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公子一直自大帳附近徘徊,眼見長生匆匆出帳,隻當他遇到了什麽危險或是急于離去,立刻自不遠處跑過來接迎。
不曾想長生并沒有急于離去,而是自帳外大口喘氣,連連搓臉。
黑公子不明所以,疑惑歪頭,上下打量。
就在此時,張墨自營帳裏走了出來,她大長生八歲,不似長生那麽拘謹,四顧之後随口說道,“離城不遠,我就不騎馬了。”
“哦,好。”長生急忙點頭。
二人步行離開營地,走向北面城池,長生極少與張墨并肩行走,爲了掩飾自己的緊張和尴尬,便一直牽着黑公子的缰繩不曾松手。
兩人都不說話,氣氛便免不得有些尴尬,長生有心打破僵局,卻又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長生很希望張墨能主動開口,緩解沉默所帶來的壓抑和尴尬,但張墨卻一直不開口。
沉默的時間越長,尴尬的氣氛就越濃重,最終還是長生鼓起勇氣打破了僵局,“前段時間我去了庭州一趟,買了幾匹汗血寶馬回來,想到你和大哥都有仙鶴爲坐騎,我便将那幾匹汗血寶馬分給了楊開等人,其中一匹金色皮毛的汗血寶馬讓我送給了皇上。”
張墨點頭說道,“不用時刻惦記我,我若是有什麽需要自會跟你說的。”
“你們準備什麽時候開拔?去打誰?”長生又問。
“這麽多軍隊駐紮在城外很容易發生變數,受閱之後我們就得離開了,”張墨說道,“至于打誰,目前也不得而知,不是我們想打誰就打誰,得看皇上的意思。”
長生又道,“十萬兵馬并不多,随便一個節度使手下都不止十萬兵馬,好在咱們有不少紫氣高手。”
張墨搖頭說道,“當日參加比武的三清同道大多已經回返各自宮觀,眼下同行的多爲上清同道,況且行軍打仗不同于闖蕩江湖,即便是紫氣高手也不得自萬軍陣前橫行無忌,更何況那些擁兵自重的藩鎮麾下也不乏紫氣高手。”
長生說道,“好在經過先前的童榜和正榜比武,大部分紫氣高手都被朝廷招攬了,遊離在外的高手并不多。”
“可不是你想的這樣,”張墨擺手說道,“聽命于朝廷的門派多是中規中矩的名門正派,除此之外還有許多旁門左道的門派,大唐眼下内憂外患,風雨飄搖,許多江湖中人并不看好朝廷,而是選擇了投靠各大藩鎮,若是有朝一日這些藩鎮起兵造反,竊據大寶,這些人就是起兵的功臣,開國的元勳。”
長生行走江湖的時間并不長,對江湖上的事情也知之甚少,張墨的這番話令其多有意外,“懷有這種想法的江湖中人多不多?”
“不少,”張墨說道,“而且以行事狠辣的旁門左道居多,實則我們并無任何優勢,此番招募的新軍良莠不齊,少經操練,而各大藩鎮手裏的兵馬都是多經實戰的老兵,況且我們并無人數上的優勢。”
“朝廷将新軍一分爲三的作法實屬下策,”長生說道,“他擔心将三十萬大軍放在一個人手裏會尾大不掉,威脅皇權,殊不知将大軍一分爲三反倒多了兩份變數。。”
“你說的對,不過他的這種作法也可以理解,有了被楊複恭架空的前車之鑒,他現在誰也不敢相信,”張墨說到此處轉頭看向長生,“包括我們,也包括你。”
二人說話之時穿過城門,雖然長生沒有穿戴官服,守城的士兵卻認識他,紛紛收戈行禮,長生沖衆人擡了擡手,隻當回禮。
待得穿過城門,長生說道,“我知道,所以我時刻謹小慎微,與其他官員也少有往來,而且不久之前我已經将龍脈和地支一事如實相告,并向其透露了整頓完吏治,充盈了國庫我就會辭去官職離開長安,他已經默許了。”
張墨輕輕點頭,“功成身退是最聰明的作法,不過你離開之前一定要将戶部的事情進行妥善安排,行軍打仗糧草不續乃是大忌,倪家留下的錢财隻能用來應急,軍需軍饷還得靠戶部進行調度。”
“我知道,”長生說道,“我已經物色了一個人選,此人名叫吳雨生,多有才能,堪當大任,不過我并未與此人推心置腹将話說透,表面上讓其坐冷闆凳,實則暗中提攜,因爲我一旦辭官,朝廷絕不會選用與我私交甚笃的官員,故此我不能讓外人發現我在幫他。我都想過了,過段時間我設法将左右侍郎卸掉一個,給他留出位置,因爲他現在官品太低,即便朝廷要提拔重用,他也不可能直接接任尚書,隻能以侍郎之職行尚書之事。”
“你想的很周全。”張墨沖長生投去贊許眼神。
二人說話之時,幾輛馬車自後面駛來,馬車的轎簾被裏面的人撩開,幾個年輕女子自車中向外張望。
這幾個年輕女子看的并不是張墨和長生,而是長安城裏的情景。
見張墨轉頭打量幾人,長生出言說道,“皇上最近正在選妃納嫔充斥後宮,這些年輕女子想必都是各地推選出來參與選妃的。”
“原來如此。”張墨點頭。
長生又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庸人自擾,杞人憂天,對于此次選妃我很是擔心。”
“哪個皇帝不是妃嫔成群,選妃納嫔再正常不過了,你瞎操什麽心哪。”張墨笑道。
“我擔心有人混進後宮,”長生低聲說道,“上次冒充你的那個日本女子易容術很是玄妙,足以魚目混珠,倘若此人混進了後宮,博得皇上恩寵,亂吹枕邊風,時間一長,很容易左右聖意。”
“你的擔心不無道理,”張墨點頭,“選秀之事應該是禮部負責,你可以知會禮部,讓他們嚴格把關,多加驗查。”
“嗯。”長生點頭,一瞥之下發現路旁有人在售賣蜜糖山裏紅,便想買一串與張墨吃,但随即想到喜歡吃此物的是倪晨伊,心中一陣糾結自責,也不知道爲誰自責,隻是自責。
不久之前長生曾經引着吉王李保自大街上跑過,此番他與張墨再走這條路,兩側衆人便免不得指點竊議,紛紛猜測長生之所以将李保打的鼻青臉腫,正是因爲身邊這個風華絕代,仙姿佚貌的美貌道姑。
二人耳清目明,對衆人的竊竊私語聽得一清二楚,張墨倒是不以爲然,但長生年紀小,面皮薄,免不得又是一陣尴尬。
此時是下午申時,行走之時長生自心中思慮該帶張墨往哪裏去,帶去禦史台好像不太好,去了也沒什麽事兒,兩人隻能幹坐着。去宴賓樓吃飯好像也有點兒早,而且張墨剛剛吃過飯。
思慮片刻,最終決定先帶張墨去驿館看看那些西域回歸的老兵,順便兒叮囑一下禮部對參與選秀的女子嚴格審查,之後再帶張墨去太平客棧挑些東西,最後再帶張墨去宴賓樓吃頓飯。
長生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幹的,去到驿館時禮部官員正在與那群老兵講說明日流程,明天皇上會在檢閱三軍之前接見他們,相關步驟得提前與他們講說明白,免得到時候亂哄哄。
正好禮部尚書也在,長生便與其講說皇上選秀一事,隻說禦史台收到消息,有江湖武人和日本武士混進了秀女隊伍,試圖進入皇宮刺殺皇上。
一番話直接吓的老尚書面無人色,而這也正是長生想要的結果,他不知道秀女之中有沒有蛇,也沒想抓蛇,隻想打草驚蛇,以防萬一。
同樣被吓的面無人色的還有陳淼,也就是先前教導他日本語言的那個驿館官員,不是每個人心理素質都像長生那麽好,陳淼得了那一百兩黃金,日夜忐忑,寝食難安,見到長生就害怕。
以姚勵勤爲首的西域老兵對長生無比親近,他們并不認識張墨,而長生也不便主動介紹,好在禮部尚書知道皇上賜婚一事,便在旁開口,代爲介紹。
長生到驿館除了提醒禮部嚴格把關待選秀女,主要還是來看望這些老兵,是他将這些老兵自西域帶回來的,不管做什麽事情都得善始善終,不能将人帶回來就不管不問了。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個目的,那就是通過衆人的交談間接證明自己在剿滅瑪卡山的山賊之後便連夜回返,沒有去過其他的什麽地方,盡管張墨可能不介意,但是還是得表明自己的态度,而他的态度也很明确,他不會前去打擾倪家衆人,但倪家如果有難,他一定會全力以赴。
對于張墨,他除了喜歡還有些許敬畏,當日自城隍廟是張墨殺掉了那些丐幫弟子并救下了他。在閣皂山也是張墨挺身而出,仗義執言爲他作證。在義莊亦是張墨等人全力庇護,爲了保護他,張家衆人不惜與衆門派爲敵。
雖然他不顧性命的卸去東方辰一條手臂爲張墨報仇,可以無所畏懼的毆打張墨厭惡的吉王李保,甚至是硬着頭皮改口喊張善爲大哥,實則直到今日張墨在他的心裏仍是師叔,他也很清楚自己喜歡的這個女人是自己的師叔,而這也正是他對皇上感恩戴德的原因,如果不是皇上賜婚,自己這輩子都不敢逾越輩分倫常這道鴻溝。
離開驿館,二人又去了太平客棧,擔心張墨走路太累,長生便請她上馬,但張墨乃練氣之人,自然不會感到乏累,見她不騎馬,長生也沒有再讓黑公子跟着自己,而是手指禦史台的方向讓它自行回返。
二人随後去了太平客棧,宋家衆人都是生意人,何其精明,與大頭一般,皆稱張墨爲夫人。
庭州太平商号的衆人也于早些時候來到,長生此番過來正好順便兒看看他們,并叮囑宋财等人自長安爲他們安排上好的宅院,指派輕松的營生。
二人自太平客棧耽誤了半個時辰,張墨對其他東西沒什麽興趣,隻選了幾卷兵書。
此時已是傍晚時分,長生本想帶張墨前往宴賓樓吃飯,不曾想張墨卻手指夕陽出言說道,“此時城門未關,出城還來得及,若是前去吃飯,今晚怕是不得出城了。”
聽得張墨言語,長生心跳猛然加速,他之所以緊張是因爲張墨這番話隻是平和講說,态度并不明朗,既不是想走,也不是想留。
“你說咱們是去宴賓樓呢,還是不去呢?”張墨笑問。
長生聽出了張墨言語之中的揶揄意味,反倒不再緊張,随口反将,“去呗。”
“好,聽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