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墨自然不會真打,長生卻是面紅耳赤,本想出言解釋卻又怕弄巧成拙,他剛才的确誤會張墨的意思了,但這個誤會真的不該誤會。
張墨也有些許不自然,這的确是個誤會,但她不該發現長生誤會了。
爲了掩飾尴尬,張墨端杯喝水,轉而放下茶杯,站起身來,“好了,時辰不早了,早點休息。”
“哦,師叔慢走。”長生起身相送。
走到門口,張墨突然轉身,“對了。”
長生的臉本來就紅,眼見張墨突然轉身,更是掩飾不住的緊張,“什麽?”
“早些時候朝廷來人告知,你的官服朝廷正在趕制,明日四更就會送過來。”張墨說道。
“哦,哦。”長生點頭。
張墨邁步出門,長生道過晚安之後關上房門,心如撞鹿,尴尬非常。
長生緊張非常,心慌氣短,手腳發麻,有心冷靜思慮尋找自己如此緊張的原因,卻又不敢靜心思慮,他怕自己想出的結果違背禮法,大逆不道。
什麽都别想,趕緊睡覺。
想是這樣想的,但躺卧在床怎麽也睡不着,張墨雖已離去,但房中還留有那淡淡的蘭花香氣,長生不敢聞卻又喜歡聞,想不聞卻又不得不聞,糾結到最後仿佛每一次呼吸都是罪大惡極。
想到明天還要早起進宮,擔心休息不好會反應遲鈍,但越想睡着越睡不着,輾轉到三更,到最後實在沒辦法了,隻能擡手輕點腦後玉枕,把自己給點暈了。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了敲門聲,長生聞聲起身,隻見門外站着客棧的夥計。
“大人,樓下有官差求見。”夥計彎腰通禀。
“哦,是給我送官服的,讓他們上來吧。”長生随口說道。
待夥計離開,長生敞着門去洗漱收拾,不多時,内府官差來到,恭敬的留下官服和一幹飾物,轉而自往樓下等待。
長生放下擦臉的布巾,走到桌旁打量内府送來的官服,這是一套紫色的官服,此時官服的樣式都差不多,胸前也沒有了武周時的禽獸刺繡,官服是以顔色來區分品階的,三品以上官員的官服爲紫色,四品爲紅色,五品爲淡紅,六品爲綠色,七品爲淡綠,八品九品分别爲深青色和淺青色。
他是從三品,故此也可以穿戴紫色官服。
穿上試了試,大小挺合适,龍虎山有不少高功法師做法事時也會穿戴紫色法袍,故此他對紫色頗有好感。
有官服自然就有官帶,腰帶是以金絲編織的,其中還穿挂有玉片,腰帶倒是很氣派,隻是有點兒寬了。
紮好腰帶,又拿起了官帽,是個小烏紗帽兒,跟道人的道冠也有點兒像,隻不過多了兩個小翅膀。
還有一雙朝靴,他穿慣了道靴,長筒的朝靴有點不習慣,不過套上之後發現大小也挺合适。
房間裏有一面偌大銅鏡,穿戴整齊對鏡自照,感覺還挺像那麽回事兒,再拿上笏闆就更像了。
官員上朝都得拿笏闆,他是從三品武官,拿的是象牙笏闆,平整滑膩,手感不錯。
最後發現偌大的托盤上還剩下個金色的小袋子,打開一看,裏面有個長條形狀的小飾品,上面以金絲繡着六條小金魚,疑惑半晌方才想起之前見過的官員腰間都有這麽個小袋子,此物名爲魚袋,也是官員身份的象征,他是從三品,屬于大員,所以配的是金魚袋。
搗鼓半天終于穿戴整齊,擔心耽擱了時辰,急急忙忙下樓,兵器自然是不能帶的,手裏拿的是那根象牙笏闆。
知道長生今天要進宮面聖,李宗源早早的爲他備好了早飯,連前來接迎的官差和禁軍的早飯都準備了,長生下樓時衆人正在吃早飯,李宗源單獨爲他準備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擺放着精美的早飯。
眼見長生下樓,衆人急忙起身沖他行禮,長生也沒什麽架子,沖衆人擺了擺手,讓他們趕緊吃,自己也跑到另外一張桌子前面吃飯,李宗源很細心,通過房間點心缺少的情況知道他喜歡吃甜,故此給他準備的就多是甜湯蜜食。
文官坐轎,武官騎馬,馬匹早就準備好了,衆人吃過飯,長生翻身上馬,官差牽馬在前,禁軍護衛在後。
沿途不時可以看到趕去上朝的官員,大部分是朝廷内吏,也有一些是今天進宮面聖的武進士。
到得這時長生開始犯愁了,之前是閑雲野鶴,自由自在,以後怕是不行了,得天天早起進宮早朝去。
皇宮裏是不能騎馬的,到得宮門外就得下馬了,馬被牽走了,禁軍也回去了,禁軍都是保護皇上的,迎接護送新晉的武進士也隻是奉旨行事,體現皇上對新晉進士的關懷。
此時宮門外已經聚集了不少武進士,他們不能跟着其他官員直接進宮,得在皇宮外候旨聽宣。
别人當官兒都是一級一級考上來的,哪怕是武舉人出身,之前也都是行伍校尉,都懂得官場的禮儀和規矩,隻有這批武進士是直接由江湖武人打出來的,對禮儀規矩一竅不通,不止長生緊張,所有人都是别别扭扭,多有不适。
雖然同爲進士及第,衆人所穿的衣服顔色也不一樣,三甲進士是從六品,穿的是綠色官服。二甲進士是從五品,穿的是淡紅色的官服。頭甲的榜眼和探花是從四品,穿的是紅色官服。隻有頭甲狀元穿的是紫色官服。
長生來到的時候楊開和大頭已經先到了,楊開是從五品,頭一次穿戴這麽整齊,顯得有些無所适從。大頭是從六品,官服也是量身趕制的,綠色的小官服穿在身上,整個兒一土地廟裏的土地公。
三人相見,面面相觑,尴尬讪笑。
其他人也不比三人好多少,都是江湖中人,沒幾個是真心想要當官兒的,大部分人都是被趕鴨子上架,不來不行,打輸了門派就沒了,打赢了就得當官兒,當官兒就得穿官服,尤其是那少林寺的釋玄通,沒頭發,頂不住烏紗帽兒,隻能用繩帶勒着。習慣了雙手合十,而今改拿笏闆,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
眼見衆人都緊張,長生也就不緊張了,
雖然長生最後一天是不戰而勝,但之前卻是實打實的打出來的,童榜進士中有好幾個挨過他的揍,見到他便遠遠躲開。
由于時辰尚早,沒人出來引領,衆人就隻能自宮門外等候。
進去早朝的官員對這群出身草莽的武進士多有不屑,不過他們對長生倒是頗爲客氣,也不管認得還是不認得,都會善意的沖長生點點頭,長生畢竟是從三品的官員,而參加早朝的官員爲五品以上,有很大一部分官銜沒他高。
榜眼釋玄通和探花姚文仲便沒有他這樣的待遇,因爲從四品和從三品整整差了兩個品階,而到了五品以上官員的晉升就很慢了,畢竟越往上職位越少,有很多官員一輩子止步于五品,故此想要自從四品升到從三品是極爲困難的事情。
衆人三三兩兩,聚堆兒議論,議論的話題都是一樣的,都在猜測自己會被分派何種職事,長生倒是對此事很是關心,但他卻無從揣度。楊開壓根兒就不在乎會被分派什麽職事。興緻最高的是大頭,他已經猜到自己将會被分到哪裏,按照以往的慣例,貌相不好或是體态不正的通常會被分派到兩個地方,一是分到三司大獄當牢頭兒,二是分到牧馬監當圉馬官。
五更時分,内府官差與太監出來領人,按照三甲順序,長生三人走在最前,狀元居中,榜眼居右,探花在左。
二甲十二人,三人一行,四列随後,三甲四十五人,三人一行,十五列最後。
衆人自建福門進入大明宮,之後一路向北,經龍首渠過金水橋,繼續向北往含元殿,自含元殿西側龍尾道到通乾門,繼續向北至宣政門,再至日化門内廊等候召見。
這一道足足走了小半個時辰,轉的衆人暈頭轉向,在此期間司禮太監将觐見的禮儀詳細說與衆人知道,包括進殿之後如何行禮,如何謝恩,如何退出,巨細種種,無一疏漏。
此時大殿的門是關着的,不問可知皇上和文武百官正在殿内議事。
等了片刻,殿門打開,太監扯着嗓子高喊‘大順元年武舉恩科進士及第進殿謝恩。’
早朝的文武百官此時已經在殿内分列左右,聽得太監呼喊,衆人随即邁步上殿,長生走在最前面,遠遠的看到坐在正北龍椅上的大唐皇帝,盡管昨晚他已經見過此人,但是對方今日龍袍在身,肅穆威嚴,與昨日的談笑風生判若兩人。
衆人在司禮太監的指揮下站定跪倒,高聲謝恩,玄宗崇道,武周尚佛,朝廷早有道僧見君不跪的古制,故此武進士中僧道行的皆是稽首禮和合十禮。
面對衆人的跪拜謝恩,皇帝隻是面無表情的回了句免禮平身。
随後太監便拿出了事先拟定好的聖旨開始宣讀,三甲武進士隻有六十人,先念的是三甲進士的職事,四十五名三甲進士大多分在了羽林軍和神策軍,也有幾人被分到了少府,隻有大頭被分在了禦史台,任禦史台從六品侍禦史。
眼見大頭被分去了禦史台,長生好生惋惜,禦史台俗稱都察院,與大理寺,刑部并稱三法司,大頭這個六品侍禦史隻是個虛職,去了之後很可能被派去看大牢。
之後是二甲的十二人,同樣以羽林軍和神策軍居多,隻有兩人被分去了大理寺和刑部,而楊開竟然也被分到了禦史台,任從五品侍禦史。
到得這時,長生開始發現不對勁兒了,侍禦史乃從六品的職事,楊開以從五品任侍禦史乃是降格任用。
不等他反應過來,太監便開始宣讀三甲職事,探花姚文仲任羽林軍中郎将,榜眼釋玄通任少府少監。
宣讀完二人的職事,接下來就該是長生的了,但那宣旨太監竟然遲遲沒有宣讀,而是一臉驚詫的看向面無表情的年輕皇帝。
眼見皇帝無有反應,太監隻能繼續宣讀,“頭甲武狀元三生子,實補禦史台禦史大夫。”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不止滿朝文武大驚失色,便是長生亦是駭然震驚,禦史大夫乃是禦史台主官,而禦史台不但負責監察彈劾文武百官,還掌管刑律大案,生殺予奪,權力遠在大理寺和刑部之上。
不待嘩然平息,便有官員捧笏出列,“啓禀皇上,下官認爲頭甲頭名補缺欠妥。”
此人言罷,立刻有人出列附和,“臣附議,三生子年少,初入仕途,恐難當大任。”
“臣附議。”
“臣附議。”
“臣也附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