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易答應了馬特132萬英鎊的價格,形勢比人強,不答應也不行。
132萬的價格基本把南易摻進去的水份給抽個半幹,馬特拿到了優惠的廠絲,又把桑絹絲的加價給抹掉大半,南易做了一筆并不太值得驚喜的生意。
這個時候的對外貿易,廣交會還是一個主要的樞紐,不少省份八九成,甚至是全部的外貿單子都要靠廣交會來獲得,對絲綢領域來說更是如此,廣交會上一直有專門的絲綢會場。
不過絲綢一直是統購統銷,會場裏面展示的絲綢産品雖然來自各個巢絲廠,可巢絲廠無須也不能派駐工作人員過來,計劃外的那些産品,他們自然也沒有機會拿到這裏來出手。
至于在場館外搶客戶,這倒是一個可行的方案,不過需要巢絲廠的領導班子不怕被扣帽子,這頂帽子可大可小,個人風險無限大,僥幸成功的個人收益又很小,中庸如山連綿,激進者難尋。
畢竟,計劃外的國家不收購,也不能坐視爛在倉庫裏,加上之前減少收購量的動作,國家隻能給巢絲廠微微松綁,默認巢絲廠可以自行給計劃外産品尋找銷路,前提是不能破壞絲綢出口的大好局面。
絲綢換取到的外彙比重依然居高不下,在工業品的出口大踏步提升之前,絲綢行業的政策不太可能會放寬,巢絲廠沒有外銷渠道,外商不容易摸到巢絲廠的門路,這就給了億萬國際在夾縫中的生存空間,這也是南易能在這裏賺差價的根本原因。
南易賺的是信息差、渠道差的錢。
簽訂了合同之後,南易就給吳士厷打了一個電話,以3萬英鎊的價格從遠東貿易借人完成單子下面的工作,南易清楚交付商檢的步驟,可卻從來沒有實操過,未免出纰漏,還是割點肉請求援助的好。
當然,主要是因爲肉爛在鍋裏,不然别說3萬英鎊,就算是三五千,南易也不一定舍得。
開門紅之後,南易又輔助其他三人和他們的潛在客戶洽談,蘇夢的客戶要貨量少,也最容易談,14日的上午,隻花了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從談判到簽約就全部完成。
400萬法郎的單子,億萬國際的毛利潤率21.6%,即86.4萬法郎,54萬人民币,不過南易會按照100萬這一檔給蘇夢提成,把彙率的水份補給她。
潘五桔的客戶要貨量很大,客戶給的數字是至少300萬英鎊,可這個客戶是一家人員配置比較齊全的中型貿易公司,很精明,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給億萬國際一筆介紹費,然後繞過億萬國際直接和巢絲廠對接。
南易毫不猶豫的答應對方給介紹費的想法,經過一番讨價還價,六萬英鎊成交。
對方已經有心想要自己對接,剩下的就是時間問題,隻要多花點心思,甭說六萬英鎊,就算一毛錢不花,對方也能摸到正确的門路。
潘五桔的這六萬英鎊賺的是對方的人員薪資成本架構,以及節約的差旅成本和時間成本。
趙軍比較失落,他聯系好兩個意向客戶,還聯系了一個有可能會來廣交會的潛在客戶,結果,潛在客戶禮貌的打來電話說取消了行程,而兩個意向客戶卻一個都沒打電話來。
蘇夢和潘五桔帶着喜悅的心情随同南易坐在白雲賓館的咖啡廳裏,腦子裏盤算着提成拿到手之後應該怎麽支配。
趙軍坐立不安,不時的拿起桌上的電話看看是否有電,每隔半個小時,他還要去酒店前台詢問一下他等的人是否已經入住,他心急啊,蘇夢兩人都已經有單子,提成很快就會到手,可他呢?
幸福和困苦都是比較出來的,趙軍此刻就覺得蘇夢和潘五桔非常幸福,而他自己卻忍受着煎熬,一次次的詢問,一次次的失望,從早上七點開始等,一直等到現在下午六點,他的希冀一點一點的被碾碎。
南易手裏拿着報紙,慢慢的看着,他并沒有張嘴安慰趙軍,言語上的慰藉對此時的趙軍而言,根本沒有實質性的幫助,也無法做到寬解,他可以做的隻是陪在這裏,陪趙軍等下去,起碼等到八點。
随着時間溜走,蘇夢和潘五桔已經在心裏琢磨好了提成的支配方案,喜悅也有點累了,五髒廟咳嗽了一聲,提醒兩人過了送祭品的點。
隻不過得了便宜的兩人不好意思張嘴,隻能百無聊賴的繼續坐着。
七點四十七,再一次去前台詢問的趙軍萎靡不振地回到位子,對南易說了一句:“老闆,肚子餓了,我不想等了。”
南易收掉報紙,說道:“别氣餒,你隻是運氣比較差,以後有的是機會,走了,帶你們去吃點好吃的。”
“運氣比較差”五個字簡簡單單,卻非常緻命,一個人想要成功,需要選對正确的路,需要付出努力,還需要有運氣。
成功等于70%的運氣加25%的選擇加5%的努力,懂得選擇且堅持努力,有很大的概率成個小康;隻知道努力,不懂得選擇,一世隻能勉強填飽肚子,勤勞緻富原本就是僞命題,它能成立的基礎在于曲解“富”的定義。
想成爲人中龍鳳,那就離不開好運,能站到高點的都是大氣運者,趙軍三個客戶一個都沒見着,南易已經略有懷疑其是個倒黴蛋,他打算再觀察觀察,過一段時間要是還有約好見不到人的事情發生,他就打算給趙軍換個崗位。
正好,三筆錢全到手之後,億萬國際就要改變業務模式,不再是挖牆腳,而是主動出擊尋找潛在客戶,公司的架構也要完整的搭建起來,有的是崗位安排趙軍。
當然,這隻是南易的主觀想法,趙軍到時候是不是要另謀高就,那就走着看,未有錯可用者不棄,欲離者不留。
美食送走了夜色,次日,南易帶着三人去參加廣交會。
想要進入流花場館,對國人來說比出國還難,名額非常有限,能夠來參加的都是各省份有拳頭産品的國企,私企壓根沒機會參加,而且參展的企業代表還要經過政審。
如果是以采購商的身份進入場館,那得由老外帶着,國人單獨根本進不去,哪怕能夠提供給國外企業服務的證明文件也不行。
找個老外對南易來說不是難事,交了入場費,辦了入場證,南易四人順利進入主場館。
三十多年來,雖然經曆不少驚濤駭浪,但每年兩屆的廣交會卻從未間斷過,今年的秋交會比往年冷清的多,來的采購商比較少,而且出于安全的考慮,這屆秋交會加強了安全保衛級别,門口有手握79微沖的武警,氛圍莫名有點緊張。
在主場館裏,南易并沒有逗留多久,他又不做全品外貿,進來隻是想看個西洋景,呆了不到一個小時,南易一個人單獨走出場館,在外面流連起來。
場館内沒看頭,場館外的火熱才有看頭。
廣交會是國企的盛會,并不代表私企真的不能參加,場館裏進不去,場館外總是行的,在場館外,有不少身上穿着别扭西裝,脖子裏挂着一個大包的人在遊走,一見到老外,語言靈光的就上去攀談,不靈光的就使勁擺弄自己的産品,企圖吸引老外的目光逗留。
南易看到一個中年人手裏拿着燃具上的點火槍哒哒哒地在給一個老外展示,嘴裏還蹩腳的說着點火槍的英語,老外好像很有興趣,連連問了好幾個問題,可推銷的中年人臉上卻是茫然中帶着窘迫。
這個中年人叫茅方太,甬城茲溪人,茲溪是個了不起的地方,五十年代,公私合營時期,那裏就誕生了第一家社辦企業[鄉鎮企業],可以說是一個商業氛圍非常濃郁的地方。
在這樣一個商業氛圍極濃的小鎮長大,潛移默化中影響了茅方太,同時也受到父親的影響。
他的父親是一個踏實肯幹的人,在廠裏兼任會計以及業務主管的職位,爲了推銷廠裏滞銷的産品,他父親曾不辭辛苦跑到數千公裏的地方進行推銷,廠裏的效益得以改善。
同時,他父親也是一位非常正直的人,當有親朋好友托父親的關系進廠時,都被他父親拒絕了。
不受家族困擾這一點也深深地影響了茅方太,他希望自己能夠像父親一樣做出一番成績。
1961年茅方太從中學畢業,爲了改變家鄉貧困的境況,他來到社辦企業,擔任了公社綜合服務部的主辦會計,在這個崗位上,他的爲人處事以及管理方面都得到很大提升。
在那個年代,網絡并不發達,爲了提高效益,沒有銷售經驗的茅方太也加入了銷售行列,條件很苦,也很累,但是也給了茅方太珍貴的人生經驗,爲後來的創業奠定了紮實的基礎。
改開之後,茅方太嗅到了市場的氣息,決定自己創業,1985年,45歲的茅方太創辦了無線電廠,他的創業之路正式起航。
1986年,由于國家政策的變化,他們廠生産的黑白電視機配件轉眼間就要被市場抛棄,這次對他的打擊非常大,很多員工在危難之際選擇不辭而别,甚至自己親自培養、最爲信任的副廠長也離職了。
當時的茅方太一直在徘徊接下來的路怎麽走,有人勸他,算了,幹一個小作坊就行了,沒有必要把企業做大,但是,茅方太從小就有一個夢想,要做成一個大的家族企業。
患難見真情,當職工紛紛離職的時候,茅方太的妻子毅然辭掉穩定的工作,幫助茅方太管理工廠,這也給了茅方太尋找新産品的勇氣和決心。
點火槍就是茅方太尋找到的新産品,之前這個産品隻有日本人才生産,幾乎全球的供應鏈都被他們壟斷,現在不是了,茅方太也有了自己的點火槍,而且他的點火槍還有一個絕招,一個讓外商無法拒絕的絕招——便宜!
開拓市場初始靠低價傾銷不丢人,德國、日本都是靠仿冒和打價格戰發展起來的,真正丢人的是把便宜當成法寶,一個可以傳承千秋萬代的法寶。
看着茅方太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南易就好心走過去說道:“老外說的是西班牙語,他在問你單價,還問伱工廠的産能。”
聽到南易的話,茅方太猶如聽見天籁,他趕緊對南易說道:“同志,你好你好,我叫茅方太,是茲溪一家無線電廠的廠長,麻煩你幫我翻譯一下,報酬的事情好說。”
南易擺了擺手,說道:“報酬不急,還是先回話吧,老外已經有點不耐煩了,你想好美元單價後告訴我,我先幫你應付着。”
說着,南易就對老外說道:“Hola,我是亞當,他是茅,我來給你們做翻譯,請問你需要美元價還是比塞塔價?”
“Hola,我是多明戈,隻需要告訴我美元價,亞當,你的西班牙語很好,去過西班牙?”多明戈回道。
“去過,不過隻是中途經過塞利威亞,我的口語能這麽好,是因爲我在巴黎認識了一位西班牙姑娘,她是個好姑娘,美麗大方,還有,非常熱情。”
多明戈的鼻子很大、面色萎黃、呈顯疲憊,一隻手揣在褲兜裏,不時的會撓一下大腿内側,南易主觀的判斷他腎虛且神秘地帶感染了真菌,所以他才會以“女人”做爲話題切入點。
多明戈會心一笑,說道:“西班牙姑娘全都是熱情似火。”
“是的。”
南易應了一句,馬上又看向明顯要說話的茅方太。
“同志,你幫我和外商說一下,隻要超過1萬個,我們的點火槍隻需要1.2美元,超過5萬個,隻需要1.1美元,如果數量更多,價格還可以協商。”茅方太多南易說道。
“産能呢?”
“随時可以擴充産能,以我們目前的能力,一個月生産15萬個沒有問題。”
南易看的出來茅方太說到産能的時候有點心虛,他估計對方還是個小廠,15萬個應該能做到,但不是憑自己工廠的能力做到,而是通過代工或者拉人入夥形成産業鏈的模式實現。
腦子裏稍微過了過,南易就把茅方太的話“藝術加工”一下轉述給多明戈。
“亞當,我希望一個星期之後去茅的工廠參觀一下。”
“當然可以,茅的工廠所在的城市是一座美麗的城市,我相信,你一定會愛上那裏。多明戈,你住在白雲賓館還是華囯大酒店?我可以讓茅在約定的時間過去接你。”
沒有詢問茅方太的意見,南易直接就同意了下來,要看工廠,說明多明戈有和茅方太長期合作的想法,不管茅方太的工廠是否寒酸的見不得人,這次一定要拿出來亮相,不然單子肯定拿不下來。
“華囯大酒店501房間,今天是華囯時間10月15日,23日或者24日我都方便出行。”多明戈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日曆說道。
“好的。”
多明戈指了指展館,說道:“我要進裏面參觀,回頭見。”
“Hasta Luego。”
目視着多明戈離開,南易才轉頭對茅方太說道:“老外叫多明戈,看長相、聽口音應該是西班牙人沒錯,23号或者24号,他要去你工廠參觀,他住在對面酒店的501房間。”
華囯大酒店是廣交會展館的配套酒店,就在流花路的另一邊,來參加廣交會的老外不是住在這裏就是住在白雲賓館。
“多明戈,華囯大酒店501号房間?”茅方太确認道。
“是的,沒錯。”南易颔了颔首說道:“茅老闆,預祝你拿下這個客戶,我還要接着逛,告辭了。”
“哎,小兄弟,别急着走。”茅方太嘴裏說着,手往兜裏一伸,掏出兩張百元大鈔往南易手裏遞,“剛才麻煩你了,這錢你拿着。”
兩張鈔票上都有撚痕,外面那張輕,裏面那張重,茅方太一開始估計是想給一百,後面猶豫了一下,想讓南易留在這裏給他當翻譯,所有又多加了一百,一百變兩百,報酬變訂金。
南易看了一下鈔票,擺了擺手說道:“錢就算了,我不是專職翻譯,其實也是來這裏找客戶的,羊大有西語系,離這裏不算遠。”
話,南易沒說的太透,不過他覺得足夠了,如果茅方太是個合格的生意人,這點微末小道他肯定能領悟的到。
說完,南易就告辭離開,自始至終沒留下他的名字。
上午,南易就在主場館外面四下轉悠,見到有溝通困難的就上去幫一把,都是後娘養的,也沒有什麽競争關系,能幫就幫一把。
都說國内的私營經濟真正開始壯大是始于1992年,其實這個說法不太準确,在這個節點冒出來的都是人尖子,私營經濟占據主流應該是從98年開始,大範圍的下崗,國家爲了解決就業問題,鼓勵創業,大力扶持民營企業,也在不應該對民營企業開放的領域撕開了一道準入口子。
國營企業占主導地位這是華囯政治屬性所決定,放開的口子早晚會收回去,介入民生太深入的企業不可能一直是民企。
南易推斷類似淡馬錫的模式很可能會在國内出現,先放開套在民企身上的缰繩,在一定規則範圍内任其野蠻生長,等到一定階段,國資再進入這些企業,拿到控股權[話語權],讓企業服從國家的大局,走一條有華囯特色的經濟發展之路,共同富裕之路。
所以,墾殖集團各塊業務才會拆分再拆分,成爲獨立的公司,所以,南易才早早的給葛翠竹打預防針,墾殖集團時刻準備着被國家收編,加入國家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