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或者說逃離充滿女人氣味的李姌的帳篷,再走出童子營的營地,微微的西北風從側方吹來,帶來了一絲初冬的涼意,羅某人才覺得自己腦子清醒了些,頓時感覺自己這形象狼狽了點。
說對李姌的提議不動心那是假話,葛日娜又不是無顔見人的醜女,反而是性格安靜的混血漂亮小妞,而且故老的哲人說得就很明白,食色性也,這是人之本性。老羅就從沒認爲自己是美色當前不行于色的柳下惠,相反,他從父母輩繼承的血統裏,無論哪一個都被附加着渴望多子多福的祈願。
在曾經的傭兵隊伍裏,一堆戰鬥夥伴坐在一起吹牛,說要生孩子組建個足球隊或者棒球隊的也不是沒有,羅某人也曾像個蒙古人一樣吹噓自己要生養一群小馬駒的。
但是……在後世……在東方,真的……很難實現這樣的願望,如今這個時空,沒了後世的規則約束,甚至可以說羅某人的話語就能變成法律,唯一能限制羅某人的其實隻是他傳承自後世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觀念。
但這可不是這個時空的主流觀念,即便是所謂史書裏面記載的是羅馬人率先推崇一夫一妻制,羅某人可是親眼見到了君士坦丁堡裏面華麗的大皇宮,如果不是女人衆多子女衆多,他修建那麽大的皇宮作甚?
同樣是這個時代,流落中亞的安西軍後裔之所以沒能滅絕,很多的原因是他們的祖輩爲了繁衍,娶了幾個女人,包括羅某人的準丈人李涅都有不止一個女人。
所以對于老羅來說這是個沒有了拘束的時代,讓他有一種脫缰野馬的放縱想法,如果不是曾經的教育和從軍經曆,很難讓他保持了近三年的自我約束。
如今,最困難的萬裏跋涉已經走到了尾聲,心态壓力退減的同時,再聽到李姌這樣令他難以抉擇的詢問,又怎能不讓他心頭亂跳?
隻是,心動是一回事,行動則是另一回事。
并非老羅想要裝什麽聖人,而是他對情感和家庭的概念比誰都清楚——征服多少女人或許是簡單的,但構建一個穩定的家庭可不是簡單的事情。
他是渴望子女衆多能夠繼承他的志向的嚴格自律的軍人,而不是見喜歡尋花問柳的花花公子。雖然他想做一個播種機,卻絕不允許自己變成液體噴射器。
腦袋裏的想法亂七八糟的時候,老羅聽到身旁奧爾基的話語,“将主,李将軍和衛慕将軍在前面等你……”
“嗯……”老羅随意回應了一下,暫且放下了心中的雜亂,眼前的公事總比自家的私事更重要。
私事難以決策,可以擱置,公事卻延誤不得。
用手搓了搓有些僵硬的臉,老羅緩和了情緒,沖着自己的軍帳快步走了過去。
在這之前,李德明和他的丈人衛慕乙黑兩個人能有時間站在遠處看風景,是羅開先允許的。
事實上,抵達靈州當天的那一刻,老羅就沒有再限制李德明的活動範圍,在他的眼裏,除了一些必要保密的事物,讓黨項人的頭目看看自己這支人馬的大概情況,沒準會起到讓人出乎預料的結果。
人心變化的結果,或者是貪婪和窺探,但更有可能是折服與認同。
在老羅看來,最有可能的反而是後者。
李德明這類人是最現實與明智的,不是執拗的一根筋的狂教徒,也不是徒具武勇的莽夫,怎樣選擇其實不會有什麽大的出入——必定是後者居多,老羅不敢自诩從不出錯,但看透李德明這個年紀不過二十多歲的黨項人統領還是沒問題的。
唯一有些令老羅躊躇的反而是衛慕乙黑那個老家夥,這個老将軍是那種在草原上打混了一輩子的老狼,絕然不簡單聽信旁人的話語,老羅确實揣摩不定這個黨項衛慕部頭領的心思。要知道這個時候的衛慕部可是拓拔李部最忠誠的族系,也是黨項人内部最強大的一支力量,否則昔年李繼遷也不會爲自己兒子選擇一個衛慕部頭領的女兒做兒媳。
老羅不喜歡政治謀算,并不意味着不懂。
在這一點上,比之面對自己的私事時候,他可要清醒多了。
他當然明白在這個年代穩定政權的最有力手段——聯姻,事實上後世這樣的例子同樣比比皆是。衛慕家的女兒能成爲名正言順的王妃,絕不會是因爲什麽愛情,而正是因爲其娘家的實力。這才是這個時代草原部族保證統一話語權的習俗,至于之前北魏拓拔皇室殺母留子①的做法早就棄之不用。
黨項人内部諸頭目的想法就一定是統一了嗎?
絕然不是。
老羅清晰的記得曾經讀過的關于西夏的曆史,李德明的兒子李元昊在野利部的鼓動下,去了李氏的姓氏,然後頒令治下所有屬民(包括漢人)剃發易服,同時命人創造西夏文字,以此來表示與漢人的決裂,曾聲勢浩大的統禦河西乃至火州直至博州(孛羅城,博樂)的廣大土地,可算是黨項人裏面的雄才,但就是這個元昊殺了自己的親舅舅衛慕山喜和親生母親衛慕八羊,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事?
老羅猜不到,卻知道即便放了李德明回夏州,也很難對自己構成什麽威脅,反而要解決他自家部族内部的矛盾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見過羅将軍!”衛慕乙黑首先向羅開先行了一個恭敬的抱拳禮。
然後是李德明緊跟着的同樣舉止,“職下李德明,見過将主!”
“衛慕老将軍還請不要多禮,德明兄弟客氣了,你雖是敗将,卻仍是黨項部的頭人,以後職下這種自稱還是不要有爲好。”老羅以同樣的禮節回複之後,伸手示意延請兩位去他的軍帳。
彼此都不是虛套之人,進了軍帳分賓主落座之後,李德明就直抒本意,提起了他需要回返夏州的事情。
老羅直截了當的揮揮手,“德明兄弟,你我兩方雖然打鬥一場,卻是不打不相識,盡快回返夏州之事某自是贊成,但回返夏州尚有數百裏路途,尊夫人派來迎接的人馬能否護得兄弟安全?”
“此事……需不勞将主擔憂,内人派來的雖僅有千多人,卻也足以縱橫河西之地。”李德明臉上猶豫了下,還是掩飾了自己的擔憂,至于将主這個稱呼卻是依舊沒改。
感覺到了地方的猶豫,老羅沉思了一下,“本将軍營内有之前的貴部俘虜,其中有兩千左右人思慮家中父老,渴望回歸夏州探看,不知可否與德明兄弟同行?”
“這……”李德明再次猶豫了一會兒,也不顧及旁邊自家嶽父衛慕乙黑的示意,直接說道:“也好,就如将主所言!”
他是不得不答應,因爲确如羅開先所說,千多人雖然能暢行河西,但那隻是一般情況,如果夏州有變,某部的有心人想要難爲自己,他這千多人的作用真的不好說。但是再多兩千人就不是那麽好相與的了,而且眼下這羅姓長人也不說是護送自己,隻說同行,已經是留了天大臉面。
“痛快!”羅開先喝了一聲彩,“德明兄弟盡可安心,這兩千人隻是回返夏州看望父老,不會幹涉你安定内部事宜,甚至必要的時候,你可以借助他們的力量。”
“多謝将主!”李德明大喜,他是見過自家原本的部屬的,雖說那已經不再屬于他轄制,但是沿途見過的訓練和裝備比他原本的要好上太多了,如果能借助這隻力量,野利家和其他幾個蠢蠢欲動的家族根本不足爲慮,也就不必考慮調動鎮守銀州②和韋州③的軍隊了,分别在那邊不遠駐守的宋人綏德軍和定邊軍可不是什麽善人。
老羅也不和他客套,直接明言:“這兩千人的統領是王難,德明兄弟想必也知道,有事情盡可與他商議,到了夏州之後,他們的行止會由你來約束,不過最遲明年春季必須返回,返回的時候,會順便接上一些漢人的家眷,屆時還望德明兄弟給與方便。”
如今形勢如此,李德明還能說什麽?
他也沒什麽好糾結的,兩萬人都投降了,連同他這個主帥都被俘虜過,戰不如人、勢不如人,學着羅開先說話的口吻,他直截了當說道:“此事絕無疏漏,将主盡可安心。”
老羅用手指輕輕地敲了敲桌面,思考了下說道:“按說黨項内部事宜不是某家一個外人能夠随意評述,不過羅某有一個建議,還望德明兄弟考慮,如内部稍有不協,還是少做殺戮爲好,這片土地上流的血已經夠多了……”
李德明和衛慕乙黑兩個人彼此對望了一下,卻都不明白爲何羅某人突兀的說起這樣的話題,雖有疑惑,卻知道還有下文,也就沒有搭言,隻把目光看向敲着桌子的羅某人。
隻是稍一停頓,老羅就接着說了下去,“冬季之前,靈州這邊會安設過冬營地,就不會再動幹戈,明春河水消融之後,羅某會在這靈州附近大興土木,需要人力衆多,兩位如若有甚麽罪囚,殺了未免太過浪費,不妨轉賣與某家。”
新建一座城市在任何一個時代都不會是小工程,爲了明年規劃所需的人力工時,老羅最近是大傷腦筋,所以按照這個時代的規則做些人口買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何況又不是沒做過。
李德明卻有些欣喜,能夠交易就是未來和睦相處的開端,他可是知道眼前這羅某人手中的力量的,看着不多,但是戰力可是絕非等閑,雖然他已經決定與羅開先合作,卻并不希望羅某人擴大控制範圍。
“好!就依将主所言!”可以把政敵殺掉就足夠,賣掉對方的家眷已經算是仁慈,或許還能順手到一些必須的東西,何樂而不爲?李德明當然答應得很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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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殺母留子,北魏政權的建立者鮮卑拓拔族的皇帝拓跋珪在學着漢人确立王朝之後,狠心定下了一個規矩——子貴母死,目的就是防止皇帝年幼,其母幹涉政權的局面。據說這種先例傳自西漢,當時漢武帝爲了立年幼的劉弗陵爲太子,狠心殺死了年輕漂亮的劉弗陵生母鈎弋夫人。這種方法其實很蠢,道武帝拓跋珪制定并執行了這個規矩之後,北魏曆代皇帝都被這一祖制困擾,最後北魏拓拔政權也是這一制度而滅亡。
②銀州,曆史上的銀州有許多個,這裏指的是陝西米脂範圍,或爲現代銀州鎮,卻難做考證。
③韋州,現代甯夏同心縣韋州鎮,曾在唐時名爲安樂州和長樂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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