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镖頭言罷,衆镖師都沒有接話,因爲祝镖頭這番話是犯忌諱的,即便是武林中人,也不能視朝廷爲無物。
長生困乏交加,在馬車的颠簸之下很快悠悠睡去。
他是被馬車颠睡的,也是被馬車颠醒的,半睡半醒之間又産生了錯覺,仿佛坐在巴圖魯驅策的馬車上,睜眼之後方才發現自己是坐在镖局西去的馬車上,趕車的也并不是巴圖魯。
此時已是黎明時分,下半夜沒有發生變故說明那幾隻黃鼠狼并沒有追上來。
長生昨晚曾經救過衆人,衆人對他心存感激,見他醒了,急忙送上酒食。
長生不會喝酒,也不好意思再吃人家的食物,奈何衆镖師熱情非常,強送硬塞,長生無奈,隻能接了那半隻燒雞。
趙吉宇和長生坐在同一輛馬車上,見他看着燒雞面露疑惑,便出言笑道,“放開肚皮吃,我們太平镖局的镖師不缺銀錢。”
在長生的印象當中走腳押镖的人刀口舔血,不是因爲缺錢通常不會幹這營生,他不太理解這些镖師爲什麽總有酒肉吃,心中不解,便出言詢問。
長生問,趙吉宇便說,言語之中不無自得,镖局與镖局也不一樣,太平镖局是太平客棧開的,太平客棧并不是一處普通的客棧,而是中土最大的叫拍行,不管什麽珍稀寶物,都可以自太平客棧換成金銀,而且太平客棧不問來處,哪怕是江洋大盜所得的賊贓,他們也敢收。
隻要東西到了太平客棧,原來的主人想無償讨回就不可能了,想要索回,隻能支付贖金。
收來的寶物每隔半年就會拍賣一次,太平客棧一共有七層樓,每一層拍賣的東西都不一樣,樓層越高,寶物越稀有,越貴重。
除了拍賣,太平客棧還爲顧客儲存金銀器物,東西隻要寄存在太平客棧就可以确保萬無一失,他們隻認票據,不認人,誰拿票據來,就把東西交給誰。
太平客棧手眼通天,被朝廷查抄的官員家産有時候也由太平客棧承接拍賣,有了官家背景,太平客棧黑白兩道都吃得開,不管押镖去哪裏都沒人敢劫。
也正因爲沒人敢劫镖,上門的客人就多,太平镖局索要的運費镖金通常是其他镖局的三倍,镖局賺的多,他們這些镖師自然分的也多。
此前陳立秋也曾向長生說過太平客棧的情況,卻沒這般詳細,聽得趙吉宇的講述,他對太平客棧越發好奇,“趙大哥,太平客棧是誰開的呀?”
“不知道,”趙吉宇搖了搖頭,“我們誰也沒見過東家,隻知道她是個女人。”
“女人?”長生大感意外。
“嗯,”趙吉宇點頭,“我也是聽别人說的,多大年紀,長相如何我們一概不知,除了那七個掌櫃的,誰也沒見過她。”
二人交談的時候,祝镖頭和另外幾個镖師離二人并不遠,因爲長生淳樸單純,沒有壞心,他們便沒有打斷趙吉宇的話。
趙吉宇說完,見長生還拿着那半隻燒雞,便催他趕緊吃。
這幾個月長生雖然能夠找到吃的,卻也隻能勉強糊口,從沒吃飽過,腹中饑餓,也就不再矜持,道謝過後咬嚼進食。
他雖然少見葷腥,吃相卻不難看,當年跟着先生學字的時候先生曾經跟他說過,男子吃飯有三大忌諱,一是吧唧嘴,二是呼啦作響,三是翻菜挑撿,這三個毛病隻要占一個,就足以令同桌的人心生厭惡。
上午辰時,镖隊途經一座山崗,祝镖頭聽到異響,轉頭北望,與此同時沉聲下令,命衆人凝神戒備。
不多時,山上出現一群人,皆做武人打扮。
就在長生以爲這群人要劫镖之時,卻發現這些人都沒有持拿兵器,手裏拿的竟然是茶壺食物。
他隻是個搭車的,這種事情輪不到他出頭,自有祝镖頭出面應對。
自山上沖下來的這群人的确是山賊,但他們卻不是來打劫的,而是來犒勞送茶的,不過他們的最終目的還是圖财。
知道太平镖局惹不起,便打着送茶慰問的旗号來打秋風,打劫犯忌諱,讨賞卻不犯毛病,一番寒暄之後,祝镖頭送了他們五十兩銀子,然後在衆人的目送之下繼續西行。
午後未時,镖隊與一群士兵遭遇,這群士兵足有數千人,長生不但害怕丐幫,對士兵也多有忌憚,令他沒想到的是那領兵的将校竟然認識祝镖頭,交談過後,那将校竟然吩咐手下兵卒将車上的木箱卸下。
見趙吉宇等人并不感到意外,長生便低聲詢問緣由,趙吉宇也不瞞他,低聲解釋,聽得趙吉宇的解釋,長生這才知道太平镖局此番押送的竟然是李克用的軍饷。
之所以用镖局來押運軍饷是因爲沿途很多城池在其他節度使的掌控之下,至于這些軍饷是什麽人資助的,還是原本就寄存在太平客棧的就不得而知了。
镖隊原本是要往邢州去的,此番自路上遇到貨主,提前交接了貨物,也就不用繼續西行了。
提前交镖對镖隊來說是好事,可以提前返程了,但祝镖頭卻有些爲難了,他先前曾經答應過長生會派人護送他去渝州,此番提前交镖,計劃被徹底打亂,他若是繼續派趙吉宇和仇老二将長生送往渝州,他們就無法在回程途中會合。
長生也看出了祝镖頭多有爲難,便上前道謝,然後主動告辭。
一旁監督部下查驗軍饷的将校聽得二人說話,便将祝镖頭喊過去詢問緣由,祝镖頭如實相告,隻道長生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原本是想派人将他送往渝州的。
聽得祝镖頭言語,那将校哈哈大笑,“哈哈,祝镖頭,咱倆是什麽交情,這點小事兒兄弟給你辦了。”
那将校言罷,擡手召來一名偏将,“鄒骞,你率兩百輕騎,将那個小和尚送到渝州去。”
“得令。”偏将半跪受命。
祝镖頭見狀急忙沖那将校拱手道謝,又招呼手下的镖師爲長生準備幹糧和換洗的衣物。
事發突然,長生有些懵,直待祝镖頭塞給他一個大包袱并催他登車上路,方才回過神來,忙不疊的沖那将校道謝,又沖祝镖頭和趙吉宇等人道别。
他此番乘坐的是打仗的戰車,四馬駕轅,疾馳如飛,兩百輕騎護衛前後,好不威風。
長生坐在車裏彷如做夢一般,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有這般際遇,這可是真正的官兵,不是冒充的,有他們護送,此去渝州定然暢通無阻。
長生此時的心情隻能用喜不自勝來形容,真是造化了,有官兵護送,這一路上要少受多少磨難艱辛。
那偏将帶領騎兵一路疾馳,途經驿站時便做短暫歇腳,如此這般疾行數日,距渝州已不足五百裏。
祝镖頭先前不止爲長生準備了幹糧,還給了幾十兩銀子做盤纏,長生感念官兵護送辛苦,便将銀兩拿出大半,送給那偏将犒勞士兵。
衆人見他如此大方,對他越發禮敬,上車墊凳,下車攙扶,搞的長生好生别扭。
眼見離渝州已經不遠,那偏将便率領衆人連夜趕路,力求早日将長生送往渝州。
五日之後的夜半時分,長生正坐在馬車裏昏昏欲睡,突然被一陣人喊馬嘶驚醒。
就在他想要鑽出馬車察看情況時,車頂突然被人扯飛,“是光頭,消息無誤,确是轉世靈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