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平子的謙遜舉動令場外衆人對他敵意大減,一時之間竟無人上台挑戰。
“這個老道士很會做人哪。”大頭低聲說道。
長生笑了笑,沒有接話,年輕人和老年人有諸多區别,其中之一就是老年人見多識廣,将很多無關緊要的東西都看得很淡,比如說面子,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兒大多是年輕人幹的,歲數大的人往往更務實。
總有一些心智不夠,心術不正的人喜歡将别人的善意當愚蠢,将别人的謙和當軟弱,眼見老道士言語謙遜,便有人誤認爲他年老體衰,信心不足,片刻過後一名用刀的江湖武人登台挑戰。
用刀之人年紀當有二十七八,神情陰郁,寡言少語,登台之後自報家門亦極爲簡短,“浪子十一郎。”
眼見此人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衆人便對随後進行的比武多有期待,不過隻一個回合,十一郎就被宗平子給抹了脖子。
按理說宗平子爲太玄修爲,而十一郎爲洞淵修爲,雙方差距并不大,十一郎即便不敵,也不該敗的如此幹脆,之所以一個回合就被宗平子殺了是因爲十一郎自己作死,非要裝酷耍帥的将額頭的一縷頭發垂下來遮住自己的左眼,殊不知臨陣對敵之時最忌諱的就是視線受阻,高手過招隻争分毫,視線出現盲區等同自縛手腳。
殺掉十一郎之後,宗平子再度稽首四方,“貧道不願以大欺小,妄造殺孽,還望諸位高擡貴手,放我一馬。”
雖然宗平子說的仍然是軟話,但之前上台挑戰的兩人都沒能在其手下走過一招兒,如此一來場外再也無人敢小看宗平子,而這也正是宗平子痛下殺手的原因,說軟話和下狠手是需要同時進行的,如果隻下狠手不說軟話,就很容易惹人反感,反之亦然,隻說軟話不下狠手也很容易被人認爲軟弱可欺。
場外之所以無人上台挑戰,除了宗平子言語謙和,手段狠辣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宗平子自始至終都是背對着紅衣仙子的,這是個很聰明的舉動,如果他一直目不轉睛的盯着紅衣仙子,就很容易招緻場外衆人的嫉恨。而他始終不拿正眼看紅衣仙子便能最大限度的降低場外衆人對他的敵意,其無言之意就是自己隻是沖着護身銅符來的,沒想兼得。
就在衆人認爲宗平子能順利熬過一個時辰之時,又有一人上台挑戰,此人三十來歲,五短身材,空手卻不徒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此人身上攜帶了大量暗器。
鼓聲停止的瞬間,矮小男子便左右開弓,沖着宗平子射出各種暗器,其意圖也很明顯,就是希望利用暗器遠攻的優勢,避免與宗平子貼身近戰。
雖然矮小男子一刻不停的射出了幾十支不同種類的暗器,卻未能阻止宗平子近身,宗平子欺身前沖的同時左手拂塵急旋卷帶,撥開暗器之後延出靈氣,控禦七星寶劍疾飛直刺,徑直洞穿了矮小男子前胸。
依舊是一個回合就分出了勝負,仍然是一擊斃命。
總有一些人喜歡以道德聖人自居,對他人批評诟病,場外亦有這種人存在,隻道宗平子身爲道門中人,下手不該狠毒,分明可以不取人性命而獲勝,卻偏偏痛下殺手,不留活口,由此可見宗平子心術不正,德行有虧。
面對場外的诟病诋毀,宗平子采用了一個很聰明的做法,就像和尚被問的無言以對時喜歡唱誦佛号來進行搪塞一樣,宗平子也直接來了一句福生無量天尊,随即便不再接話。
人和人的差距有時候比人和豬的差距還要大,不是一路人,看待問題的角度和态度也會截然不同,對于宗平子的做法長生倒是能夠理解,宗平子用的方法與大頭用的方法其實是一樣的,都是殺雞駭猴,以殺止殺,如果不殺掉挑戰之人,接下來就會有更多的人上台挑戰,反正打輸了也不會損失什麽。必須讓有心挑戰之人知道打輸了命就沒了,隻有這樣他們才不敢輕易嘗試。
三人上台挑戰,皆是一招斃命,如此一來再也沒人敢貿然上台,實則場外有不少人能打赢宗平子,但這些人并沒有上台挑戰,原因也很簡單,他們志在銀符或金符,銅符他們看不上眼。
這也是宗平子的聰明之處,雖然與民争利卻隻争小利,分明有實力搶奪銀符卻隻搶銅符,反正他的目的隻是爲了長生不死,搶一枚銅符就夠了,沒必要貪大。
随着時間的推移,一個時辰很快就隻剩下了一刻鍾,而場外依舊沒人上台挑戰。
到得這時,宗平子再度稽首四方,“多謝諸位大度擡手,貧道粗通岐黃之術,平日偏居龍軒山紫薇洞,日後在座諸位若有疑難病症,可以往龍軒山尋我,貧道必定盡心竭力。”
宗平子此言一出,場外立刻有不少人接話表達善意,此時宗平子得到護身銅符幾乎成了定局,衆人都不想得罪他,再者此番說話混個臉熟,日後真的求上門去,宗平子也不好意思拒絕。
長生并不了解宗平子,亦不知其品性如何,不過對于宗平子的心智他卻是多有佩服,此人做事缜密且沉穩,分明拿到靈符不會有太大變數,但此人還是竭力加注,力求萬無一失,要知道在最後一刻鍾時出言道謝,能讓那些心有不甘,可能一時沖動上台挑戰的人礙于顔面打消挑戰的念頭。
此外,宗平子對于時機的拿捏也很精準,護身銅符共有九枚,他選了第三場,前兩場變數太大,看不出風向,而後面幾場競争壓力肯定很大,故此宗平子才選了這第三場,場外大部分人都抱着同樣的想法,反正後面還有六枚靈符,自己還有機會,沒必要與宗平子以命相搏。
片刻過後鳴金之聲響起,宗平子比武獲勝。
宗平子先是沖四方稽首道謝,轉而低頭來到紅衣仙子身前七步外站定,沖紅衣仙子稽首說道,“福生無量天尊,實戰比武,傷及人命,貧道虧心失德,萬分慚愧,承蒙諸位江湖同道禮讓,貧道僥幸勝出,還請仙子神谕示下。”
旁人可能注意不到這一細節,但長生卻看在了眼裏,面對面說話,相距三步合适,相距五步就有點遠了,而相距七步就更遠了,宗平子此舉旨在凸顯自己對紅衣仙子的敬畏,此外,神仙的感官遠比凡人要敏銳許多,相距太近,凡人的氣息可能會令神仙厭惡。
果不其然,紅衣仙子對宗平子站在遠處與自己說話頗爲滿意,随即和聲問道,“道長,你得到護身銅符之後想做什麽?”
“回仙子問話,”宗平子躬身回答,“貧道天資愚鈍,悟道多年仍未能參悟天道,明窺陰陽,而今大限将至,恰逢仙宮重啓,天地開恩,故此厚顔前來,求靈符而保性命,此番自台上痛下殺手亦是無奈之舉,貧道若不那樣做,怕是會有更多人上台挑戰,屆時死傷定會更加慘重,但此舉終究有傷天和,貧道祖上三代行醫,此番若能得受靈符,貧道定當一如既往,繼承先人遺志,行醫濟世,以補德行之虧失,以謝天恩之盛隆。”
宗平子的這番話隻能用兩個字來形容,那就是得體,并沒有自欺欺人的忽略自己先前的大開殺戒,而是給與了合理的解釋,最巧妙的是看似無意的提及自己祖上三代行醫,可不要小看這句話,正所謂龍生龍,鳳生鳳,兔子生的到處跑,耗子生的會打洞,血脈的遺傳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乃至決定了一個人的心性,爺爺和父親都是好人,兒子不可能壞到哪兒去。
紅衣仙子與之前出現的兩位地府陰官不同,她在天界并不負責辦公斷案,宗平子的回答令她頗爲滿意,亦不再多問,随即将自己的護身銅符轉度于宗平子,然後消失不見。
宗平子得了護身銅符喜不自勝,亦不在仙宮滞留,再度沖衆人道謝之後匆匆離去。
待宗平子離開,釋玄明出言說道,“此人足智多謀,油嘴滑舌,不像好人。”
“不不不,不能如此武斷,”長生擺手說道,“足智多謀,能言善辯的不一定是壞人。愚鈍木讷,不善言辭的不一定是好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