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張墨這般說,長生心情好了許多,“師叔,你對此人了解多少?”
“我隻是前幾日自倪府後堂見過他一面,”張墨說道,“據我觀察此人并非桀纣之流,也非無能之輩,他還是想要勵精圖治,複興大唐的。”
“此人很是多疑。”長生說道。
“何出此言?”張墨問道。
長生随即将之前比武時自己觀察到的一些細節以及今晚所發生的事情意簡言赅的說了出來。
聽完長生的講述,張墨沒有立刻接話,沉吟過後方才開口說道,“的确多疑,不過這也怨不得他,他接手的是個風雨飄搖的爛攤子,而且據我所知他是被大太監楊複恭當做傀儡扶持登基的,根基不穩,朝上無人,若是粗心大意,輕信他人,不但皇位不保,還有性命之憂。”
長生點了點頭。
張墨又道,“我知道你心高氣傲,不屑攀龍附鳳,但大唐乃李家天下,我們道人想要濟世救苦,隻有輔弼明主,正日月之光輝,耀蒼生與萬民。”
待長生緩緩點頭,張墨又道,“皇上也是人,亦有喜怒哀樂,縱有些許過失,作臣子的也不能心生怨恨,忤逆犯上,更何況他也并無倒行逆施之舉,隻是架子大了些,你也不要太往心裏去。”
“心生怨恨倒是沒有,我隻是心裏不太舒服,”長生說道,“我與他見面之時行的是道人的稽首禮,實則也算不得卑躬屈膝。”
聽得長生言語,張墨展顔笑道,“不管誰見了皇上都要下跪,你都見君不跪了,還有什麽心裏不舒服的?”
“我還說了些阿谀奉承的言語,”長生皺眉說道,“我又沒想加官進爵,亦不貪圖富貴,實在想不出爲什麽要阿谀獻媚。”
“言重了,你隻是回答得體,何來阿谀獻媚一說,”張墨搖頭說道,“據我和大哥猜測,此番武舉童試,他是想趁機招攬一批年少才俊做爲心腹并委以重任,日後你與他相處,一定要令他心情愉悅,隻有讓他心情愉悅,他才可能重用于你并願意跟你待在一起……”
眼見長生想要插嘴,張墨急忙擺手制止,轉而繼續說道,“我知道你不貪圖榮華富貴,但你想濟世救苦,行善積德,就必須獲得他的信任,如果他見到你就煩,看見你就躲,哪怕你心中皆是利國之策,利民之舉,你也不得勸谏實施。”
“有道理。”長生重重點頭。
張墨又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你應該懂得,你一定要讓他信任你并喜歡你,隻有這樣你才有機會待在他的身邊,潛移默化,善誘輔佐。如果你引起了他的反感,待在他身邊的就是其他人,萬一此人心術不正,進讒作惡,倒黴的就是滿朝文武和黎民蒼生。”
張墨的一席話盡掃長生心頭陰霾,“放心吧師叔,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張墨還是不太放心,再度說道,“日後他可能有些事情做的不合你心意,你也不能心生怨恨,要知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下本來就是他的,他才是君,你隻是臣。”
張墨說到此處壓低聲音,“我了解你,你秉性純良,看重忠孝仁義,若是有朝一日心生不滿,也絕不會犯上作亂,頂多棄官離朝,可是你想一想,你若是走了,朝廷就少了一個好官,你倒躲了清閑,倒黴的還是黎民百姓。”
“我懂了師叔,與皇上相處必須禮數周全,應答得體,即便有時說些逢迎言語也不是爲了一己私心,而是爲了導他向善,利國利民。”長生說道。
“你能這麽想我就放心了。”張墨笑道,“你現在可是從三品的大員,如果朝廷是一棵大樹,你現在就是這顆大樹上一棵很大的樹枝,你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長生點頭過後突然想起一事,“師叔,如果他讓我做壞事怎麽辦?”
張墨不答反問,“你會肆意糟踐自己的東西嗎?”
“不會。”長生搖頭。
“那就是了,他也不會,”張墨說道,“他是皇帝,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他隻會希望國富民強,絕不會自毀基業,皇上是沒有私心的,如果有,也隻有一個,那就是有人危及到了他的皇位,真到那時候,他一定會選擇保全皇位而不是保全百姓。”
“言之有理,”長生點頭,“他隻有把天下當成他自己的,才會珍惜愛護。”
張墨微笑點頭,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壺爲長生倒水,長生見狀急忙起身搶過茶壺,先爲張墨斟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張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根據你先前所言,他今晚一共考驗了你七次,一是遞上李字名刺,考你的心智,你若未曾領會,今晚也就見不到他了。
二是看你會不會立刻跟那護衛去見他,如果你沒有立刻跟他去,而是先回來與我們打過招呼再走,他也會心生不滿。
三是進門之後考你眼力,你若拜錯了人,他也會看你不起,甚至不會出來見你。
再有便是賜姓,李,張,倪這三個姓氏,你不管選擇哪一個都是錯的,他在試探你的立場,倘若有朝一日我們張家和倪家與李家對立,你會如何自處?
五是看似無意的提起倪家比武招親一事,當時我大哥給你的符紙上清楚的寫明要“盡誅”,你看完之後将那符紙吃下,這一舉動皇上也看到了,我能看出來他非常滿意,但你并未完全奉旨,而是放過了三個人,其中兩個是你的友人,但最後那個楊守義你也沒有取其性命,他看在眼裏很可能會認爲你是故意爲之,與宦官閹黨留下了見面的餘地,他舊事重提,就是看你會不會主動解釋,而你的應對也非常巧妙,如若不然,他一定會心存芥蒂。
六是問你在老家時的種種異像,你若應答欠妥,他很可能會将你視爲潛在的威脅,别說委以重任了,便是暗中加害都有可能。
最後便是菜中下毒,酒中留下解藥,你若不奉旨全部吃光喝淨,就會毒發身亡,他此舉既是在試探你會不會嚴格執行他的旨意,又是對你當日放過楊守義而耿耿于懷,如果你之前沒有放過楊守義,我估計他不會給你設下如此嚴苛的考驗。”
長生好不容易消了汗,張墨的一番話直接又讓他額頭見汗,張墨說的沒錯,他當日不殺楊守義既有感謝這個蠢貨的原因,又有不想與宦官徹底翻臉的考慮,放過刺殺楊開的兩個太監也是這般想法。
見長生臉色難看,張墨柔聲寬慰道,“好在你解釋合理,打消了他的懷疑,你當記住,腳踏兩隻船乃官場大忌,我知道你并不畏懼宦官閹黨,隻是不想翻臉太早,你有你的難處,但皇上不會體諒你的難處,他隻會看你是不是忠心不二。”
長生捏杯喝水,擡手擦汗,“師叔,你如何看待他今晚召見我一事?”
“你怎麽看?”張墨反問。
長生放下茶杯出言說道,“明日上朝就要安排職事,他提前見我,很可能是想看我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給我安排個什麽職事合适。”
“你隻說對了一半,”張墨說道,“給你安排什麽職事他應該已經想好了,此番見你隻是爲了确定你能不能擔當重任。”
“有道理,”長生點頭,“師叔,你感覺他會給我安排什麽職事?”
“這個很難說,”張墨搖頭,“不過有一點能夠确定,那就是他一定會賦予你實權,不會給你閑職。”
長生眉頭微皺,沒有接話。
張墨又道,“按照我和我哥先前的想法,是想讓你先行一步,待正試結束之後由你充當我哥的副手,你在他的手下可以從容曆練,現在看來皇上并不打算給你曆練的時間,會直接委以重任。”
長生既緊張又好奇,再度問道,“師叔,你猜猜他會讓我做什麽?”
“真的說不好,”張墨說道,“皇上與我同齡,很是年輕,年輕人做事不會循規蹈矩,如果非讓我猜,我感覺他可能會給你安置到神策軍,神策軍占了皇城禁軍總數的七成,而神策軍是由宦官把持的,倘若宦官謀反,禦林軍根本就抵擋不住。”
眼見長生犯愁皺眉,張墨擺手說道,“這也隻是我的猜測,皇上的心思很難猜,咱們也就不要猜了,明天上朝就能見分曉。”
“嗯,”長生點頭,眼見張墨不再主動說話,便出言問道,“師叔,你和師伯的比武準備的怎麽樣了?”
“有些棘手,”張墨颦眉說道,“此次童試和正試乃皇上和宦官權臣暗中博弈,彼此都有讓步,童試是皇上一手操辦,而正試是宦官暗中左右,皇上幾乎插不上手。”
“規則呢,規則定下了沒有?”長生追問。
張墨說道,“大緻定下來了,前幾日會設下九處擂台,采用聯手守擂的打法,決出九位擂主之後再行聯合,擂台由九變三,最後決出三位總擂主,這三位總擂主不再比鬥,盡封護國,爲國效力。”
“那豈不是分不出武舉人和武進士了?”長生問道。
“能分出來,”張墨說道,“二百四十名武舉人由九位分擂擂主舉薦,六十名武進士由三位總擂主舉薦。”
“這不是拉幫群毆,論功行賞嗎?”長生笑道。
“對,也有些像賭肆下注。”張墨也笑。
正事兒說完,眼見張墨流露困意,長生便出言問道,“師叔,你今晚住哪兒啊?”
“太晚了,我今晚不走了,留在客棧陪你。”張墨随口說道。
眼見長生愕然瞠目,張墨嗔怪擡手,拍他腦袋,“想什麽呢,我住樓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