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别府,羽桐廳。
這處前廳景緻開闊,東西兩側遍植羽衣梧桐,低矮灌叢中則有朱果點綴,兩三道蜿蜒清溪自後山流下,溪道不深,偶有銀魚躍起,因着是待客之地,來往走動的便多爲身着灰藍衣衫的童子,個個皆在十三四歲,眉清目秀,唇紅齒白。
修真界甚少以貌取人,但人對美的追求卻從未停止,世家門閥以血緣論親疏,族中子弟常有驕矜之氣,貪圖享樂之輩不在少數,而宗族并不以此爲大事,畢竟于修道人而言,修爲實力才是重中之重,隻若外物享受不影響到自身修行,倒也無甚所謂。
故而趙莼一路行來,所見所聞皆與師門一脈大相徑庭,若說裕康陳氏乃花團錦簇之相,那麽連夔門洞天都要當得起一句冷清了,而聽說裕康陳氏還不算昭衍世家門閥内最爲強大者,如今世家中執牛耳者乃嫦烏王氏,即可想象後者門庭有多繁盛了。
她與施相元先後入座,不過片刻,便有個藍衣少年執着拂塵過來,兩名灰藍衣衫的童子跟在他身後,神情恭敬,目不斜視。
待這兩名童子将靈茶奉上,那藍衣少年才将拂塵一甩,咧嘴笑道:“适才便聽說是長老來了,晚輩有失遠迎。”
趙莼低眉一看,這少年修爲不低,約莫也在歸合後期,隻是尚未凝就道種,想來該是陳氏族中子弟。
便在這時,藍衣少年也望了過來,頗爲客氣地拱手作禮,道:“羲和上人有禮。”
趙莼向他點頭,後才見施相元手捋颌下青須,對少年言道:“原來是蓮生啊,你今日可是跟着少泓一起過來的?”
又不忘向趙莼介紹道:“他叫陳蓮生,是陳氏直系本支的弟子,如今跟在鴻青殿長老陳少泓身邊修道。”
世家之中不論師徒,所謂跟在其身邊修道,地位便相當于師門當中的座下弟子了,趙莼神情一正,卻不爲這陳蓮生,而是想到施相元口中的鴻青殿長老陳少泓。此人乃是鴻青殿如今的首座長老,若無差池,在他成就洞虛後,就會從嫦烏王氏的洞虛大能王酆手中接任鴻青殿殿主一職。
首座突破,則時任殿主去位,這本是宗門的規矩。
而設立首座長老又需要直系上峰點頭,此便意味着在定下首座之時,時任殿主的修士自己,大多也有了退位之念。
不過如今的鴻青殿卻不一樣,前代殿主韓叙正萬年前成仙去位,本該接任殿主之位的首座長老,卻在界南天海的浩劫中隕落,幾經謀奪下,才由幾大修真世家連手,将王酆擁立上位。而王酆接任不久,即定下陳氏族中一名長老爲首座。
至此近萬載歲月,鴻青殿更替首座長老三位,其中盡數爲裕康陳氏族人。
這幾大世家的主意,也便逐漸顯露出來。因這當中嫦烏王氏的勢力最強,王酆得以第一個坐上殿主之位,此後卻要立下陳族之人爲首座,日後待陳族之人上位,就該将首座定于其餘世家的長老,如此循環往複,使鴻青殿殿主之位在幾大世家手中不斷交接。
就如九渡殿殿主的位置,一直牢牢把持在掌門一系手中一般。
不過突破洞虛并不容易,陳少泓前頭兩位首座都見突破無望,選擇退位讓賢,他是否能成就洞虛令王酆退位,卻還不得而知。
但據施相元所言,陳少泓乃是裕康陳氏此代最有望成就洞虛的修士,若他不成,剩下的弟子中,能比得上陳少泓的人幾乎沒有。
也算是承載着一族的希望了。
趙莼看着陳蓮生,對方瞧上去年紀稚嫩,神态還有幾分意氣風發,聞見施相元提起陳少泓,才稍稍表露謙卑之色,道:“卻非如此,實因老祖宗此番外出喚了長老随行,晚輩才來了别府等候。”
施相元微微一訝,神情不變,緩緩點了點頭,道一聲“原來如此”,又側身看向趙莼,擡手指向茶盞道:“你是初次前來拜訪,怕還不知道,陳家有一種從不外流的茶葉,其名喚作霧中春,以湯亮色清聞名,隻用來招待貴客,不妨嘗嘗。”
趙莼這才端起茶來,見清亮茶湯上淺淺萦繞着霧氣,似晨起山中的雲霧,而茶香淺淡悠長,不經人嗅,就絲絲縷縷般繞上鼻尖,她輕抿一口,味道很是清淡,卻有一股靈力順着喉嚨灌下,漸漸撫慰周身,令人通體舒暢,後又覺神清目明,經絡通達,運轉真元的速度也要快上幾分。
至真嬰境界,還能有如此效果的靈茶,不必猜也知道品階頗高,當屬靈藥一類。
而聽施相元這般講來,陳族也不會以此招待一般來客,趙莼能得一盞,除了身後的亥清大能外,當還要屬她近來的一番作爲。
果不其然,聽施相元誇贊霧中春,陳蓮生面上頓時浮出些許與有榮焉的得色,隻是他絲毫不敢怠慢于趙莼,當即又端正神态,笑道:“羲和上人乃此代弟子中的劍修第一人,我裕康陳氏一向禮重天才,自然要以上好靈茶款待,若上人喜歡,待到離去時,也可捎上十斤帶走。”
趙莼輕道“多謝”,這時卻見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闊步走了進來,他朗聲大笑,道:“相元,是你來了!”
看他紫衣金冠,腳踏玄靴,正是先前随趙莼從咎王嶺回來的巫蛟。
趙莼展顔一笑,目光擡起間,将陳蓮生面上神情攬入眼底。他眉頭微擰,雙唇抿起,哪怕巫蛟走進廳中,也并不向對方看去,而是在施相元點頭招呼之際,微微屈身道:“晚輩還有要事,便就先行一步了。”
說罷,陳蓮生後退幾步,轉身便走,這時才叫巫蛟注意到他,神色頗爲不自然地收了目光回來,連喜意都淡了不少。
施相元喚他坐下,巫蛟卻眼前一亮,大步上前把桌上的茶盞端了起來:“霧中春,嚯,好東西啊,還得是相元你如今出息了,放以前哪能喝得上這等好茶,也該叫我跟着享享福才是!”
他把靈茶端起一飲而盡,施相元隻能低歎一聲,斥他“牛嚼牡丹”。
前段時間調休,昨天有點低燒,不知道是不是二陽。
打工果然很痛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