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陸京遠的聲音,又再度的響起了起來。
“既然你這裏的人,照顧不好歲歲,那就讓陸家的人來照顧。”
“不可能。”
而陸京遠的話音一落,霍庭墨幾乎是想也沒想的,就開口拒絕了。
霍庭墨寬厚溫熱的手掌,将陸聽酒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似乎能夠借此給她傳遞溫度。
“這種事情,以後不會再發生。”
霍庭墨深黑的眼神,始終專注的落在陸聽酒的臉上。淡然無瀾的語調,透着一種莫名的笃定。
“以後不會發生?”
陸京遠英俊沉穩的臉龐上,覆着一層淺薄而淡的冷冽。
低沉從容的嗓音,有些許的淩厲逼人,“如果我今天沒有一時興起來看看歲歲,是不是霍總也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
“我倒是不知道,在陸家衆人百般小心待着的寶貝,在你這裏竟然連傭人都敢怠慢。”
聞言。
霍庭墨深黑不見底的眸色,微微的深了幾分。
一旁的容祁瑾,聽見陸京遠話裏隐隐約約的指責,清隽的眉宇微微的皺了起來。
“陸總。”
容祁瑾忽地開口,“庭墨對酒酒怎樣,你應該是再清楚不過的。”
不然當初,陸京遠也不會跟霍庭墨簽下那份協議。
而不是……其他人。
卻不想。
陸京遠連看都沒有看容祁瑾一眼,視線徑直的盯着霍庭墨,嗓音沉冽,“原本,我也以爲他會如我想象般的那樣,對歲歲好。”
“但前提是,我沒有親眼看到這一幕。”
其實。
對于傭人沒有時時刻刻的,照顧到陸聽酒這件事情。
可大可小。
并且,在場的明眼人都知道,陸京遠不過是借題發揮而已。
果然。
下一秒,陸京遠就說出了他的要求。
“如果歲歲不回陸家,那我讓陸家的人來星湖灣照顧她。”
從陸聽酒進入星湖灣的第一天起,陸京遠就安了人在這裏。
霍庭墨知道。
隻不過,清了一波又一波。
現在陸京遠這樣說,不過是将暗處的人,正大光明的提到明面上來。
霍庭墨完美而又深刻分明的五官輪廓,微微緊繃。嗓音也是沉冽,“我說了,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即便他不在現場。
但現在怎麽看,他都是有過錯的那一方。
不管……他原本就是無心的。
“大哥。”
一直坐在椅子上不曾開口說話的陸聽酒,握住霍庭墨的手,借着他手上的力道起了身。
她對上霍庭墨深黑不見底的眼睛。
頓了一瞬後。
陸聽酒才偏頭,看向周身氣息清冽的陸京遠。
“我讓她們放着的,也讓她們不要打擾我的。”
陸聽酒嗓音輕緩。
聽得出來,她是想要用很輕松的語調開口的。但說出來時,總是有幾分若有若無的缥缈。像是天邊抓不住的雲。
“大哥怪罪她們,幹什麽呢?”
如果要說熟悉陸聽酒的性子,陸京遠不如陸祁臨。但也不是……完全不熟悉。
陸聽酒一開口,陸京遠就妥協了。
對于自己這個捧在手心上的唯一的妹妹,陸京遠總是有無限的縱容。
他從不拂她面子。在任何時候,在任何人的面前。
“歲歲說不怪罪,那就不怪罪。”
陸京遠前一秒還很冷冽的嗓音,毫無違和的蓦然轉爲低沉溫和,“隻是,歲歲告訴大哥,爲什麽一個人待在外面?”還待了那麽長的時間。
一杯熱茶,徹底涼透的時間。
看見陸聽酒周身溢出的安靜時。有那麽一瞬間,陸京遠竟然察覺到她是不快樂的。
隻是……爲什麽?
聞言。
陸聽酒輕輕的笑了笑,驚豔漂亮的臉上有了些許的波瀾,看起來更有生氣一點。
“想一個人待着,就一個人待着了,哪需要什麽理由……”
“歲歲。”
看着陸聽酒臉上敷衍,甚至是掩飾的笑意。陸京遠不輕不重的兩個字,直接打斷了她。
霍庭墨不在,她一個人待着沒有任何的問題。
但關鍵是霍庭墨在星湖灣,還讓她一個人在外面待這樣長的時間。
很難不讓人想到,他們之間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陸京遠一開口。
陸聽酒臉上原本就淺薄到沒有笑意,慢慢的就散盡了。
她轉頭看着眼前的男人,“我們進去吧。”
霍庭墨定定的看了她好幾秒。随後才開口,低沉緩慢的吐出一個字音,“好。”
說罷。
像是習慣使然,霍庭墨俯身,像是自然而然的要去抱陸聽酒的時候。
卻不想。
陸聽酒自己朝後退了一步,“我自己走。”
他手上有傷。
就站在離他們不遠的陸京遠,看到這一幕時。深黑的眼眸如黑夜中最暗的那一點,眸色微深。
容祁瑾看着陸京遠神色之間的變化。靜了一兩秒後,他的視線又才重新落在霍庭墨的身上。
陸京遠正準備上前一步的時候。
容祁瑾忽地攔在了他面前,“陸總。”
根本沒看攔在他面前的人,陸京遠的視線隻是落在陸聽酒身上,“歲歲,到大哥這裏來。”
陸聽酒擡頭看過去的時候。
霍庭墨突然伸手,握住了陸聽酒細白的手腕。
“酒酒。”
眼前的視線,被蓦然擋住的時候。
手腕上隐隐傳來微重的力道。
像是突然受到一種應激反應。
陸聽酒突然就抽出了自己的手,“别碰我。”
聲音不大。但足夠霍庭墨能夠聽到的音量。
心間泛起微微的疼痛感的時候。
霍庭墨再次握住了陸聽酒的手腕。
眸底深沉,嗓音低緩溫和,恍若并沒有聽到陸聽酒說出的那三個字。
“不是說,我們進去?”
陸聽酒低眸。看着握住自己手腕的那隻手,修長而骨節分明。意外的幹淨好看。
“霍庭墨……”
陸聽酒低聲喃喃。
在自己有意識的那瞬間,就已經先抱住了霍庭墨。
随即。
沒再給陸聽酒反應的機會,霍庭墨直接俯身将她打橫抱起。
陸京遠原本披在陸聽酒身上的黑色西裝外套,忽地掉落在草坪上。
穩穩當當的抱着陸聽酒,經過一身黑褲白襯的陸京遠身邊時。
霍庭墨才頓住了腳步。
低沉的嗓音,不顯任何情緒的波瀾,“陸總的外套髒了,我讓傭人洗幹淨再歸還給伱。”
“若是陸總嫌棄,我也可以賠一套新的給你。”
“庭墨。”
容祁瑾心底一驚,正準備說什麽。
但他看見陸京遠英俊的面容上,不見絲毫寒冽的氣息時。
容祁瑾的話音,突然頓住。
陸京遠沒看任何人。
包括霍庭墨說話的時候,他也沒有看他。
陸京遠看着埋首在霍庭墨懷裏的女孩。腦海裏浮現出,她剛剛突然抱住霍庭墨的畫面。
有哪裏不對勁。但似乎……又沒有哪裏不對勁。
歲歲一貫護着霍庭墨。他在之前,就已經知道并且領教過了。
“歲歲?”
不知道出于什麽樣的意識,陸京遠重新喚了一聲陸聽酒。
“嗯。”
陸聽酒埋首在男人懷裏,并沒有擡起頭來。隻是低聲悶悶的應了一聲。
聽見陸聽酒的回應後。
陸京遠微微皺起的眉頭,才不着痕迹的稍稍舒展開來。
随後。
陸京遠才擡眼,看着面色淡冽的霍庭墨,“照顧歲歲的人,我明天會送到星湖灣來。”
“不用。”
霍庭墨依舊淡着聲音拒絕,“開了兩個。星湖灣裏還有很多個,可以照顧酒酒的傭人。”
“更何況,我之後會親自照顧酒酒。”
不知道是不是陸京遠的錯覺。霍庭墨說“親自照顧”的時候,他莫名的感到一絲清冽的氣息。
在霍庭墨擡步要走的時候。
陸京遠蓦地開口了。
“不管歲歲多少歲,是否在陸家,她都是陸家上下全心全意護着的人。”
“如果她不開心,一定是其他人的錯。”
微微頓了頓。
陸京遠才說了最後一句。
“我把她交給你,是讓你寵着她。而不是讓她來護着你。”
更何況,歲歲很少會護着什麽人。
霍庭墨俊美清冽的臉龐上,沒有明顯的情緒變化。
但完美深刻的下颌線條,無端的就緊繃了。
霍庭墨眼底深處,更是掠過諱莫如深的神色。
嗓音卻是淡瀾,“酒酒喜歡我。”
“所以才護着我。”
像是說給他自己聽。又像是說給在場的每一個人聽。
隻要陸聽酒不反駁,就如同是事實一般。
隻是……由他的口說出來而已。
霍庭墨,說得笃定。
察覺到懷裏的人微微的動了動。霍庭墨抱住她的手,瞬間僵了那麽幾秒。
随後沒等陸聽酒開口,霍庭墨就已經抱着她離開了。
“祁瑾,替我招待陸總。”
離開時,霍庭墨留下最後一句話。
……
等霍庭墨離開後。
原本悠揚流淌在,寬闊幽靜的草坪上的鋼琴聲,也戛然而止。
周圍一片寂靜。
接近于死寂。
陸京遠沒有開口說話。
容祁瑾也沒有。
停頓了好一會兒。
陸京遠才将剛剛披在陸聽酒身上——但已經掉落在地的黑色西裝外套,彎腰撿了起來。
拍了拍外套上其實并不存在的灰塵後,陸京遠才将外套挂在自己的臂彎。
被自家小妹碰過的任何東西,他一向都很珍惜。
容祁瑾站在不遠處,看着他的動作。
“在陸總眼裏,好像隻分兩種人。”
容祁瑾雅緻清隽的聲音,不緊不慢的在幽靜空曠的草坪上響起。
“陸聽酒。以及,除陸聽酒之外的人。”
連一件僅僅隻是被陸聽酒碰過的外套,都如此珍惜的人。在之前,卻能下那樣的狠手。
絲毫不留情。
到這個時候。
陸京遠才算是,真真正正的看了容祁瑾一眼。
英俊的面容上沉靜如水,腔調也是淡然疏漠,“在我眼中,能夠配上歲歲的,除了淮止——”
“還是淮止。”
容祁瑾一貫波瀾不驚的眉宇,蓦地一變。
在他開口之前。
陸京遠又淡然從容的補了一句,“你覺得,這顔色怎麽樣?”
什麽?
容祁瑾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但緊跟着,他的視線随着陸京遠的視線看去時。
一片青綠色的草坪上,一長串血色的痕迹尤其明顯。而且,異常的刺眼。
容祁瑾黑色的瞳孔,蓦然一震。
霍庭墨的手!
他剛剛是抱着陸聽酒離開的!
難得的,一向溫潤如玉的容祁瑾,低聲說了一句國粹。
……
等容祁瑾也緊跟着霍庭墨離開的方向,離開之後。
陸京遠原本就面無表情的英俊臉龐上,神色才慢慢的沉了下來。
歲歲她,對待霍庭墨的态度好像……有點奇怪?
……
客廳裏。
霍庭墨将陸聽酒放在長沙發上的時候。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發,低低啞啞的音,“酒酒?”
陸聽酒沒有擡起頭來。霍庭墨摸了摸她的臉蛋,低沉溫和的嗓音裏,透着難以辨别的情緒。
“你大哥,給你說什麽了?”
微微靜了好一會兒。
陸聽酒原本迷茫的眸子,才漸漸的恢複清明,“……大哥?”
“嗯。”
霍庭墨看着她的眼睛,低低的應了一聲。
“在我去之前,你大哥給你說什麽了?”
陸聽酒伸手,環住了霍庭墨的脖子,嗓音低到幾乎聽不見,“他問,他問有個商業晚宴我要不要去參加,然後……”
然後……
陸聽酒嗓音微微頓了頓。
眸光蓦然滞住的時候。
容祁瑾的聲音,突然在客廳内響起。
“庭墨!”
容祁瑾進來得很快,包括他腳下的步伐,都是快到微微淩亂的。
“你傷口……你手上的傷口是不是又裂開了!”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的話音落下。
陸聽酒擡頭看向容祁瑾的那瞬間。滞了幾秒的眼神,恢複了正常。
随後。
陸聽酒發現自己的手,環住霍庭墨脖子的時候。剛好對上男人一雙深黑不見底的眼睛。
她眸中任何一絲一毫紋路的變化,都清晰的落在了男人眼底。
霍庭墨擡手,摸了摸她腦袋的同時。自然而然的将她的手握在了自己掌心。
“裂開了就重新包紮。”
霍庭墨說得輕描淡寫。恍如有沒有這隻手,都無所謂。
聞言。
容祁瑾清隽的眉眼間,掠過幾分不算明顯的怒意。
“留下後遺症,我看你以後還怎麽抱人。”
淡然到沒有任何起伏的語調裏,偏偏沁着很深的情緒。
陸聽酒這才發現,自己是被霍庭墨抱在懷裏的。
當即就退開些許,從霍庭墨懷裏起了身。
微微斂了斂眸,陸聽酒淡聲道,“你來給他重新包紮。”
看着陸聽酒從自己懷裏起身的霍庭墨,清冽的眉宇間有着肉眼可見的不悅。
連帶着看向容祁瑾的目光,也帶了微的涼意。
容祁瑾,“……”
……
也是在這個時候。
陸聽酒才第一次,看清楚了霍庭墨手臂上的傷。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剛剛抱她的原因,亦或者本來就是那樣的,看起來血肉模糊一片。
已經分不清筋骨了。
雖然容祁瑾是在給自己手臂包紮。但霍庭墨的視線,仍舊是一直緊緊的,落在陸聽酒白淨的臉蛋上。
在看見陸聽酒精緻如畫的眉眼,微微蹙起的時候。
霍庭墨稍稍側了身體,有意無意的阻擋了陸聽酒看向這邊的視線。
同時。
霍庭墨開口催促眼前——正認真給他手臂消毒包紮的容祁瑾,“随便弄弄就行。”
話音一落。
容祁瑾手下的動作,微微停頓了好幾秒。
但沒說話。
但也是在那幾秒後。
霍庭墨能夠感受到,容祁瑾手下的力道重了些許。
……
重新纏上白色的繃帶,包紮完之後。
容祁瑾才起身,收拾自己的醫藥箱。
“手上不要不沾水,也不要用力。”
說完的之後,容祁瑾自然而然的看向陸聽酒,溫和清潤的嗓音,“還麻煩酒酒多看着他一點。”
不知道是不是陸聽酒的錯覺。
她總覺得,容祁瑾說的“不要用力”那四個字,是特意說給她聽的。
“别搭理他。”
霍庭墨淡淡開口,阻止了還準備說些什麽的容祁瑾。
容祁瑾看了他一眼。
霍庭墨是一如既往的護着陸聽酒,聽不得其他人說她一字一句。包括自己的兄弟,也不行。
沒再說什麽。
容祁瑾直接拿着自己的醫藥箱,離開了。
……
容祁瑾離開之後。
霍庭墨才坐到陸聽酒身旁,在他有所動作前,陸聽酒就先開口了。
“别折騰了。”
對上霍庭墨看過來的目光,陸聽酒淡淡懶懶的道,“再折騰,你的傷口又要裂開了。”
霍庭墨深暗墨黑的眸,一瞬不瞬的盯着陸聽酒。眼底藏着很深的情緒。
靜了靜。
霍庭墨微微沙啞的聲音,才低低緩緩的響起。
“我想抱抱你。”
熟悉低沉的嗓音裏,有着很明顯的“請求”。
連帶着霍庭墨看向陸聽酒的眼神裏面,也帶着隐約不可察的期待。
跟酒酒在一起的時候,霍庭墨無時無刻的不想跟她黏在一起。
聞言。
陸聽酒輕蹙了蹙眉眼,“霍庭墨。”
淡瀾到沒有任何起伏的,三個字音落下。
陸聽酒叫霍庭墨的名字,叫過許多次。次數多到,連霍庭墨自己都數不清楚。
所以,在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語調裏。
霍庭墨還是聽出了,陸聽酒絲絲的不耐。
好一會兒。
霍庭墨都沒說話。
但當陸聽酒瞥見,他纏着厚厚白色紗布的手臂時。
不知怎麽的。
陸聽酒心底蓦地一軟。
還是伸手抱了抱他,溫淡的聲音落在他耳旁,“霍庭墨,你不要這麽黏人。”
“你會不喜歡的,對不對?”
幾乎是陸聽酒的話音一落,霍庭墨就立刻接道。
沒承認也沒否認。
陸聽酒抱了幾秒,便松開了手。隻是道,“我不可能時時刻刻的,都陪在你身邊。”
霍庭墨沉默不語。
俊美清冽的臉龐上,覆着一層不易察覺的晦暗。
溫淡的眉宇微微垂着,眼底深邃到看不清任何的情緒。
你能。
霍庭墨淡淡的想。
總有一天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