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Ki詫異,“老闆騙貸跑路,公司還不倒?剛發生的事?”
“去年年初的事了,騙貸跑路隻是吃瓜群衆的說法,不管是銀行股東還是沒暴露的相關責任人,他們不會在意貸款的手續是否合規,他們隻在意尼拉夫·莫迪會不會以及有沒有錢償還貸款,隻要會還錢,一切都有得商量。”
KiKi瞪大眼珠子,“印度這麽神奇的嗎?”
南易輕笑道:“這并不算神奇,還有更神奇的,前面有翠鳥航空的維賈伊·馬爾雅,這是個花花公子,被印度政府當成殺雞儆猴的雞,現在躲在英國,靠糾纏引渡條約逃避回歸印度服刑,他沒什麽好說的,我給你講講另外一位奇人。”
“大叔,快說。”KiKi被南易勾起興趣。
南易摟住KiKi,說道:“不着急,你先看珠寶,有喜歡的就買下來,嗯,你自己付錢。”
KiKi仰頭白了南易一眼,“大叔,你真大方。”
“必須的。”
KiKi潦草地把整個珠寶店逛了一圈,急吼吼地把南易拉出店,讓他繼續講故事。
南易滿足她,把故事娓娓道來,“蘇伯拉·塔羅伊,撒哈拉企業集團的老闆,2004年,他給自己兒子舉辦了當時全球最豪華的婚禮,花了将近1億美元。”
“新娘子叫什麽,好羨慕她。”KiKi雙眼裏滿是憧憬。
“呃……”南易回想一下,還真沒注意新娘子的名字,“這我真不知道,她在故事裏就是一個背景闆,我哪會去記她的名字。”
KiKi又給了南易一個白眼,“大叔,你懂不懂,哪個女人不想自己有一個世界上獨一無二奢華的婚禮。”
南易攤了攤手,“好吧,我的錯。”
“知道錯就好,繼續講故事。”KiKi挽住南易的手臂,頭枕在他的肩膀上,被南易帶着走。
“那場婚禮從總理到内閣部長,從奧運冠軍到寶萊塢明星,凡是在政界或商界赫赫有名的人物,幾乎都受邀到場,上萬賓客雲集在北方邦首府勒克瑙郊區的撒哈拉城。
撒哈拉城是蘇伯拉給自己打造的行宮,面積有146萬平方米,整個構造模仿白宮。
當時蘇伯拉的朋友遍布商政兩界,好像他比印度一些老牌家族還牛。他是有錢人,卻很受印度窮人的尊崇,心甘情願地把錢交給他。”
“把錢交給他?什麽意思?”KiKi問道。
“這就要從蘇伯拉還沒發迹的時候說起,蘇伯拉出身于一個貧窮的高種姓家庭,當他二十來歲要養家糊口的時候,他沒有想過去打工,而是從一開始就想當老闆,哪怕是一個睡地闆的老闆。
他賣過洗衣粉,開過雜貨鋪,無一例外都以失敗告終,直至時間來到1978年,幾經失敗的蘇伯拉已經到了而立之年,他終于找到适合自己的财富密碼。
銀行也是一種開門生意,在開設營業網點的時候,肯定會選擇準客戶比較密集的地區,準客戶比較多的地方,自然是富人比較集中的地方,銀行會紮堆在富人區開網點,而忽略貧民區和農村。
蘇伯拉敏銳地發現這一點,他瞄準了貧民身邊閑置的小錢,自己扮演銀行的角色,把貧民手裏的小錢收集起來。
蘇伯拉是個窮逼,想置辦一身像樣的行頭都不行,自然沒人會輕易相信他。他隻能騎着一輛蘭美達摩托車,穿梭在農村,挨家挨戶去推銷他的賺錢基金計劃。
一開始,他想從每個人身上籌集數百盧比,可情況并不理想,于是他降低了要求,10個盧比、5個盧比,也不嫌少,不僅如此,他還承諾在一定期限後返還三倍利息,今天投資10盧比,兩年後就可以拿到30盧比。”
“大叔,這不就是非法集資嗎?”KiKi敏銳地察覺到。
南易擺擺手,“先把疑問放肚子裏,等我把故事說完,你自己就會明白,還有不明白,我再給你解答。”
KiKi用頭抵了抵南易的臂膀表示明白。
“錢不多,就算被騙損失也不會太大,加上蘇伯拉承諾的利息實在太誘人,一個個貧民就入彀了,十個、百個,很快就到了近萬個,蘇伯拉不到半年的時間就籌集了兩百萬盧比。
有了點底子,蘇伯拉立即注冊了撒哈拉集團,并把之前的客戶轉化爲代理,或者說拉資金的基金經理。蘇伯拉給經理們承諾很高的傭金,同時也壓了很重的任務,讓他們向更多貧民兜售他的基金計劃。
任務很重,經理們剛開始沒有經驗,爲了高傭金,很多人會選擇先從自己下手,把家裏所有的現金都投入基金計劃,再把目标對準親戚、朋友、鄰居。
熟人有信任基礎,比較好下手,自然任務完成得比較順利,過了一段時間,蘇伯拉把之前的基金經理提拔爲高級經理,又讓這些新上任的高級經理們去把他們的客戶轉化爲基金經理。”
KiKi睫毛眨了眨,欲言又止。
南易注意到她的動作,輕笑一聲,說道:“算了,想說什麽就說。”
“大叔,我怎麽感覺這種操作模式和橙色保險很像,不斷招人,把員工和員工家屬變成客戶,讓他們不斷自購保單。”
“哈哈,确實有點像。”
方氏保險曾經還是橙色保險的股東,對它的情況,南易還是挺了解的,橙色保險的業務模式和方氏保險截然不同,一個相信專政鐵拳,有自信讓客戶吃啞巴虧;一個是拜黃大仙、賭概率,一旦客戶出事的概率超過某個點,直接面臨虧損,還有騙保、保險員私吞保費等風險,保險并不是很好做。
本來嘛,眼睛一閉裝作看不見橙色保險的業務模式,它愛咋咋地,安心等年底分紅就好,隻不過後來它什麽都幹,内部管理層又太過紊亂,風控直接出橙色警報,方氏保險隻能撤股,直接退出内地保險領域,玩不起,不玩了。
“就這樣,在這種循環裂變體制下,一傳一,十傳百,印度幾億的貧民,哪怕一人掏出一塊錢,蘇伯拉都能籌集到大量資金。
爲了博取貧民客戶的信任,蘇伯拉将撒哈拉集團稱爲家族,每一個客戶都是他的家人,除了言語上拉近距離的措施,蘇伯拉還拿出5000萬盧比,資助101對夫妻結婚。另外他還向将近15萬貧民發放過食物,把一個好人的角色扮演得非常好。
到了1997年,撒哈拉集團的資金規模已經達到400億盧比,按照當時的彙率,超過10億美元,爲了保證資金流不斷,爲了有源源不斷的東牆湧進來補西牆,蘇伯拉一再擴大基金經理的隊伍。
漸漸地,撒哈拉集團的規模越來越恐怖,基金經理達到驚人的百萬之巨,他們将蘇伯拉奉爲神明,整個集團變得極爲秩序化、宗教化。
蘇伯拉出現在基金經理面前,總是戴着墨鏡、身穿西裝搭配白襪,而基金經理在見到他時,要将雙手放在胸前,然後說贊美撒哈拉的話。
撒哈拉集團有了龐大的資金便開始了爲所欲爲,進軍航空業,撒哈拉航空誕生,進軍房地産,奢華的安比古酒店橫空出世。
安比古酒店隻接待有錢人,雖說是個酒店,但其實更像是一個大型遊樂場,其内擁有各種與衆不同的設施,例如旅館、主題餐廳、聲光噴泉等。
這些不算什麽,蘇伯拉更是花費巨資建造我前面說過的撒哈拉城,以及舉辦了世紀奢華婚禮。”
南易嘿嘿一笑,“還别說,蘇伯拉遇到了印度經濟騰飛的好時候,隻要規模夠大,造成區域化的壟斷,閉着眼睛都能掙錢,這也是他的資金盤玩了三十幾年沒有崩的原因之一。
還有一個原因是貨币貶值,以及新客戶投入的資金往往是上一批老客戶的兩倍或以上,最早那一批投資10盧比的客戶,都拿到了他們的回報,這就讓沒入彀的貧民覺得蘇伯拉是個講信譽的人,紛紛上鈎,拿到回報的人又拿出全部的積蓄,甚至借一部分外債,重新成爲新客戶。”
“所以,蘇伯拉就是在玩非法集資?”
南易沒有回答,而是繼續把故事往下推進,“奢華婚禮舉行過後,就有幾份報紙對撒哈拉集團發表了質疑,撒哈拉集團會不會攜款而逃,玩一把巨大的殺豬盤?
消息一出,投資者們便人心惶惶,萌生撤資的想法。
爲了打消投資者的疑慮,蘇伯拉就想到了讓撒哈拉集團上市,因爲想要上市就必須披露自身的财報信息,例如盈利能力、資金來源等等,并且還要受到證券交易委員會的監管。
這會讓公司變得更透明和公開化,顯然對蘇伯拉不利,但迫于形勢壓力,蘇伯拉在進行一番調整後,讓撒哈拉集團内的兩個大型母公司上市。
當然,爲了不讓公衆察覺出撒哈拉的問題,蘇伯拉一直在打法律擦邊球,刻意隐瞞一些非常重要的信息。
蘇伯拉這種操作頓時讓證交會的人怒了,恁你娘的蘇伯拉,你是拿我們當傻子嗎?我沒摟上漂亮妹妹,我兒子的美國賬戶也沒有錢入賬,你就想這麽糊弄我們?
等了幾天,證交會的人也沒等到蘇伯拉認錯的誠意,證交會便抨擊蘇伯拉,稱公司的投資者不明,且投資者贖回資金的規則也不明确,要求他盡快整改。
可能蘇伯拉仗着自己的人脈廣博,壓根不服軟,直接強勢回應證交會:老子沒錯,你們沒資格說三道四。
就這樣,蘇伯拉和證交會公開對抗,他甚至有放出豪言:你們盡管查,我接受考驗,隻要你們能查出我做過任何一件違法的事,我甘願被絞死。
證交會回應:蘇伯拉從公共集資,就必須遵守證交會的各項法規。
蘇伯拉再反駁:我并未向公衆募集資金,撒哈拉集團是家族企業,投資者也都是我的家人,這是私募,可不是公募。
這種言辭顯然有些牽強,證交會就把事情捅到印度最高法院,傳喚蘇伯拉,準備在法庭上進行公審。
事情發展到這裏,其實還沒有到最壞的那一步,撒哈拉已經是一家龐大的私企,印度政府斷然不可能把它一棒子打死,但蘇伯拉太嚣張了,他居然敢無視最高法院的傳喚,以陪伴92歲老母爲借口,拒絕到場。
這可把最高法院的官員氣炸了,不久後,法院便向蘇伯拉下達最後通牒,立刻歸還所有投資者的本金和15%的利息,累計金額大約有2500億盧比。
這是印度曆史上最大的處罰金額,不過蘇伯拉既然敢藐視法庭,他自然也是有着後手,在短短兩個月内,他對外宣稱,已然将本息退還給了投資者。
證交會的人紛紛傻眼,這怎麽可能?蘇伯拉哪有這麽多錢?
其實啊,蘇伯拉是在挂羊頭賣狗肉,表面上退錢,其實是進行資金轉移,他讓基金經理說服投資人,讓他們投資另一個基金計劃。看得出來,蘇伯拉不想将資金放走,他這麽做,隻是爲了應付法院的判決。
證交會自然不吃這一套,要求蘇伯拉提供投資者的個人信息與退款收據憑證。
蘇伯拉也是硬氣,他幹了一件令人瞠目結舌的事:他調來127輛卡車,将3萬多箱文件、5000萬份資料運到證交會門口,顯而易見,蘇伯拉是在刻意爲難證交會。
證交會的人也咽不下這口惡氣,他們以40—50人爲一組,利用80台掃描儀,夜以繼日審核文件,并随機抽取2萬名投資者進行信件回訪,但隻有68人予以回信。
回信率如此之低,證交會完全有理由懷疑蘇伯拉給出的投資者姓名、地址是虛假的。
對此,蘇伯拉回應:投資者都是窮人,他們不會寫字。況且,都已經拿到退款,又何必再搭理證交會,顯然沒有回信的必要。
蘇伯拉公然挑釁政府的行爲,自然吸引了公衆的目光。有些媒體也根據蘇伯拉提供的地址,進行走訪調查,但他們根本找不到投資者的存在,于是就有了蘇伯拉是騙子的猜測。
面對外界的巨大壓力,蘇伯拉有些頂不住了,爲了緩和與政府之間的關系,他召集了全國各地将近百萬名基金經理,一起在廣場合唱印度國歌,此舉意在表明他的愛國心,又是在發出警告,你們不能搞垮我,否則100多萬人都将面臨失業。”
南易吧唧一下嘴,“蘇伯拉弄巧成拙了,輕輕松松聚集上百萬人,哪個當權派會不擔心,如果每人發上一支槍,他還不得打進新德裏。
那一刻,他的人脈關系失效了,最高法院簽署逮捕令,蘇伯拉锒铛入獄,但他拒不認罪,反而在監獄中寫了一本自傳,将自己描繪成一個自由鬥士。
并且,自蘇伯拉入獄以來,撒哈拉集團便藏匿了資金,并宣稱蘇伯拉一天沒有出獄,投資者别想拿到錢。就這樣,全國各地的貧民氣憤不已,将矛頭指向政府,斥責政府不應該蠻橫地将蘇伯拉關押。
後面的走向有點滑稽,僵持了兩年多一點,印度政府大概是和蘇伯拉達成了秘密協議,他假釋出獄,不久後,撒哈拉集團變賣不動産籌資21億美元用于償還投資者,但僅僅局限于兩家上市公司牽扯的業務。
證交會也表示,隻會追蹤兩家上市公司的退款,至于投資蘇伯拉其他基金計劃的投資者,他們無權過問。”
南易呼出一口濁氣,晃了晃腦袋說道:“蘇伯拉大前年,也就是2016年假釋出獄,不到三年時間,撒哈拉集團借着房價、地價大漲的東風,如今的估值已經接近百億美元,而蘇伯拉依然擔任撒哈拉的主席。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掘墳墓,風歇雨停,樓沒塌,反而起的更高了,像不像一出荒誕的啞劇?”
KiKi松開抱着南易的手,驚恐地問道:“蘇伯拉一點事都沒有?”
“表面沒有,私底下總要損失一點的。”
“那些貧民投資者呢?他們的錢呢?”
“暫時還沒有結論,可能永遠不會有結論,面對經濟危機,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稀釋,把風險進行合理分配,轉嫁到每一個人身上,這樣每個人分攤一點,不至于傷筋動骨,過一段時間就能恢複。
把蘇伯拉當成是一次經濟上的小危機,把進程掉轉過來,好像也不算太壞,隻要媒體不提及此事,過段時間,人們自然就會選擇性遺忘,不會再有人提起。”
KiKi想不通,“可是,蘇伯拉憑什麽呢?”
南易嗤笑一聲,“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許一切的關鍵就在秘密協議。天下紛争,皆因不均,當強者們認可某種分配方式,世界也就進入短暫的和平安甯。
比如你跟我,你一毛,我十億,就是最合理的分配方式,所以我們才能安安靜靜黏在一起散步。”
KiKi紅着臉說道:“大叔,你真污,真不要臉。”
“我怎麽污了?你會不會解讀過度?”
“你自己心裏清楚。”
“我不清楚。”
兩人就污不污,清不清楚發生了短暫的争論,等回到酒店後,争論失去了它的必要性,兩人都變污了,解鎖了新姿勢,不走尋常路。
當太陽再一次升起,KiKi依然幹苦力,南易出門會客。
先是薛小闵和帕布·瓦澤,三人在帕布·瓦澤的别墅見了面。
NEWME的本土化是帕布·瓦澤幫着完成的,所以薛小闵和她認識,兩人脾氣契合,雙方多有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