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陸聽酒推開門,進去時。
原本以爲進來的人,又是邵夫人。
邵南城微燥的聲音,還沒有響起時。
擡頭望過去的視線,突然滞住。
邵南城看着站着門口的女孩。。
靜了好一會兒。
邵南城才淡淡緩緩的開口,“這次,怎麽來了?”
上一次。
他因爲攔了她一下,差點被霍庭墨廢了腿,在醫院裏住了一個多月的院。
她都沒來看他一眼。
甚至。
連最輕描淡寫的一句問候,都沒有。
“唐導放假,有時間,就來了。”
陸聽酒站在門口,淡聲應道。
陸聽酒看過來的眼神,依舊平靜,沒有一絲波瀾。
就好像過來這一趟,就是……例行公事一般。
但邵南城看着她,眼裏仍舊有意料之外的意外。
不論是不是因爲唐導放假,而她剛好有時間。
她來,就可以了。
“手……怎麽樣了?”
陸聽酒走了過去,順便開口問道。
“救治及時,燒傷不算嚴重,醫生說好在沒有感染,養一兩周就好了。”
邵南城看着她,緩着音調,漫不經心的應道。
“昨晚的事……”
“你不用抱歉,”邵南城開口截住她的話,“昨晚換成其他的任何一個人,我都會那樣做。”
陸聽酒眉眼溫然看着他,靜了靜,開口說道,“還是要謝謝你。”
“聽說最近,邵氏想在東城開發一個項目,正争奪一塊地皮。”
陸聽酒從包裏拿出一份證件,微微彎腰,放在了病床旁的桌子上,嗓音清漠,“這是那塊地,二十年的使用權。”
從她進來,邵南城的視線就一直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看着她,從包裏拿出文件放在桌上,再到自然而然的說出那番話。
他懂她的意思。
躺在病床上的邵南城,盯着陸聽酒的動作,忽地勾了勾唇,笑意淡薄,“就這麽怕——跟我沾上一丁點的關系?”
東城那塊地,臨近東城的商業中心。
二十年使用權。
價值至少四十億。
救了她一次。
不。
甚至說,都不算是救。
隻是拉了她一把,順便受了點連手臂都不用廢的傷。
就爲了不跟他沾上任何的關系,所以用了價值千百倍的東西,來換那麽微末的一點歉意。
折辱麽。
不算。
因爲她拿出來的,剛好是邵氏需要的。
“如果我說,”邵南城深黑的一雙眼,無瀾的盯着陸聽酒,薄涼的嗓音裏攜着些許的自嘲,“我不要這份文件。”
“如果你真的要表示謝意,就讓我請你吃一頓飯?”
靜了幾秒。
陸聽酒盯着病床上的邵南城,微末的勾了勾唇,也淡淡的笑開,“我能拿出來的,也隻有這些。”
“如果你不要,你就當救了一個沒心沒肺的人。”
這些東西。
——指那些她可以拿出,但又跟她沒有半點關系的死物嗎。
一點點的情緒,也不肯分給其他人。
……更不要說,給任何接近她的機會。
誰都入不了她的眼。
護着一個人的時候,全身心的護着。
不喜的人,當真無情到——
一眼都懶得看。
“文件你拿回去。”
邵南城淡淡的道,“邵氏跟我沒有關系,我隻不過是圈内一個普通的導演。”
“逆子!”
邵父的怒吼聲,蓦地從病房門口傳來。
“邵氏跟你沒有關系?這麽多年邵氏花在你身上的心血,是把你養廢了還是養偏了?”
“導演導演,天天爲了個破電影整東整西的。上次腿好之後就叫你回來繼承家業,還偏偏要跑到你唐叔的劇組裏躲着……”
“邵嚴!”
跟在邵父身後的邵夫人,見給他使眼色也沒有用,直接低低的吼了一聲。
“還有外人在呢,你就不能少說城兒兩句?”
邵父沉沉的看了躺在病床上的邵南城一眼,心裏聽見他說邵氏跟他無關的那口氣。
壓了壓,還是沒壓下去,郁積在心口。
但聽見邵夫人的話後,邵父臉上的沉厲,總歸是少了些許。
“陸小姐。”
邵夫人看着站在病房裏的陸聽酒,聲音溫和,“感謝你來看城兒,昨天晚上城兒受傷的時候,我還以爲周圍隻有他一個人。”
陸聽酒看着話裏有話的邵夫人,微微一笑,“邵夫人,昨天晚上……”
“你先走吧。”
陸聽酒才說了幾個字。
突然。
邵南城就開口,截住了她的話。
“人你也看了,謝意我心領了,東西你拿回去。”
邵南城聲音很淡,如同他臉上淡漠的神情,“你放心,我也不會因此而纏着你,你還是可以跟之前一樣,直接忽視我。”
反正她一直,把他當做陌生人。
陸聽酒似沒有聽到邵南城的話。
她看着邵夫人,淡着音把剛剛被打斷的話,繼續說了下去。
“邵夫人,昨天晚上确實是因爲我,邵南城的手才會受傷。”
“邵氏目前正在争奪那塊地,二十年使用權,就當爲了表達我對他救我的感謝。”
“當然。”
陸聽酒看着聽見她的話之後,瞬間也看向了她的邵父。
疏離的聲調不變,“如果邵董覺得這些彌補不了貴公子手上受的傷,也可以提其他的要求,我會盡量滿足。”
清越的音調,毫無溫度。
但有些話,遠比落在身上的刀子還要傷人。
“陸聽酒。”
邵南城叫着她,但其實聲音裏依舊沒有什麽情緒了,“證件我收了,你走吧。”
“你不欠我什麽,從始至終,你都不欠我什麽。”
他終是,低着聲說了這樣一句話。
……
從病房門口出來後。
陸聽酒剛走到醫院大廳。
“……歲歲?”
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陸聽酒回頭,眸裏閃過幾分欣喜,“哥哥。”
一身高級手工定制的黑色西裝,祁臨站在在她身後的不遠處。
陸祁臨身旁,還站着一個助理模樣的人。
“怎麽到醫院裏來了?”
陸祁臨把公文包,交給身後的助理。
大步的,朝陸聽酒走去。
停在她面前時,陸祁臨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把陸聽酒掃視了一圈。
清潤的嗓音裏,有微末的緊張,“歲歲,有哪裏受傷了?”
陸聽酒笑了笑,“不是我,我來看别人。”
陸祁臨擡手摸了摸她的頭,清隽的面容上蘊着幾分溫和,“看完了就早點離開,不要在醫院裏面久待。”
“好。”
陸聽酒應道。
“哥哥,你來醫院幹什麽?”
話音剛落,陸聽酒臉上的神情就微滞。
古詩妤……就是在這個醫院。
陸祁臨隻當她是随口一問,安撫性的在她頭上揉了一下,清雅的音調,“哥哥跟歲歲一樣,也是來看一個人。”
靜了片刻。
陸聽酒低聲道,“我也可以去嗎?”
陸祁臨落在她頭上的手微頓,随後溫聲哄道,“等她醒來,歲歲再去看她,好不好?”
若是讓她多看一次,估計就更加深一份的愧疚。
頓了頓。
陸聽酒擡臉看向陸祁臨,精緻如畫的眉眼,微彎了彎,“好。”
陸祁臨低嗯了一聲,“歲歲聽話。”
“早飯吃了嗎?”陸祁臨又道,“哥哥帶你去?”
想了想,陸聽酒看着自家哥哥,清淺的音,“想吃小馄饨,學校旁的那家。”
陸祁臨微怔之後,笑道,“歲歲故意的?”
學校旁的那家。陸聽酒一說,陸祁臨就知道了。
上學時,陸祁臨比陸聽酒高了幾個級。
他們父親去世很早。
所以,他們的大哥陸京遠,在很小的時候,就要跟着家族裏的長輩,學着如何管理公司。
陸京遠隻是上了小學,陸家便請了家教在家教他。
隻是需要考試的時候,陸京遠才會去學校。
其餘的時候,陸京遠不是在學習學校的知識,就是在完成家族裏長輩給他布置的任務。
陸珩那小子,因爲小時候沒怎麽管,逃課打架天天不帶重複的來。
在學校裏,幾乎是見不到他的身影。
陸聽酒小時候雖然鬧騰,但因爲在三個哥哥中,跟陸祁臨相處的時間最長。
所以。
陸祁臨的話,她還是能聽進去幾分。
小時候放學時,陸聽酒也很喜歡跟陸祁臨一起回家。
但因爲陸祁臨高幾個年級的緣故,偶爾會有老師拖堂的時候。
再加上,陸祁臨是學生會會長,時不時冒出的瑣事,會有一大堆在等着他馬上處理。
在陸祁臨,來不及帶陸聽酒回家時。
她那樣小的一個人兒,六七歲的樣子。
就乖乖的,在學校外面等着陸祁臨。
偶爾。
小聽酒自己餓了的時候,應該是迷迷糊糊的知道她哥哥有事情,還沒有處理完。
也很懂事的,不打撥電話打擾陸祁臨。
還能從自己一個人,乖乖的去學校旁的小吃攤。
點一碗小馄饨,認認真真的填飽自己的肚子。
最後。
再很乖巧可愛的坐在凳子上,等着陸祁臨去給她付錢。
往往陸祁臨急匆匆的趕過去時,看見自家妹妹,穿着漂亮的公主裙,一副乖巧可愛的等着他的樣子,心底都能湧現出一股暖意。
……
“怎麽樣?”
已經坐在馄饨店内的陸祁臨,把倒好的一杯白水,放在他對面那女孩的手邊之後。
才溫聲問道,“味道是不是沒變?”
陸聽酒把咬下的那一口馄饨,細細的吃完之後。
擡眼看着陸祁臨,眉眼彎了一下,“跟小時候一樣。”
這時。
陸祁臨臉上的神情,才稍松了幾分。
“喜歡吃,就多吃一點。”
聞言。
陸聽酒小了小聲,“再喜歡吃,我也不能吃兩份。”
她剛剛很清楚的聽見,他哥哥給老闆說,過十分鍾還要上一份。
陸祁臨看着她,眼底浸着幾分淡淡的笑意,“先點着,後面你要是吃不了那碗,就歸哥哥吃。”
陸聽酒,“……”
吃馄饨的間隙。
想着她剛剛,一個人出現在醫院。
陸祁臨黑眸微深,散漫而漫不經心的聲調,響起,“歲歲。”
“嗯?”
聽見陸祁臨叫她,就陸聽酒随口應了一聲。
随後。
陸聽酒看着碗裏剛夾起來,就又落下去的混沌。
精緻的眉眼,微蹙。
下一秒。
一個銀色的勺子遞到了她面前。
陸祁臨輕歎一聲,“還是跟小時候一樣。”
陸聽酒擡眼,似不滿的看了看他,“媽咪說,小時候我學會用筷子的時間,比你早。”
陸祁臨看着她,清隽絕倫的臉上浮現幾分明顯的笑意,音質散漫,“是,歲歲比我聰明。”
嗯哼。
比他聰明。
“必須的。”
陸聽酒從他手裏接過勺子,清清懶懶的說了三個字。
随後,才認認真真的吃了起來。
陸祁臨看着她,也沒在開口了。
……
吃完後。
車上。
陸祁臨送她回去,開口詢問,“回星湖灣?”
聞言。
陸聽酒眼底,不着痕迹的怔了怔。
随後。
她偏頭看向陸祁臨,輕聲應道,“好。”
陸祁臨落在方向盤上的手,微頓。
車開出十幾分鍾後。
看着窗外越來越陌生的場景,陸聽酒才恍然察覺到什麽,疑惑道,“……這好像不是回星湖灣的路?”
“哥哥最近赢了幾場案子,得了不少獎金,帶你去逛逛。”
陸祁臨專心的看着前方,溫聲應着陸聽酒的問題。
逛逛?
一貫雅緻漠然的二哥,要帶她去逛逛。
陸聽酒看着自家專心開車的哥哥,試探的問道,“哥哥,你不是……最近遇到什麽麻煩了?”
陸祁臨看她一眼,散漫清潤的聲音裏,含着微薄的笑意,“這麽驚訝?是之前沒帶你出去過?”
長這麽大,他還真的隻帶過她這一個女孩子,出去逛過街。
“也不是,”陸聽酒收回視線,溫淺的音,“就是覺得,有點突然。”
“突然看見你就想起來了。”
陸祁臨臉上神情沒什麽變化。
随後。
陸祁臨似不經意間,問了一句,“歲歲,今天早上,你一個人去的醫院?”
陸聽酒還沒來得及回答。
突然。
一個急刹。
他們的車子,被迫停了下來。
駕駛位上的陸祁臨,在車停穩之後。
第一時間。
是去查看身側陸聽酒的情況,“歲歲,有沒有撞到哪裏?”
陸聽酒搖了搖頭,“沒有。”
随即。
她看向車前方,突然攔在他們車子面前,讓他們被迫停下的那輛黑色的邁巴赫。
猜測的想法,才剛起。
看見從邁巴赫上下來,一臉俊美冷毅的男人,就已經驗證了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