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嘉和陳樨在鎮上逗留了四天,陳樨必須要返回劇組複工,衛嘉也明白他繼續留在這裏沒有任何意義。他最終接受了衛樂的選擇,不再做強行拆散她新家庭的打算。馬小有拒絕酬謝金,衛嘉自然也不可能收他一分錢彩禮,隻吩咐他找時間把結婚證辦了,否則對孩子不好。
他們最後一次到“有心飯館”是向衛樂道别的。經過幾天相處,衛樂在他們面前恢複了自如。她還是叫陳樨“樨樨嫂”,卻跟着馬小有管衛嘉叫“哥”。衛嘉沒有應過馬小有,也不制止他一口一聲叫得順溜——馬小友沒有近親,對這天上掉下來的哥嫂感到十分親近。隻不過和氣冷淡的大舅哥始終讓他有些怵,反倒是隻在電視上見過的大明星嫂子可親多了。他陪陳樨喝過一頓酒,在不平等條約下醉得像灘爛泥,醒來後就認同了衛樂的話——“樨樨嫂”人美心也好!
臨行前衛嘉對馬小有說:“你答應我一件事。萬一哪天你覺得衛樂不好了,别傷害她,也别扔了她,把她交給我……”
馬小有來不及剖心掏肺,陳樨冷冷道:“他敢!我也會經常跟樂樂聯系的,隻要我發現有一點不對勁,我要他改名叫‘馬沒有’!”
她蹲在給“佳佳”喂奶的衛樂身旁,一字一句地說:“給你的手機收好了,我和你哥的電話都在上頭。什麽都别怕,往後沒有人再傷害你了!”
衛樂擡起頭問:“爲什麽呀?”
陳樨回頭看向因爲避嫌隻能在屋外聽馬小有吹噓自釀的酒有多好多好的那個人,微笑着回答:“因爲你哥長大了,他會保護你的——我也成了你的真嫂子!”
喂飽了“佳佳”,衛樂和馬小有把哥嫂送到門口。飯館的午市時間快到了,衛嘉沒讓馬小有送他們去車站。衛樂對将要離去的人扁了嘴:“你們還會回來嗎?”
“嗯!”衛嘉摸了摸她的頭,衛樂羞澀地笑了。
“抱一下你親妹妹會死嗎?”陳樨摟過衛樂,軟綿綿的很大一隻,像個巨型玩偶。她推了衛嘉一把,衛嘉生硬地張開手在妹妹背上拍了一下。
陳樨恨鐵不成鋼,用力勾住他肩膀,再把衛樂攬入懷中,吸着鼻子說:“好了,這才像話——馬小有,你退後。我們跟你還沒那麽熟!”
返程的高鐵時間不趕巧,他們在市區多住了一晚。陳樨一入夜就把馬小有送的一壇自釀酒拆封了,說是這玩意兒不好攜帶,不如喝了幹淨。衛嘉對酒裏泡着的各種大補之物不敢恭維,可他攔不住陳樨,怕她喝過頭,隻得分擔了一部分。
不出他所料,陳樨喝着喝着又發飙了,氣沖沖拍着他大腿問:“你說,我是不是樂樂的真嫂子?”
“你不是早就是了嗎?”
“别跟我打馬虎眼,我說的是名——正——言——順的嫂子。樂樂都有家了,我還沒個着落!你笑什麽呀?”
衛嘉笑是因爲陳樨新戲開機前才折騰過一回。她非說今年要陪宋女士在澳洲過年,宋女士的身體狀況說不準,衛嘉最好能跟着一起去見一面,把“身份落實了”,才好申請簽證。可她剛跟宋女士起了個話頭,宋女士直接以“晚年惟好靜,萬事不關心”爲由拒絕了陳樨,還把她奚落了一頓。
幸而馬小有的酒後勁十足,陳樨喝上了頭無暇找茬,衛嘉也好不到哪裏去。次日兩人一身酒氣從地闆上爬起來趕車,陳樨發現自己右手無名指上多了枚戒指——乍看很普通的金色素環,尺寸恰恰好,沒有多餘的裝飾,十分貼手。
她轉動手腕問衛嘉:“你自己做的?”
手工小達人埋頭撿地上的衣服,說:“嗯,你覺得怎麽樣?”
“不怎麽樣。”陳樨矜持的把手藏在身後,“這麽平庸的東西,适合戴一輩子。”
衛嘉回頭道:“萬一胖了我可以給你改尺寸。”
陳樨聽了作勢要給他人工脫毛,發現他手上有個一模一樣的東西,心情大好之下,也不斤斤計較了。
她檢查過戒指内壁,沒有意味深長的誓言,隻刻了一個小小的“+”号。
“什麽意思?”陳樨問。
“是我。”衛嘉說,“刻字比較麻煩。”
陳樨二話不說撸下了他手上的那枚,果然更爲草率。
她忿忿不平:“我隻配做個小圓點嗎?”
“那是個句号。”衛嘉笑着把戒指戴了回去。
句号就句号吧!陳樨說:“我赢了。我終結了一個頑固的不婚主義者!”
衛嘉确實想過這輩子獨善其身是最好的活法。然而跟陳樨比起來,違背初衷又算得了什麽?小圓點不僅是句号,也是完滿的月亮,是無意中淌在他心頭的一滴蜜。
陳樨的新電影殺青前,她最擔心的事發生了。孫見川的吸毒前科風波未過,當年那場車禍又重新被人提起。肇事車輛在孫見川名下,他是車上唯一血液裏檢測出酒精的人。據車禍幸存者回憶,出面主導賠償事宜的也是孫見川的父親,再聯想到肇事者兩個小時後忽然自首——以孫見川的行事風格,他闖了禍找人頂包不無可能!
這時,一段音頻不慎洩漏,疑似車禍發生後孫見川父親與臨時司機、孫見川前經紀人段妍飛的對話,清晰地記錄了孫父遊說司機頂包的全過程。期間還有孫見川吼的一嗓子:“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不是撞了兩個人嗎?大不了賠錢就是!他們要多少我都賠……”
等不及案件重審,光是這些已足夠将孫見川釘死在恥辱柱上。
段妍飛給孫見川和衛嘉都打過電話。在孫見川那裏,她承認音頻文件的洩露與她有關。孫見川惹了不該惹的人,遲早要出事。那些人找上了段妍飛——五年前爲川子頂罪她心甘情願。時過境遷,她卻沒辦法一錯再錯地替他做僞證。
對于衛嘉,段妍飛隻說了抱歉。
或許早有心理準備,衛嘉平靜地接受了這個變故。陳樨反複安慰他:“沒事的,沒事的!”其實她才是坐立難安的那一個。
案件重啓後,衛嘉在韓律師的陪同下主動到警局交待了頂包一事的始末。段妍飛也出面指證孫見川。這個事件轟動一時,随着衛嘉與陳樨關系的明朗化,他倆和孫見川的三角關系被賦予各種解讀,其精彩程度不亞于一部都市奇情小說。
孫見川锒铛入獄,衛嘉和段妍飛的包庇罪因認罪态度良好終獲緩刑。衛嘉走出拘留所時,陳樨在外面等着他,人行道上的落葉被她閑不下來的腳攏作了幾小堆。衛嘉自首前他們把手續辦了,所以這天陳樨是以家屬的身份名正言順來的。她歪着腦袋沖他笑,衛嘉摘掉她頭發上的落葉,冬日暖陽輕盈地鋪灑在他們肩上。
拖油瓶江海樹也來了,懷抱着一捧紫色的花。他激動地上前一步:“這花象征着自由和幸福。嘉哥,我們都在等着你。芬姨來不了,她囑咐我給你燒柚子葉水去去晦氣。你要相信,在我們的心中有塊地方是關不住的,那塊地方稱爲希……”
陳樨揪了一朵花塞進江海樹嘴裏:“話太多,一邊去!”
“我剪的片子可是爲你們攢了不少路人好感,讓更多人了解到了真相。現在網上都有您和嘉哥的cp粉了。”江海樹吐出嘴裏的花瓣,委委屈屈地申辯。
他不提這事也就罷了——江海樹用“金桂她舅”的名義在網上發布了一個視頻:清瘦少年手握馬鞭,隔着篝火看向對面的人,那是陳樨鏡頭下17歲的衛嘉。19歲的她坐在馬上,他牽着她在夕陽下走。孫見川公布戀情用的那張照片也以原貌示人,陳樨的笑不是爲了孫見川,而是被他從照片裏裁剪掉的那個身影。21歲他們同坐一輛車,一起在操場跑步的照片被挂在校園網上。23歲車禍發生那個夜晚,陳樨盛裝出席宋女士的私宴,大合影時她在角落與他咬耳朵,笑容甜蜜。25歲的新年,他們和衛樂吃油餅的自拍照,陳樨的大紅披肩将樸素的小屋襯得喜氣洋洋。28歲,她腳傷休養,他被迫在石膏上寫下“陳樨的腿依然比衛嘉的臉更美”……陳樨嫁作他人婦前,他們身邊始終有彼此。待到33歲重逢,江海樹偷偷拍下的更多是一如尋常伴侶的相濡以沫。
“我集齊這些照片不容易,剪輯也花了心思。”江海樹遺憾的隻是視頻轉發率如此之高,他這個創作者依然不爲人所知。難道“金桂她舅”這個名字真如陳樨所說的那麽老土不堪?可她也不許江海樹以江韬兒子的身份爲她發聲啊!
陳樨說:“過去别人把我的事當作海岩劇來看,你頂多把它改編成了瓊瑤劇……還不如金光巷的請願書有看頭!”
“什麽請願書?”衛嘉頭一回聽說這個。
“你還不知道呢!‘花樣年華’廣場舞群的老姐妹們自發組織鄰居們給你寫了請願書,墾求法院看在你一向品行端正,是個好青年的份上予以輕判,有上百個人簽字按了手印,就差寫血書了!韓律師說這玩意兒用處不大,但是很有排面。我進去未必有那麽多粉絲真情實意地爲我奔走……她們居然還去找了崔霆,讓崔霆也簽一個。你說是不是搞笑!”
衛嘉莞爾,他想象得出崔霆那張生無可戀的冷臉:“他簽了?”
“一群人吵得他頭都大了,能不簽嗎?他跟我說了好幾回,你再不回來診所就快倒閉了,所以他還讓健身房的小夥伴們都按了手印。沒辦法,誰讓你是金光巷的寶貝,大家都想你啊!”
“你算不算金光巷的一員?”
“金光巷的房子還寫的我名字呢!”陳樨不以爲然道,“可我一點也不擔心,我知道你一定會沒事的!”
韓律師轉述的她可沒有這樣淡定。
衛嘉捏緊了她的手,低頭笑:“有你這樣的一家之主我很放心。”
他們後面的話說得太小聲,跟在後頭的江海樹豎起耳朵也沒能聽清,隻能勉強分辨出陳樨的一句抱怨:“你這個人啊……清醒時說的大部分都是廢話!”
然而當衛嘉不太清醒時,通常是陳樨惜字如金之時。
衛嘉不在家的日子,陳樨将尤清芬送去療養院請專人貼身照顧,尤清芬默默接受了這個安排,隻帶走了喂慣的那條紅水泡。江海樹這天早早溜回了學校。
衛嘉在陳樨身上,被她不聲不響直勾勾地看得有些不自在。他騰出手輕輕蓋住她的眼睛:“我臉上長了花?”
陳樨許久才憋出一句:“我懷疑你在諷刺我是個花瓶!”
衛嘉貼着她,笑聲仿佛自胸腔裏傳出,倒甯可她繼續保持緘默。他細密地親吻她裸露在他手指邊緣的肌膚,還有她緊抿着的嘴角,将淫靡吻成了虔誠。她不僅是陳樨,也是他身上延伸出來的最好的一部分。
“我愛你,陳樨……我愛你!”
陳樨頓時移開衛嘉捂住她眼睛的手彈坐起來,把衛嘉吓一跳。虛空中的第二隻靴子“哐啷”落下,她得償所願,又覺得這一幕實在好笑。
“哼哼!我早知道了……不過等你從我身上下來,還得把這句話重複一遍!”
衛嘉從善如流:“我愛你。我先去拿點東西。”
陳樨拽回朝抽屜探身的衛嘉,雙臂攬緊他脖子輕笑道:“想什麽呢?臨期産品早不能用了!我安全期……不騙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