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聽酒臉上的笑意清淺,因爲她的神情很少外露得明顯。
但一雙清澈幹淨的眼睛裏,染上了明亮的神色,似是期待已久的而終于看見的微光。
不遠處。
男人身形颀長挺拔,穿着簡單低調,氣質如玉般雅然,皎皎宛如雲中月。舉手投足間,皆是風華。
隽雅清絕的臉龐,更是無一絲一毫的瑕疵。
——似神明墜落世間。
他臉上蘊着幹淨溫潤的笑意,看着眼前再熟悉不過的女孩,音色如雪水滴落玉石,徐徐低低的喚她,“歲歲。”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一聽,便是寵溺至極。
酒酒精緻的臉蛋染了笑意,朝他走過去的時候仰臉看他,自然而然的親昵音,“你回來啦!”
淮止眼眸溫柔含笑,俯身抱了抱眼前的女孩,“歲歲,安。”
一觸即止。
淮止将她放開的時候,陸聽酒才重新看向他。
但她還未說話,旁邊的一道聲音就響了起來。
“歲歲就看到你淮止哥哥,看不見幹媽啦?”
溫柔寵溺的女聲裏,透着點點笑意。
陸聽酒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眸底瞬間綻放出更大的欣喜,“幹媽!”
離她兩米不到的地方。
一身青白色旗袍的女人,配上複古而知性的盤發,身姿綽約,韻味十足,盡顯東方女性的典雅氣質。
而溫婉大氣的五官中,眼睛最讓人驚豔。
年輕時,應該對得起——風華絕代,這四個字。
陸聽酒撲進旗袍美人懷裏的時候,直接抱住了她,仰臉看她的時候,自然而然的撒嬌,“幹媽,歲歲好想你。”
被陸聽酒稱爲幹媽的旗袍美人——簡蕭伊。
被外界尊稱爲一聲伊夫人。
伊夫人終于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孩。
貼了貼她的臉頰,又在她的額頭上親了親,“媽咪的寶貝女兒,歲歲安。”
陸聽酒擡臉看她,清澈的眸底笑意依舊,“蕭蕭媽咪你回來……”
伊夫人臉上的笑意,瞬間頓住。
“歲歲!”
陸聽酒眼底神色茫然,一張口,就噴出了一大口的鮮血。
她甚至來不及低頭看。
心髒處瞬間襲來一陣劇痛,指甲蓦然深深的刺入手心。
像是數千萬根銀針,齊齊刺入骨髓的痛,霎時傳遍全身。
在刹那間。
陸聽酒幾近窒息。
連最基本都呼吸都不能做到。
像上一世瀕臨死亡的感覺,重新重重的襲來。
陸聽酒痛的不受控制的跪了下去,接着便是不受控制的吐出大口大口的血。
她身前純白的連衣裙,瞬間染紅了大半。
看着前一秒還抱着她,後一秒就吐出大口血來的歲歲。
伊夫人臉色蓦然一變,幾乎煞白,扶着歲歲身體的手抑不住的顫抖,“淮、淮止!”
容顔清隽的淮止,也是臉色瞬間一變,幾步上前,蹲下身去查看他母親懷裏的女孩。
而一旁,英俊高大的男人,原本眼底含笑的看着他們相見的這一幕。
見此,眼底也是瞬間沉了下去。
男人上前伸手扶住伊夫人的肩,同樣低頭去看她懷裏的女孩,安慰道,“有淮止在,别擔心。”
“怎麽樣了?”
“淮止,歲歲怎麽樣了?”
伊夫人失了一貫的端莊穩重。
急切的聲,問正在給歲歲把脈的淮止。
淮止微頓了頓,才低聲道,“脈象無異。先把歲歲送去醫院檢查。”
而伊夫人低頭看着明顯在她懷裏,痛得身子止不住顫抖的陸聽酒。
将她摟得更緊的同時,伊夫人看向淮止,語氣不由得嚴厲,“這是脈象無異?”
察覺到懷裏的女孩,身子顫得更厲害了。
伊夫人低下頭去,擡手擦掉她額頭冒出的細細密密的冷汗時,輕聲安撫,“歲歲忍一忍,媽咪送你去醫院……”
跟上次一樣,熟悉的感覺。
陸聽酒想開口。
想說過一會兒,就不會痛了。
跟之前一樣。
但她的手緊緊的按在了心髒處,連開口說一個字的力氣都沒有。
伊夫人想要抱起陸聽酒。
“我來。”
淮止手低一分,伸手接過來他母親懷裏的女孩,疾步朝他們開來的車走去。
……
淮烨——也就是剛剛溫聲安撫伊夫人的那個男人,撥了個電話出去。
三分鍾不到。
離他們最近那家醫院,就被一群保镖開出了一條暢通無阻的道來。
周圍的路人,見有人吐血的那刻起,就有好心的幫忙叫了救護車。
叫完之後,便準備圍上去看吐血那女孩的情況。
但他們剛靠近陸聽酒差不多三米遠時,就被人攔了下來。
而看到十分鍾不到,就被人從川流不息的車流中,疏通出一條寬闊的道來。
周圍遠距離圍觀的人,瞬間歎爲觀止。
但如果,有人認識那三人其中一人的身份,便會覺得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當然,在雲城估計是沒有人能夠認識。
……
南洲淮家。
傳說中的神秘家族,在世界家族排行前五。
慈善家族之首。
本家在南洲,有着‘海上之王’的稱号。
掌控着南海十七洲。
——全球三分之二的海域。
海上業務,遍布世界各地。
道上流傳着一句話:
凡是走水路,必定繞不開淮家。
而淮家少主——
淮止。
向來低調不常露面。
而他全能,基本沒有他不會的,又是衆所周知。
……
就在伊夫人他們的車疾速開走,車尾瞬間消失不見時。
原本一輛靜靜的停靠在路旁的黑色車輛,才慢慢的從大樹下的陰影處,駛了出來。
駕駛位上的男人,在觸及到街旁那灘殘留的血迹上面時,深暗到極緻的瞳孔,狠狠的震了一下。
剛剛。
他的心,也應該是痛的。
但偏偏,毫無知覺。
深黑到極緻的視線在那灘血迹上,停駐了兩分多鍾後。
黑色邁巴赫的車輪,重重的壓過血迹的邊緣,風行電掣般的疾速駛了出去。
……
很快。
十幾分鍾後。
陸聽酒被淮止抱進了手術室。
淮止彎腰,準備将懷裏的女孩放在檢查台上的時候。
衣角蓦地被懷裏的女孩,攥緊了。
“歲歲不怕。”淮止輕聲安撫,“哥哥給你檢查一下,嗯?”
“淮止哥哥,歲歲好疼。”
懷裏的女孩,靠在他的懷裏,費了一番力氣,才艱難的慢慢道。
淮止輕緩着力道,把她鬓邊打濕了的發絲,伸手輕撫到一邊。
清雅的嗓音,一聲接着一聲的溫聲安撫,“歲歲,疼就叫出來。”
說話的同時,淮止有條不紊的讓臨時分配進來的醫生,準備檢查儀器。
而他薄淡的聲線裏,沒有半分慌亂,一遍遍從容溫和的安撫陸聽酒。
準備好儀器之後,四個電極闆按照既定的順序,依次夾在了陸聽酒的四肢上。
所有檢查前的工作做好後。
而淮止正欲啓動儀器時,床上的陸聽酒卻掙紮着起身了。
“歲歲。”
淮止按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一遍遍的安撫,“讓哥哥給你檢查,檢查出你疼的原因,檢查出來就不疼了,聽哥哥的,嗯?”
“不要,不要。”陸聽酒抱着疼得不停發顫的身體,下意識的連聲說不要。
但她沒有向後縮。
淮止伸手按住她的時候,她反而朝能讓自己安心依賴的那抹清冽而熟悉的氣息,靠近。
“歲歲……不要……不要做檢查。”她不知道爲什麽不要做檢查,但她疼得咬着唇,依舊這樣斷斷續續的說了出來。
靜了幾秒。
淮止彎下腰來,視線跟她平視,嗓音柔和帶着某種誘導,一字一頓,“歲歲,看着我。”
隽雅清絕的一張臉,占據着她的視線。
像是受到了什麽引導,陸聽酒定神看向了他。
……
“庭墨?”
容祁瑾看着站着醫院門口的霍庭墨,溫聲問道,“你怎麽在這?”
好巧不巧。
陸聽酒被伊夫人送進來的那家醫院。
容祁瑾正好在視察。
聽見醫院被人打了一聲招呼後,便強行占有的消息,他這才趕了過來。
卻不想,在門口遇到了霍庭墨。
但霍庭墨擡眼的時候,容祁瑾整個人僵住。
“庭……庭墨……”
男人眼底猩紅一片,透着前所未有的嗜血,但也暗黑到了極緻。
——至少在這以前,他是從來沒有見過的。
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死死的壓抑着什麽。
但它聯想到接到的消息,稍稍一想,便明白了。
“又是因爲陸聽酒?”
容祁瑾一字一頓,“又是因爲陸聽酒,對不對?”
“酒酒……酒酒心髒好像又疼了,你去看看……去看看她……”
霍庭墨沒有回答容祁瑾的話,低着聲斷斷續續的音,一字一頓都是關于陸聽酒的。
容祁瑾眼神平靜的,看了他半晌。
“我救不了。”
這句話是事實。
他查不出她的病因。
說完這句時。
容祁瑾才剛轉身欲離開。
“她快不要我了。”
身後。
男人低沉暗啞的嗓音,有着難以言說的狼狽和痛楚。
他回來了。
他親眼看着,她對那人笑。
而容祁瑾垂在身側的手,緊攥得骨節寸寸泛白。
……
陸聽酒定神看過去的時候,還沒對上淮止的眼睛。
“砰”的一聲。
手術室的門,就被人從外面猛的踹開了。
陸聽酒整個人吓得一顫,神思微微清醒的時候,看見了站在門口的男人。
也看清楚了他的臉。
“霍庭墨……”
陸聽酒望着他,低低喃喃出的聲。
霍庭墨看見陸聽酒在病床上,以及她身旁的男人時,眉眼瞬間壓了下來。
幾乎是同時。
陸聽酒像是再也受不住似整顆心髒被一刀接着一刀生生碾碎的疼,一口鮮血,再次吐了出來。
“酒酒!”
“歲歲。”
最後接住快要倒下去的酒酒的人,是站在門口的霍庭墨。
“酒酒。”
霍庭墨把她抱在懷裏,抹掉她唇角的血迹,低聲叫她。
“心髒是不是疼了?”
而在霍庭墨靠過來的時候,他身上好像有着一股莫大的令人舒适吸引力。
陸聽酒控制不住的,想要緊緊的貼近他。
似乎隻有那樣,才能減輕她心髒如刀絞般的疼。
霍庭墨看着她,眼角疼的被逼出了淚。
才剛剛将她放開了一下,伸手準備抹去她眼角的濕潤時。
陸聽酒心髒的痛又驟然加重,他循着某種意識,朝男人無限制的靠近。
“不要……不要……”
“……不要放……不要……”
看着毫無意識的,似乎是循着本能般,不斷朝他懷裏靠的酒酒。
跟之前的她,判若兩人。
霍庭墨的心神,震了一下。漆黑如淵的眼底,瞬間掀起暗湧。
但半秒不到,又不動聲色的隐匿了下去。
霍庭墨緩緩的,将她抱緊。
漆黑如淵的眼神,鎖住她的一舉一動,甚至連她臉上細微到沒有的表情,也不肯放過。
而被他緊緊抱着的陸聽酒,仿佛尋到了某種舒适的氣息,口裏似是無意識的低低喃喃,才逐漸消散。
若是陸聽酒在清醒的狀态下,必定能夠察覺落在她腰間的那隻手,輕微的顫了一下。
可惜——
她毫無意識。
而早在男人從他手中抱過陸聽酒時,淮止就直起了身站在一旁,沉靜的看着這一幕。
精緻清絕的容顔,隽雅猶如神邸。
淮止看着在被男人抱在懷裏的歲歲,漆黑深然的眸裏,似有無數複雜的情緒微湧。
可真正看去時,又是如水般沉靜,窺探不得絲毫波動。
後霍庭墨一步,去取藥的容祁瑾。
他進來的時候,徑直的走向病床。
容祁瑾在陸聽酒面前,低下身來,“庭墨,把她手給我。”
容祁瑾手裏拿着鎮痛劑,明顯是要給心髒疼的陸聽酒打一針。
而霍庭墨垂眸,去看懷裏緊緊攥住他腰間衣角的女孩。
整張臉蛋蒼白到極緻,白透如紙。額頭上疼的細細密密的冷汗,打濕了她整個鬓邊的發絲。
陸聽酒的身體依舊輕顫着。
但是不像是疼的。
是那種疼到極緻後,已然控制不住的輕顫。
“酒酒?”
霍庭墨低聲叫她。
而聽見男人的聲音,陸聽酒就像是聽到了什麽指令般,循着聲音的方向看去。
她的眼睛很清澈,也很漂亮。但眸底一片迷茫虛無,看不見任何的影子。
她微起身,無意識的朝男人湊上去的時候……
“歲歲。”
雅緻而平靜的聲,落在她耳旁,“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