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南易回應道。
楊開顔露出一個公式化的笑容,說道:“需要我做自我介紹嗎?”
“不用,你這是專門來找我,還是順便?”
南易說着,瞄了一眼走廊裏在搬辦公用品的工人,七樓又有新公司進來,他要是沒想錯,搬進來的就是眼前的楊開顔。
“應該說是順便,我今天搬來8712号房間,南先生,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
“哦,歡迎歡迎,我代表根正苗紅歡迎你這位假洋鬼……海外僑胞來華投資,我相信華羙兩國的友誼必将長存。”
南易假裝一不小心說錯了話,故意揶揄一下楊開顔。
“南先生……”
“同志。”
“好,南同志。”楊開顔頓了頓,說道:“看樣子南同志并不歡迎我的到來。”
“談不上,長城飯店又不是我開的,楊小姐既然‘順便’來拜訪我,那就去8716坐坐,美式咖啡那種高端貨沒有,倒是有個朋友送了我一點從印尼帶回來的貓屎,楊小姐可以将就喝上一杯,請。”
楊開顔家裏有權又有錢,南易相信楊開顔肯定知道亞清項目,甚至還有可能已經了解的一清二楚。
他可以調查别人,别人自然也能調查他。
亞清之前,暴露的可能隻有葉亰,南易去過海店區政府後,他肯定也暴露了,有心人想知道他的存在不難,楊開顔百分百就是一個有心人。
迎着楊開顔進入房間,等人在沙發上做好,南易就找出一個乳缽,在裏面放了一點咖啡豆,拿着研杵就在那裏碾壓起來。
南易在搗鼓,楊開顔卻是在觀察他,“南同志,這個就是舀吧?”
“j-i-ù,臼,不是舀,我手裏的這個算是臼的一類,不過更正确的說法,應該叫乳缽,在古代,人們都會用乳缽來搗碎砒霜、鶴頂紅之類的毒藥。
我手裏的這個乳缽是從紫禁城裏流出來的,聽說當年是宮裏的太醫給慈禧太後老人家搗敷屁股上爛瘡的中藥的,其中一味藥引就是童子尿。
看楊小姐你的眼睛有點浮腫,最近應該是虛火上升,容易鼻衄,哦,就是流鼻血,可以找點童子尿煮雞蛋吃,對治療鼻衄很有效果。”
[說明:涉及到醫療知識,大家看看就行了,别當真,雖然我不是瞎寫,甚至見人這麽幹過,可有沒有效果,我不敢保證,反正我自己沒試過。]
“童子尿真有用?”楊開顔認真的問道。
得,南易話裏的戲谑,楊開顔完全沒感覺到,這位純粹就是個會說中文的羙國人。
南易尋思要不要忽悠楊開顔去“打雞血”,易瑾茹當年可是花大價錢帶着前南易和南鐵犁去醫院打過雞血,打完雞血,前南易高燒了好幾天,沒死算他命大。
“應該有用吧,反正很多人在用。”
南易說着,把已經研磨好的咖啡粉放在加了濾紙的漏鬥裏,拿着熱水瓶就沖泡起了咖啡。
“抱歉,東西不全,不是純淨水,也沒辦法控制水溫。”
“沒關系,南同志的咖啡豆是精品。”楊開顔抽了抽鼻子說道:“味道很香濃,就算水差一點,味道也應該不會差。”
“楊小姐知道麝香貓咖啡的來曆嗎?”
“我隻知道這種咖啡産自印尼,18世紀初,菏蘭人在印尼殖民地蘇門答臘和爪哇島一帶建立咖啡種植園,并禁止當地人采撷和食用自己種植的咖啡果子。
印尼當地人無意中發現麝香貓愛吃咖啡果子,并且會在拉便便的時候把豆子原封不動的排出來,于是就出現了麝香貓咖啡。
南同志,我說的對嗎?”
“對,這的确是麝香貓咖啡的起源,不過這之後還有一點其他故事。”
“I'm listening。”楊開顔說道。
“又是一個三夾皮。”南易腹诽了一聲,說道:“麝香貓隻會挑最成熟最Sweet的咖啡豆食用,這本身就是一種natural selection[自然篩選]。其次,當地人發現這些豆子經過貓咪胃的發酵,産出的咖啡比普通的更好喝。
香醇可口的貓屎咖啡漸漸聲名遠揚,成爲國際市場上的搶手貨。”
楊開顔會三夾皮,南易也會啊,他也故意中文裏夾幾個單詞,這樣會更加“國際化”。
“麝香貓是一種夜行性動物,栖息于叢林地帶,食量很小,野生麝香貓産出的咖啡豆非常稀有,隻有人工養殖才能獲得更多的貓屎咖啡。
爲了獲得更多的利益,有些不良商販将這種動物關在狹小、肮髒的籠子裏,逼迫它們不停的吃東西,它們瀕臨崩潰,互相撕咬自己的同伴、咬自己的腿、便血,不久就會面臨死亡,生産咖啡豆的過程就非常殘忍。
殘不殘忍我不多說,這個世界本來就很殘忍。
人爲喂食麝香貓的咖啡豆沒有經過任何篩選,不是品質優異的豆子,自然品質無法獲得保證,再加上,麝香貓一直處在恐懼中,它的胃肯定不可能正常工作,發酵的過程自然也是不完全的,這樣生産出的咖啡豆品質自然好不到哪裏去。
現在市場上能買到的麝香貓咖啡,基本就是人爲幹預生産出來的,我這個不是,是印尼當地人在野外收集到的,野生麝香貓吃咖啡豆的時候,身心非常愉悅,這種咖啡豆在它們胃裏得到了充分的發酵,所以味道才會這麽香濃。”
南易把一杯咖啡放在楊開顔面前,說道:“先試試不加糖和奶,稍微有點苦,可味道更正,楊小姐平時如果經常喝濃縮,應該能适應這個味道。”
“我之前在華爾街工作,熬夜是家常便飯,每當熬夜的日子,Espresso就會成爲我的伴侶,陪伴我度過最困的時刻。”楊開顔端起咖啡說道。
南易不好判斷楊開顔提到華爾街是随意一說,還是暗含一種威脅,暗示她有華爾街背景,于是就說道:“哦,楊小姐經常熬夜?”
“沒辦法,這世界存在時差。”
“據我所知,現在世界金融市場非常活躍,對華爾街來說,目前正處于黃金期,楊小姐不在華爾街呆着,怎麽跑到京城來了?”
“個人原因,我不太方便透露。”楊開顔冷着臉說道。
“那抱歉,我冒昧了。”
南易端起咖啡杯,慢慢品味着咖啡,默然不語。
很長的一會,南易和楊開顔兩人都沒有說話,隻有咖啡杯撞擊杯墊的聲音在回蕩。
埃德溫在房間住的很不習慣,南易走了房翀的路子,爲他高價租了一個四合院,埃德溫已經搬出去住,原來的卧室已經空了出來,改成了會客間。
如今的沙發正對着會客間的大窗口,整個會客間猶如一個暗黃色畫框,鑲在窗子裏的一幅巨畫,楊開顔成了畫裏的一股酽酽、滟滟的江水,直濺到窗簾上,把簾子的邊緣染成绯紅。
人,秀美,可惜是對手。
“南同志,長河毛紡的舊廠房被我的堂弟給租下來了。”
良久,楊開顔才說道。
“我知道。”
“裝修很快會結束。”
“我也知道。”
“我知道你在運作亞清項目,你的項目一旦開始運行,我堂弟的服裝批發市場就會面臨破産。”
“楊小姐有什麽話不妨直言。”南易把咖啡杯放下,淡然的說道。
“我想投資你的亞清項目。”
“投資?楊小姐是想扮演VC還是PE的角色?”
“不,我不是要扮演天使投資人,更不是什麽私募股權投資,我想直接投資,成爲未來亞清項目控股公司的股東并擔任具體的職務。”
“憑什麽?”南易問道:“在你把這句話說出口之前,你有沒有想過憑什麽我要答應你的投資要求,你有什麽我無法拒絕的理由嗎?”
“有,南同志或許已經找人查過我,可應該查的不夠細,特别是我在羙國的具體信息,我可以把我的履曆說一遍,南同志找人去驗證我所說的是不是屬實。”楊開顔自信的說道。
“我在聽。”
“我畢業于賓夕法尼亞大學的沃頓商學院,畢業之後就進入希爾森公司工作,在希爾森工作期間,我做爲主要負責人負責過多起商業投資、兼并、拆分案,并做爲資方代表參與過多家公司的運營,直到今年,羙國運通……”
“我知道,羙國運通收購了雷曼兄弟,把雷曼兄弟和希爾森進行合并,成立了希爾森·雷曼/羙國運通公司。”
這個事情,南易又怎麽可能不知道,不說将來雷曼兄弟倒閉的鼎鼎大名,他自然一直有關注,就說泛美控投就有雷曼兄弟的股份,雖然沒有話語權,可公司要被收購,身爲股東肯定會被通知一聲。
南易上輩子聽過金融圈的人說過一個小道消息,說是雷曼雖然倒閉,可一衆股東的利益并沒有受損,反而賺的盆滿缽溢。
雷曼的倒閉純屬于股東們利用破産法把雷曼的爛攤子甩給了白宮,自己全身而退。
這消息是真是假,南易也不太清楚,但他樂意盯着雷曼的一舉一動,期待将來可能會出現的撿漏機會。
“既然南同志知道希爾森公司,那自然應該清楚,想要在希爾森公司成爲項目主要負責人是多麽的不容易。”
“嗯,華爾街以白人爲主,其他少數裔想要出位不容易,雖然我個人不太認同什麽歧視的說法,可實際上歧視的确在華爾街無所不在。
楊小姐身爲女人,又是少數裔,能在希爾森公司爬到高位,這充分說明了楊小姐是個人才。
這可以當做是一個我接受你投資的理由,可僅僅這樣還遠遠不夠,楊小姐既然想着投資,自然也能看出亞清的廣闊前景,所以,我現在對亞清的估值已經達到2億……美金。
不管誰要投資,都要以這個估值談,楊小姐,你還是先考慮清楚,是否能接受我這個比較苛刻的估值,等你可以接受,我們再接着捋清楚爲什麽我要接受你的投資。”
2億美金就是南易對目前還是一清二白亞清項目做出的估值,這個估值是南易綜合150畝土地的未來價值得出的結果。
“南同志,你瘋了?”楊開顔騰地一下站起來說道:“亞清的前景再好,還能做出20億人民币的估值?”
“楊小姐,你的數學不行啊,明明就是4.64億人民币嘛。”
“可以啊,那就是4.64億人民币,這個估值我認可,我們接着談投資。”楊開顔抓住南易話裏的‘漏洞’,又坐了回去。
“媽的,4.64億也認,這娘們看到土地的價值了啊。”南易腹诽了一句,說道:“楊小姐,亞清項目是一個國際化的項目,現在國際上通行的結算貨币是美元,我說的就是美元,咱們不提人民币。”
“2億美元的估值太高了,南同志你這就是攔路搶劫。”
“楊小姐,你不懂成語可以少說,不要濫用,你應該說我要價合乎情理。”
“攔路搶劫不貼切,那獅子大開口總對了吧?”
“合情合理。”
“南同志,看來你并沒有什麽誠意,我今天來錯了,See you!”
楊開顔站起身就往大門口走去,南易沒有起身,既不攔着,也沒想着去送送。
南易得到的調查報告裏顯示,楊開顔在離開希爾森之前,最後負責的項目就是對東京一家地産會社的投資案。
一家金融公司,隻要不是草台班子,在進行一項投資之前,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市場調研。
日本房地産的情況,楊開顔肯定非常清楚。
而國内改革學習日本和李家坡的經驗的事實,她也不可能不知道。
稍加聯系,多看幾期《喉舌報》,再研究一下國内的土地政策,大膽的對未來做個預測,很容易得出一個“華囯房産行業将會大興”的結論。
楊開顔不僅能看到亞清的前景,還能看到那150畝土地的前景,這是南易對楊開顔做出的判斷;她要是看不出第二點,根本沒機會在華爾街站穩腳跟,更别提爬到高位,就算她姥爺鄭平川在華爾街再牛逼都不行。
華爾街很純粹,隻要不能給自己賺錢,誰的兒子也白搭。
楊開顔的插曲并沒有滞緩南易的腳步,亞清項目還是正常的繼續往前走。
根正苗紅和海店區政府合資成立了一家亞清公司,海店區政府占股55%、根正苗紅香塂公司占股43%、根正苗紅京城商貿占股2%。
根正苗紅京城商貿的注冊人已經從易瑾茹變成了葉亰,南易和葉亰還簽了一系列的合同,把亞清公司2%的股份和根正苗紅商貿公司這個主體割裂開來。
“你的2%,實際要出資180萬,現在你能拿出多少錢?”
大事搞定,南易和葉亰坐在長城飯店的會客間裏算着他們兩人之間的小賬。
葉亰想了一下說道:“湊一湊,能拿出22萬7千。”
“7千就算了,你先拿出22萬,剩下的158萬算上貸款利息,我算你160萬,你和根正苗紅香塂公司簽訂一份借款合同,股本就讓公司先幫你實繳了,160萬從你以後的分紅裏面扣。
不過,你可要想好咯,一旦我們的項目黃了,你身爲股東,就要承擔2%的債務責任,不但22萬白瞎,你還要背上180萬的貸款。”
“我怕什麽啊,你占大頭都不怕,我就是個小股東,我慌個錘子。”葉亰笑道。
“行啊,打今兒開始,銀行就得對咱們噓寒問暖,逢年過節得拎着禮物上咱們兩家去慰問,咱要是得個傷風感冒,一倒下起不來,還不上貸款就完了。”
“哈哈哈,銀行不得給咱配個保健醫啊?”
“成啊,再給你配個端屎把尿的老媽子,全方位的伺候,伸左手是吃,伸右手是拉,一撅屁股就是尿。”
“局器!”葉亰豎了豎大拇指說道:“咱也算是打開局面了,要不要去慶祝一下?”
“算了吧,這個禮拜我都沒空,有什麽事到了十月再說。”南易擺了擺手說道:“合同的事情你找埃德溫,咱們就說到這,我得回去了。”
“劉貞要生了?”
“快了,就這兩天的事。”
“哪天上醫院打個招呼,我去看我的侄。”
“行,閃了。”
“别忘記招呼啊。”
“知道了。”南易的聲音還在打轉,人已經出了房間。
急匆匆的趕回老洋房,接着的幾天,南易都圍着劉貞打轉轉,殷勤的給劉貞當着老媽子,把人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一直到9月21日這天,南易把劉貞送進了洛克菲勒醫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