛大雪驅散開去。
容成公還待再看,被陰绫羅叱了一句:“老東西,想看有的是機會,先解決了無腸君再說!”
容成公心上一熱,道:“你可莫要食言!”
陰绫羅哼道:“且看看你的手段罷!”
容成公乃青城諸仙神之首,青城世以劍道聞名,他自然不例外,伸手一招,便喚來陰陽雙劍之一的谷神劍,直劈過去,劈的不是東嶽,而是正與冰寒之意殊死鬥法的南方七宿妖神。
谷神劍犀利無比,盡顯青城劍道之妙,無視焰火之光,劍未至而劍氣已落。南方七宿妖神不敢直撄其鋒,在句婁仙調度下立刻鬥轉星移,換去他處,調動土系群星過來抵擋。
氐土貉、柳土獐、胃土雉、女土蝠趕到,築土城九重,頃刻而成。
谷神劍連破九道土城,劍意方才衰竭,被容成公收回掌中溫養。
擋住了谷神劍,陰绫羅的冰雪寒意又卷了上來,當真是無孔不入,周天星鬥大陣中的三百六十五面星旗被凍得結起了冰錐,舞動不靈。
得此大助,龍跷真人、孟岐、句芒神和旱魃攻勢愈發淩厲。
倍感壓力的無腸君向句婁仙道:“乾坤倒懸,北位南移!”
句婁仙不同意:“待我再尋良機。”
無腸君搖頭:“不能久耽,等他們配合娴熟之後,想下手也沒有機會了。”
句婁仙道:“硬拼五色煙霞,恐星鬥旗會損。”
無腸君堅定道:“損也要破之!”
之前的定計,便是先破龍跷真人,隻是開戰以來,不僅龍跷真人,其他幾位也都小心翼翼,穩守爲主,難覓良機,所以無腸君和句婁仙也沒有太好的辦法。但此刻陰绫羅和容成公一上場,帶來的威脅就太大了,别看周天星鬥大陣現在還能抵擋,長此以往,恐怕就會漸漸運轉不靈,到時候想反擊也沒有餘力了。
無腸君本就是個極爲果決之人,立刻下定決心,拼着部分星鬥旗和妖神受損,也要先把龍跷真人搞下去!
句婁仙一陣歎息,如無腸君所願,控制大陣轉向。他擅蔔天機,對天相的把握連無腸君也不及,大陣調整時機拿捏得極爲精準,在六仙神圍攻之中偷得空隙,将廉貞、天府、貪狼、巨門、天相、天梁、七殺、破軍等主掌殺伐的星鬥旗同時轉向龍跷真人。
時機稍縱即逝,諸殺星同時發力,齊齊殺向龍跷真人。
如此殺伐固然淩厲霸道,但風險也是極大的,龍跷真人成名的五色煙霞素有盛名,攻守兼備,既是法寶,也是陣法,威力無窮,何況還是處于被圍攻的境地,容成公、陰绫羅等必然不會坐視。
因此,無腸君已經打定主意,将這些殺星引爆,強行破開五色煙霞,便如當日強殺淮南王一樣,一顆星不行就爆兩顆星,兩顆星不行就爆四顆星,無論如何先把龍跷真人搞下去,逼迫容成公換人!
諸殺星轉眼便到了龍跷真人身前,龍跷真人感受到其中的絕死殺意,一邊竭力抵擋,一邊也看出無腸君的孤注一擲。他也是大仙大神中的翹楚,從自己的絕大險境中看到破敵良機,高呼:“我擋住他,諸位奮力向前!”
五色煙霞陡然粗壯起來,再不似之前那般袅袅升起的模樣,好似下面有人鼓風一般,将五道煙霞吹得筆直。
無腸君在拼命,龍跷真人同樣在拼命,上一回将五色煙霞發揮得如此淋漓盡緻,已經記不清是多少年前了。
容成公也大呼:“破無腸君之機已至,諸位莫要留手!”他對龍跷真人還是很有信心的,說實在的,龍跷真人的确在修爲和鬥法上都不如無腸君,但也絕不是無腸君可以一把捏趴的軟柿子!
陰绫羅的大雪中忽然夾雜了大量雹子,瘋狂且肆無忌憚的席卷過來,砸得巍峨的東嶽噼裏啪啦響個不停。
句芒神的牧笛聲也越來越嘹亮,不僅如此,他手中的楊柳枝也不停抽打在虛空某處,每一次抽打,都會在相接的星旗上長出寸寸嫩芽,破壞着星旗的構造。
孟岐的笏闆中催出道道雷光,旱魃也在發動一浪又一浪的熱芒……
隻要龍跷真人頂住這一刻,破周天星鬥大陣就不再遙不可及,就算破不了,廢掉無腸君幾杆星鬥旗也不難。
廉貞星最先殺到,挾帶着淩厲無匹的氣勢,掌旗妖神也早已做好“殺身成仁”的準備,打算在五色煙霞中先爆滅一股煙霞。
就在星鬥旗甫一接觸金色煙霞的時刻,這股筆直沖天的煙霞忽然“噗”的一聲響,緊接着就這麽淩空炸裂開來,消散成無數金色的灰屑。
廉貞星從金色煙霧中一穿而過,未傷分毫,便将這金色煙霞破去!
再拼一霞就賺了!
執掌廉貞星鬥旗的妖神大喜過望,直奔紅色煙霞而去,大旗揮動,狂掃紅霞。緊接着又是“噗”的一聲,紅霞破散。
再拼一霞賺雙倍!
廉貞星再接再厲,繼續橫掃,“噗噗噗”三聲響過,青色煙霞、黃色煙霞、烏色煙霞逐一告破。
在五團巨大的煙霧中,廉貞星眨眼就沖到了龍跷真人面前,龍跷真人沒有任何防備,就被廉貞星帶着星鬥旗一沖而過,漫天血霧爆散,這位躲過上古洪荒大戰的煉器師被一旗打滅!
廉貞星大展神威,一旗破五霞,橫掃龍跷真人,且毫發無傷,當場立下大功。那妖神回轉大陣之後,雙手叉腰,仰天大笑,氣勢陡然大增。這周天星鬥大陣便是如此,妖神若斬強敵,星力便會大增,斬了龍跷真人,廉貞星頓時躍居三百六十五星之首。
其餘七殺、貪狼、天門等諸星也跟着兜了回來,眼望廉貞星,不由大爲羨慕。
句婁仙驚訝的看着無腸君,無腸君眨了眨眼睛,兩人一起看向洛水上遊,吳升正在諸位大神之中探頭張望,沖他們神秘一笑。
陰绫羅、句芒神、旱魃、孟岐等等各自目瞪口呆,全都停下道法,退了下來,交頭接耳。
容成公大爲悲痛,大呼:“賢弟!”想要爲龍跷真人報仇,卻見那周天星鬥大陣重新布置完好,固若金湯,無計可施。
正彷徨失措間,龍跷真人陽神飛出,卻沒有如其他陽神那般尋求庇護,而是呆呆回望自家被爆成血霧的殘肢碎體——他是兵解了以後也沒反應過來,不敢相信自己的五色煙霞出了這麽大簍子。
一道身影自洛水之源極速趕來,眨眼就到了戰場上,正是吳升。
隻見吳升一把将陽神抓住,哀嚎道:“真人,你死得好慘啊!自吳某一見真人,便爲真人胸懷和氣度所折服,深深仰慕,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在真人身邊端茶倒水,哪怕做牛做馬也在所甘願,隻要能得真人一句指點,升便知足矣。熟料真人竟一朝兵解,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啊!真人放心,吳某在此立誓,便是找到天涯海角,找到歲月盡頭,也要爲真人尋一具上好的軀殼,令真人重現昔日風采!”
他一邊痛哭流涕,一邊将龍跷真人的陽神恭恭敬敬收入玉匣,連同神格也妥善收好,抹着眼淚看向容成公。
容成公向吳升低聲道:“把他的陽神給我。”
吳升搖頭:“公勿多言,升已立誓,要爲真人尋找合适軀殼,真人的後事由升打理便是。”
容成公一時無語,隻是氣道:“與你何幹?用的着你立什麽誓?”
吳升道:“話不能這麽說,咱們都是一家的,怎麽能說與我無關呢?如今大戰正酣,公還是多想想眼下如何是好罷。”
容成公怒道:“誰跟你一家的……”
吳升遺憾道:“我視公爲自家人,時時刻刻不忘你我當初的誓言,誰想公卻如此待我,當真令人傷心欲絕。也罷,那我就回去了,公請自便。”說着,轉身飛走。
貔貅的聲音響起:“容成公,你還可選一人輔助,是選人補之,還是自己獨鬥?”
容成公深吸一口氣,看了看赤松子,見赤松子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快些讓吳升上來遞補,隻能不甘道:“吳升!”
吳升轉頭:“不知公喚我何事?”
容成公壓住怒火:“上來遞補!”
吳升笑道:“這就對了,升必不負公。”
赤松子在中嶽之上揮了揮手,于是大戰重開,如同剛才一般又開始圍攻東嶽。
同樣是六大仙神圍攻東嶽,無腸君和句婁仙應對起來便比之前要輕松了不少,一則吳升隻出工不出力,相當于少了一敵,二則吳升還在不時向容成公進言。
“容公,咱們棄巢而出,沒有危險嗎?南嶽被人占了怎麽辦?”
“誰敢?”
“您看看玄女,我怎麽覺得,她老是瞄着咱們的南嶽呢?”
“别胡說,哪有?”
“你看啊,她瞄了……現在又轉過頭來了,她在掩飾什麽?”
“不要多想,赤松真人和玄女談好了的,先除無腸君。”
“除了無腸君之後呢?是不是就輪到咱們和玄女她們打了?那不還是得打嗎?”
“……出點力,拿出本事來,别隻會說!”
“容公,您光說我,怎麽不看看陰绫羅?不瞞您,我以前和她鬥過,她的本事可不止如此,人家也留着力呢。您說打完無腸君後怎麽打?玄女和赤松子鐵定了正神,那就是咱們和陰绫羅打了呗?”
“赤松真人答應助我們。”
“怎麽答應的?盟誓了麽?”
“當然。”
“是容公和我之間的那種盟約嗎……唉,還真是啊?老實說沒什麽效力的,隻是一種美好的願望,違反了也不會天打雷劈,這種盟約沒有意義。”
“你不了解赤松真人,幾千年的交情了。”
“您了解?您真了解的話,會被推出來當炮灰嗎?龍跷真人不就這麽死的?都是從上古活下來的,聽說你們都是軒轅氏重臣,剛才龍跷真人死的時候,也沒見他難受過一星半點啊……”
“閉嘴!”
“是,不說了……最後一句啊,容公,咱們多少留着點力……好好好,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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