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将羅順子震退,冷聲問道,“羅順子師兄,你當真想要憑據麽?”
直到此人說話,長生才知道救他之人是個女子,此人身上淡淡的蘭花香氣令他頗感熟悉,似乎自哪裏聞到過,此番再聽來人說話,瞬間明白阻攔羅順子之人就是當日自城隍廟斬殺丐幫惡賊的那個女道人。
他當日被濃煙熏壞了眼睛,視物不清,不曾看清此人的樣貌,但他卻記得此人的聲音,還有此人身上那淡淡的芝蘭氣息。
此時那女道人正在與羅順子說話,長生仍然看不到她的樣子,直待她回頭說了句‘莫灰心,我與你做主’,他才真切看清了此人的樣貌,這個女道人比他想象的還要年輕,不過二十出頭,螓首蛾眉,明眸皓齒,端莊不容亵渎,美豔不可方物。
被女道人震退的羅順子翻身落地,上前三步,怒目發聲,“張墨師妹,你什麽意思?”
那名爲張墨的女道人松開長生,亦進三步,挑眉反問,“我說的不夠清楚麽?我隻問你,你當真想要憑據麽?”
前來參加法會的各地道人和前來觀禮的武林中人誰也沒想到這個女道人會突然出手,眼見二人劍拔弩張,免不得竊竊私語,議論這女道人的來曆。
賓客之中總有有見識的,隻道此人乃龍虎山掌教真人張秉一之女,張秉一膝下有一子一女,子名張善,爲張秉一早年所得,已年近不惑,現任龍虎山住持。女名張墨,爲張秉一晚年所得,芳齡二十有二。
議論之人離長生很近,聽得他們交談,長生這才知道這個美貌的女道人名爲張墨,乃龍虎山掌教張真人之女,當日在城隍廟他也曾詢問過張墨的道号,但張墨并未說明,隻說自己姓張。
“羅順子,不可沖張小姐無禮,”站在殿前的白須老道沉聲說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莫要阻攔,容那少年離去吧。”
白須老道言罷,站在其左側的一個慈眉善目的老道亦出言說道,“張墨,快退下,不可失了爲客禮數。”
那說話的老道所穿道袍與那白須老道一模一樣,再聽他說話語氣,此人無疑就是龍虎山掌教張秉一張真人。
二人說話之際,先前沖長生詢問丹藥情況的美貌道姑離座站起,木然的向東院走去。
見那道姑失魂落魄,兩頰垂淚,羅順子氣惱交加,但他此時不便離場,隻能沖東面場外的一名知客道人下令,“三平,你師娘身體不适,你且送她回去。”
“是,師父。”有人彎腰應是,轉身跟上了那道姑。
場中有人了解内情,但大部分人并不了解閣皂山内部的關系,聽得羅順子言語,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美貌道姑乃是羅順子的妻子,而此前那身穿高功法袍的白須老道曾經稱其爲珺兒,由此可見這美貌道姑乃是閣皂山掌教的女兒。
聯想每個人都會,推斷每個人都能,想到長生先前的言語,再見那美貌道姑失魂落魄離場,衆人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這個美貌道姑當是患有某種疑難痼疾,羅陽子走遍天下九州隻爲尋找回天金丹爲其續命,卻不知羅順子并未告知這美貌道姑回天金丹的來曆,甚至謊稱那回天金丹乃是自己尋來的雪蓮續命丹。
衆人雖不知道羅陽子與羅順子當年有怎樣的約定,卻知道羅陽子爲了救那美貌道姑,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行那挖墳掘墓之事,若不是對其有情,誰會做出如此巨大的犧牲。
而羅順子在接任住持之後,不但沒有保全羅陽子,還以其違反門規爲由削了他的道籍,并将其逐出了師門,竊據功勞,奪人所愛,好一個卑鄙無恥的僞君子。
眼見場内衆人看自己的眼神多有異樣,羅順子惱羞成怒,疾沖上前,“我殺了你這個信口雌黃的小畜生。”
此時張墨已經轉身走向自己的坐席,見羅順子突然暴起突襲,急忙回身出掌,攔截救護。
二人皆爲淡紫靈氣,居山修爲,兩掌相接,轟然巨響,氣浪驟生,二人各退兩步,不分高下。
再次受到阻攔,羅順子氣急敗壞,“張墨,你要幹什麽,不要忘了這裏可是閣皂山。”
“呵呵,”大殿外一個身穿紫色道袍的中年道人淺笑開口,“小妹,你要幹什麽,不要忘了這裏可是閣皂山。”
說話之人稱張墨爲小妹,無疑就是龍虎山住持張善,雖然說的是批評言語,其中暗藏的庇護之意卻異常明顯。
張善此言一出,閣皂山一方的羅正子,羅賢子等人臉上挂不住了,正準備群起發難,龍虎山掌教張秉一卻搶先開口,“張善,噤聲。”
張秉一搶得先機,呵斥了張善,羅賢子等人便不得插言起哄,隻能強忍不滿,憤然冷哼。
張秉一又沖那白須老道說道,“晚輩口無遮攔,大淳師弟多多包涵。”
白須老道此時的臉色異常難看,看了看僵持在場中的羅順子和張墨,又轉頭看向張秉一,眼神之中多有求助之意。
張秉一很清楚白須老道此時的處境,長生先前所說雖然沒有真憑實據,卻合情合理,爲了幫助羅順子度過眼前的難關,閣皂山的羅賢子,羅正子等人隻能違心作假,如果張墨不曾出頭,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但聽張墨的言外之意是可以爲長生作證的,倘若張墨說出了實情,丢人的可不止羅順子自己,整個閣皂山都會被拖下水。
想到此處,便擡頭看向場中的張墨,“張墨,你率性正直爲父是知道的,但你年紀尚輕,少有江湖閱曆,不知世事紛雜,千頭萬緒,很多事情都暗藏隐情,眼下正值上清法會,諸位道友和各路英雄齊聚于此,倘若造成誤會,勢必會影響我道門聲譽,縱然事後我等查明了真相,也總不能将諸位道友和列位朋友召集一處講述說明。你且退下,那少年也暫時留下,事後我會與茅山的大任掌教和閣皂山的大淳掌教一同查明此事,與所有人一個交代。”
張秉一雖在救場,言辭卻誠懇公正,無形之中也在提醒張墨此時有外人在場,不要将事情鬧的太大。
換成普通弟子,師父既然開口了,自然會應是遵從,但張墨是張秉一的女兒,還是晚年所出的小女兒,心氣極高,并不買賬,“我不退下,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既然做了,就别怕别人知道。”
聽得張墨言語,張秉一無奈的看向白須老道,臉上不無尴尬。
此時最爲難堪的無疑是場中的羅順子,事到如今他已經騎虎難下,隻能依仗長生沒有真憑實據來颠倒黑白,試圖強行回天,“先前是我魯莽了,張墨師妹莫要怪罪,隻是此人惡言诽謗卻拿不出真憑實據,巧舌如簧,蠱惑人心,毀我清譽,壞我名聲,今日此人如不拿出憑據,貧道絕不容他全身而退。”
“好,”張墨挑眉冷哼,“既然你要憑據,那我就給你憑據,你聽仔細了,我就是他的憑據!”
張墨此言一出,滿堂嘩然,衆人面面相觑,交頭接耳,皆不知她何出此言。
張墨擡手北指,“一個月之前我曾路過汾陽,偶見城東的城隍廟失火,心中存疑便前往查看,發現幾名丐幫弟子正在行兇作惡,殘害災民。當日着火的乃是西廂,我去到之後,一個少年抱着一個孩童自火海沖出向我求救,我将那幾個姦殺害命的丐幫弟子盡數殺了,救下了他們。”
張墨說到此處略作停頓,轉而繼續說道,“當時大火已經燒的很大,但那少年在放下孩童之後竟然奮不顧身的再次沖進了火場,當日若不是我延出靈氣托住了被燒斷的房梁,那少年勢必會被大火燒死,即便我出手相救,那少年仍被大火嚴重燒傷,眉毛頭發也全被燒沒了。”
聽得張墨言語,衆人已經知道她口中的少年是誰,因爲長生的頭上隻有很短的發茬。
張墨繼續說道,“當時我疑惑非常,不知他爲何拼着性命不要沖進火海,待他渾身着火的沖出來之後我才發現他搶出的竟然隻是一節梧桐樹枝。”
張墨說到此處自長生手中拿過了那根木棍,輕輕聞嗅之後高舉示人,“這根棍子就是由梧桐樹枝砍削而成的。”
說到此處,張墨拔出随身長劍将木棍橫剖切開,還劍歸鞘之後雙手各執半片,高舉示人。
在場衆人多有靈氣修爲,耳目清明,看的清楚,那木棍的下半部分的确是被挖空的。
真相似乎已經大白,氣氛尴尬,鴉雀無聲。
張墨扔掉木棍繼續說道,“羅陽子年初時做了什麽,在座的各位想必都有耳聞,事發之處位于雍州,而我遇到這少年是在汾陽,這少年耗時半年,圈繞數千裏方才趕來此處。在此期間有沒有居心叵測的門派搜尋攔截他,諸位也能猜到,他走的這幾千裏不但跋涉艱辛,還要躲避惡人搜尋,而他又沒有靈氣修爲,可想而知這半年他的境遇何其艱難,他曆經艱難險阻,千裏迢迢的趕來此處,難道隻是爲了誣陷他人?”
張墨的聲音雖然婉約動聽,卻也铿锵清晰,衆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張墨的這番話令長生既感動又悲傷,他原本對羅順子,對閣皂山,甚至對在座的所有人都是心存憤恨的,張墨的這番公道話讓他無比欣慰,世上還是有好人的。
眼見局勢對自己非常不利,羅順子強作鎮定,垂死掙紮,“張墨師妹,你所說的這些做不得證據,這其中必有誤會,我若有心取他性命,他豈有生還之理,這少年可能無心污蔑于我,是有人在暗中操作擺布,此事需要仔細查明。”
張墨沒有理會羅順子,而是拉着長生走到廣場正中。
張墨正色說道,“世人皆知閣皂山的五雷掌暗藏雷霆内力,可透穿肺腑,前進後出,中掌部位看似完好,實則已受内傷。”
張墨說到此處略作停頓,場中衆人面面相觑,不知她意欲何爲。
“龍虎山的天雷掌亦蘊雷霆之威,卻是氣達全身,内外皆傷。”張墨說到此處,左手拍上了長生的左肩。
張墨這一掌是灌注了少許靈氣的,長生隻感覺渾身麻痹,難受抽筋。
不等長生摔倒,張墨便伸手将其扶了起來,與此同時場中驚呼一片。
眼見衆人目瞪口呆的盯着自己,長生疑惑非常,直待低頭下望方才恍然大悟,随着張墨靈氣侵入,其前胸部分布片破碎脫落,布片缺失之處正是五指掌印形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