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長生,己方衆人全都有傷在身,也不敢策馬狂奔,隻能小心翼翼的緩慢前行。
南下這條路長生此前曾經多次走過,對沿途的情況很是了解,知道前方八十裏外有處驿站,便有心去那裏落腳。
此時天色已晚,雪夜寒冷,直到二更時分衆人距前方客棧仍有三十多裏,眼見路旁有處破屋裏有火光閃動,大頭便建議衆人往那裏歇腳。
大頭傷勢嚴重,此時并未乘坐金雕,而是與釋玄明同乘一騎,其建議率先得到了釋玄明的贊同,楊開和餘一也随後表态附和。
衆人有傷在身,迫切需要休息,若是換做平時長生也就同意了,但此時卻不宜自野外歇腳,一來野外環境惡劣,缺醫少藥。二來大頭等人不願前往驿站養傷明顯帶有賭氣成分,他們還對己方衆人離京之後馬上遭到了四大山莊的伏擊而耿耿于懷,在他們看來這次伏擊與皇上賞賜花燈逼衆人提前離京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長生否決了衆人自野外歇腳的建議,堅持趕往前方的驿站,先前高校尉率人前來察看情況,大頭等人對其冷嘲熱諷,對皇上也多有影射,高校尉回返之後肯定會将大頭等人以及自己的态度詳實的告知皇上,知道大頭等人對自己有所誤解,皇上接下來很可能會派人慰問,而衆人最有可能歇腳的地方就是前方的驿站,如果衆人不去驿站而是選擇栖身野外,就等同刻意與皇上和朝廷劃清界限,保持距離。衆人心中倒是爽利了,卻會加重與皇上的誤會和矛盾。
臨近三更,一行人終于趕到前方驿站,由于近段時間江淮多有戰事,驿站便不敢輕慢懈怠,近路的廂房裏始終有人密切關注路上的情況,随時準備接迎過往的驿差。
待驿卒出來,長生主動表明身份,眼見長生身份尊貴且随行幾人身上血迹斑斑,驿卒好生緊張,戰戰兢兢的将衆人迎進驿站安排住處,随後又将睡着的其他驿卒喊醒,起竈燒火,忙碌伺候。
驿站的住處分爲兩種,一種是接待過往官員的獨立院落,還有一種是尋常驿差信使歇腳的大通鋪,長生貴爲親王,理應住獨院兒,但長生卻選擇住了大通鋪,偌大一處房間,足以睡下十幾個人的大火炕,連餘一也與衆人住在一起,隻是中間拉上了一個布簾。
長生之所以如此安排有兩個原因,一是大頭等人都有傷在身,而他精通醫術,與衆人住在一起方便照顧。二是出于安全考慮,以防有人圖謀不軌,趁虛行刺。
事實證明多走幾十裏自驿站落腳還是很明智的,驿站燒有火炕,房間很是溫暖,還有驿卒提供飲食,衆人能夠很好的休息。再者衆人的坐騎也能得到妥善安置,馬匹就停放在房間西側的馬廄裏,大頭的白姑娘也能得到肉食,不過白姑娘出生之後一直養尊處優,沒見過世面,白日裏被熊熊山火和滾滾濃煙驚到了,對于驿卒送來的肉食吃的并不多。
爲了方便敷藥治傷,大頭等人隻能脫去身上的血衣,血衣一去,無一不是滿身傷痕,尤其是釋玄明,先前催動神通化身怒目金剛與化身銀毛白虎的長孫白榮對戰,渾身上下大小傷痕不下數十處,可謂遍體鱗傷,觸目驚心。
四人都不是嬌生慣養之人,長生動手換藥之時衆人彷如不覺,依舊談笑風生,無一人呻.吟喊痛,隻要不死就是完勝,累累傷痕就是赫赫戰功。
爲了方便過往的驿差食用攜帶,驿站的飯食多爲面餅火燒和鹵味,驿卒們挑選精細的送來一些,随後又想下去整治酒席,夜半三更,天寒地凍,長生自然不會讓他們勞累忙碌,命驿卒送來一些燒火的木柴便讓他們下去休息。
有傷在身,誰也吃不多,簡單吃了幾口,喝過熱水,便想吹燈休息。
就在此時,驿站外突然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
晉身居山淡紫之後,長生的耳目比之前更加清明,不但根據馬蹄聲判斷出了來人共有七人,還聽出了其中一匹馬的蹄聲與其他馬匹多有不同。
“皇上來了。”長生沉聲說道。
聽得長生言語,衆人瞬間睡意全無,急切起身,想要整裝穿戴,但衆人先前的衣物已經千瘡百孔,而換洗的衣服都在包袱裏不曾拿出來。
“王爺,真是皇上?”大頭一邊擰解包袱一邊緊張的看向長生。
“汗血寶馬是我自庭州帶回來的,馬蹄聲我不會聽錯。”長生點頭,當初他自庭州帶回了三匹汗血寶馬,其中有一匹通體金毛兒,被他進獻給了皇上。
見長生确信笃定,衆人越發驚慌,誰也沒想到皇上會在寒冷的冬夜出宮遠行,而且皇上來到驿站,無疑是沖他們來的。
眼見衆人有傷在身還在艱難穿衣,唯恐牽動傷口,加重傷勢,長生便擺手說道,“别穿了,都躺下,隻當不知道。”
衆人聞言急忙停止穿戴,歪斜躺倒。
不多時,門外傳來了驿卒焦急的聲音,“官爺,你們不能亂闖啊,這裏面住的可是英勇親王。”
“閃開。”有人出言訓斥。
聽到異響,長生起身開門,最先映入眼簾的果然是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眼見皇上的披風上多有落雪,且被寒風凍的面色煞白,長生瞬時熱血上湧,感動非常,急忙邁步出門,撩袍跪拜,“微臣參見皇上。”
“免禮,免禮。”皇上快步上前,趕在長生跪倒之前将其攙起。
先前試圖阻止衆人的驿卒本欲上前沖長生解釋,聽得二人言語,瞬時吓的亡魂大冒,六神無主,“皇皇皇……”
“噤聲。下去!”随行的禦前護衛低聲呵斥。
此時長生已經側身将皇上讓進了房間,雖然衆人已經知道來的是皇上,但是見到皇上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還是多有震驚,紛紛起身試圖見禮。
“不必起身,”皇上沖衆人擺手,眼見少了一人,便去往布簾另外一側,想必是發現餘一衣衫不整,又急忙退了回來,“諸位将軍有傷在身,不必拘禮,好生躺着。”
衆人不知道要不要強行起身,便轉頭看向長生,長生見狀開口說道,“還不謝過皇上?”
“謝皇上!”四人異口同聲。
就在長生想要搬拿座椅之時,皇上擺手說道,“别忙了,朕還要趕回去,不會久留。”
雖然皇上這般說,長生還是搬來座椅,但皇上并未落座,而是面對衆人,和聲說道,“驚聞諸位愛卿遭遇伏擊,朕特來探望,諸位愛卿一心爲公,做的都是爲朕分憂之事,行的都是爲民除害之舉,如此這般方才與小人結仇,遭奸佞記恨,好在英勇親王指揮得當,諸位愛卿有萬夫不敵之勇,方得逢兇化吉,盡誅賊寇,實乃朝廷之幸,百姓之福。”
聽得皇上言語,大頭等人感動非常,卻拙于言辭,不知如何接話,隻能再度看向長生。
長生見狀急忙躬身回話,“皇上聖言謬贊,微臣等人愧不敢當。皇上乃九五之尊,天下共主,我等衆人何德何能,竟勞皇上于雪夜寒冷,長途跋涉,前來勉勵探望……”
不等長生說完,皇上就擺手打斷了他的話,轉而沖守在門外的禦前侍衛招了招手,後者候命已久,見狀急忙擡進了一口三尺見方的紅色箱子。
待禦前侍衛放下木箱并打開,皇上探手自木箱裏拿出了一件紅色披風,披風刺繡青龍,金絲鑲邊,用料考究,華貴非常。
皇上将那件披風雙手遞向長生,“諸位愛卿爲朕分憂,爲國效力,朕知道諸位愛卿不日即将離京出征,早已命造辦處趕制披風饋贈,不曾想諸位愛卿走的急切突然,不得親手相贈,此番便将這五件披風一并帶來,賜予你們,隻是這最後一件尚未完工,略有瑕疵。”
長生聞言急忙雙手承接,鄭重道謝。
皇上随後逐一接過禦前侍衛遞來的披風親手賞賜衆人,與長生的紅色青龍披風不同,大頭等人的披風爲紫色,刺繡猛虎,以銀絲鑲邊。
待得賞下披風,另外一名禦前侍衛又端來兩方木盒,皇上接過其中一方木盒,打開之後裏面是四方金印,“諸位愛卿先前遞交的辭呈朕不予應允,實心用事者理應重用,爲國建功者必須重賞,爾等四人一律擢升大将軍,加封三品。”
見大頭等人震驚過度,愕然瞠目,不曾及時謝恩,長生急忙沖他們使以眼色,大頭率先回過神來,跪倒謝恩,楊開等人緊随其後。
皇上随後自禦前侍衛手中拿過另外一方木盒,單手遞給長生,與此同時輕拍其肩,“前路兇險,多加保重,朕等你回來。”
長生雙手接過木盒,直視皇上,重重點頭,“誓不辱命!”
“好了,你們好生休養,朕要回宮了。”皇上言罷,轉身欲行。
“等等。”大頭突然發聲。
皇上聞聲回頭。
“啓奏皇上,”大頭伏地開口,“末将先前曾聽那些反賊私下議論,隻道後宮還有擅長床帏之術的女倭人潛藏,皇上一定要多加小心,萬分保重。”
大頭言罷,皇上沒有接話,點頭過後轉身出門。
長生見狀急忙跟随相送。
皇上在一幹禦前侍衛的保護之下出得驿站,在長生的注視之下冒雪離去。
目送皇上遠去,長生重回驿站。
此時大頭等人看他的眼神多有慚愧,衆人誰也沒想到皇上會親自過來,虧得長生先前力排衆議入住驿站,不然己方衆人就顯得太過小氣了。
短暫的尴尬之後,大頭好奇探頭,“王爺,木盒裏是什麽?”
長生這才想起自己手裏還拿着一隻木盒,随手打開,隻見裏面是一面長三寸,寬兩寸的龍紋金牌,正中刻有四個正楷銘文,“如朕親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