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隻是稍一轉念,李涅就打消了這種沒頭腦的想法,雖然他覺得始終看不透這個準女婿,卻知道對方絕不是什麽玩弄心計的人,這一路上,如果不是羅小子指點,工坊的很多運作絕然不可能整合到目前這種地步。
隻是……拆分工坊,究竟所爲何事?
心頭一旦産生這種想法,李涅耐不住開口了,“三郎,冬屋之事暫且不急,緣何要拆分工坊?”
“世伯勿急,拆分工坊總也要等到冬閑時刻……”李涅的話一出口,羅開先就明白自己必須先把這事說清楚,否則這準丈人恐怕就要誤會了,“好吧,世伯,我準備把工坊拆分爲兵工坊和民坊兩部。”
“兵工坊和民坊?爲何如此拆分?”李涅問道。
“保守機密!”首先概況了一個衆人能理解的詞彙,老羅接着說道:“諸位,我等能夠從希爾凡一路沖殺回到此地,決勝的因緣有兩個,一是軍士能夠勇往直前,二則依靠的精良的軍械……如今開始安居……”
“老夫明白了!”羅開先說到一半,李涅就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語,“三郎,你說該如何拆分?”
還是明白人好說話,當然,關鍵還是自己人。昔日唐人營能在希爾凡落足,可不是憑借的武力,而是憑借自己的獨門技術,作爲工坊的掌控者,李涅又怎會不懂保密的重要?
羅開先心中大爲寬慰,最擔心的情況沒有出現,餘下的事情就好解決了,馬上接着說道:“需要保密的物件并不多,世伯可以和諸位匠工商議,關鍵在于人,需要世伯把他們挑選出來組建一個精工坊,這個精工坊将主責軍工之事,是我們安身立命的核心機密。”
羅開先的用詞有很多是來自後世,李涅琢磨了一下才搞懂,雖然有些詞彙不是習慣,但“精工坊”“核心機密”之類的還是非常清楚的,輕輕點了點頭,老頭捋着胡子說道:“三郎所言甚是有理,隻是如何選人可有一個……準繩?”
“準繩?”羅開先嘀咕了一下,才恍然這個詞就是标準的意思,“人選皆由世伯恒定,眼下時間還算充裕,世伯盡可細細考量,羅三隻有三點要求,底細清白、吃苦耐勞、精力旺盛。”
底細清白就是不許有外人關聯,吃苦耐勞則是工匠必備的品性,精力旺盛卻是爲了将來研制新鮮事物的保證,羅某人可不希望未來的精工坊裏面都是些年老力衰的人——那必定難以承受他時不時拿出來的“新生玩意”。
但挑人的事老羅插手不合适,首先他對人選絕然沒有李涅熟悉,換他自己來操作,也不見得就會有多好,畢竟他沒有讀心術,更沒有測謊機,勉而爲之也隻能是費力不讨好。
“三郎盡可放心,此事包在老夫身上就是。”一切都了如指掌,李涅說話毫不含糊,“隻是未來拆分之後,餘者的掌控如何安置?”
“世伯所慮有理,餘者組成爲民坊,掌控人選嘛……羅三建議,由世伯與坊内大匠聯合推選,精工坊則仍由世伯掌控。”老羅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他可以時不時拿出點新鮮東西給工坊做些引導,但他絕不會插手工坊之類的管理的。
“聯合推選?”李涅重複了下這個詞,“這是好辦法,日後民坊可以作爲民間商家……”
羅開先對準嶽丈的舉一反三并不驚訝,隊伍裏的老頭子們多是歲月磨砺出來的強者,若是這點見識都沒有,早就泯然衆人了。
“日後,我等這隻人馬必将縱橫河西、飲馬河套!屆時民坊或可再次拆分爲車馬坊、農工坊、雜工坊之類。”說得興起,羅開先也稍稍透露了一下對未來的勾畫。
關于未來的話說多了叫畫餅充饑,叫忽悠,但确定能夠實現的事情藏着一點不露就是不智之舉了。無論怎樣,讓跟随自己前行的人有一個可以看得到的目标,不是更好?
至少可以減少迷茫與困惑,不是嗎?
至少羅某人是這樣想的。
杜讷、李涅、窦銑、李軒這四個人如今可說是羅開先掌控民營的核心人物,他們對未來都有期許。他們有的想過回歸故土重見同族父老,有的想過擺脫突厥人和波斯人的襲擾,更有的想過可以富甲一方,但從未有人想過可以縱橫在故鄉的土地上。
衆人都知道眼前這個羅姓長人絕不是在畫餅充饑,這一點杜讷的認識最爲清晰,他還清楚的記得早在希爾凡時候的那些往事,當初那個拿出幾張羊皮圖紙勸說他的遊俠般的羅家三郎,如今已經基本完成了當初的承諾。
雖然還未曾見到祖輩提到的同族故人,杜讷卻并不懷疑未來的事情。聽了幾個人說了半天工坊之類的雜事,羅開先點說未來的規劃,杜讷趁着話頭問了一句,“三郎,老夫這裏有件事情,你看該如何決斷?”
“杜老請講!”
“過了會州之後這幾天,營裏有幾個老漢問說自家祖籍山東,何時能夠重返河東故鄉看看,幾個老漢年紀都已過了花甲,他們唯恐自己再難見到鄉人。”老杜讷的聲音有些低沉,頗有些物傷其類的感覺。
所謂河東,老羅隻知道是指黃河以東,但具體都有那些地方他就不清楚了,但無論怎樣,距離現在所在的靈州都有至少千裏路途,這段路途上有的可不僅僅是黨項人還有趙宋的各部邊軍。
當然,無論态度尚未明了的黨項人還是從未接觸的趙宋邊軍,都不值得老羅畏懼,停留在靈州不過是不想馬上與趙宋刀兵相對——那樣損失的必将是東方族系的利益,得利的卻可能是北方和西方的蠻族,而且僅有的幾萬兵士必将有所損失,那樣的強硬隻能說是魯莽,于老羅卻沒有任何好處。
琢磨了一下措辭,老羅說道:“杜老,此事急不得,我們遠從萬裏歸來,趙宋那裏究竟如何,卻無人知曉……待到營地周邊安穩,應在入冬之後,或可派人走一遭河洛中原一帶。假若一切順利,羅三我親走一遭也未嘗不可。”
“三郎,不可,眼下十數萬人的安危可離不開你。”老成持重的李涅打斷了羅開先的話,神色鄭重的說道。
拍拍準嶽丈的手,又止住李軒說話的想法,羅開先說道:“世伯盡管安心,羅三不是魯莽之輩,真若必要羅三走上一遭,也必定是安排好諸事之後,無論是黨項人還是其他的部族,絕不敢輕舉妄動。”
“不,三郎,眼下十幾萬的安危隻是一面,你身爲主将,親去趙宋境内絕非上位者所爲。需知古人有言,白龍魚服,恐有不虞也。”老李涅并未被羅開先說服,反而愈加鄭重其事的勸導起來。
“三郎,探看故土絕非易事,派人帶隊前去即可,你親身前去則大可不必,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之前提議有人惦念家鄉的杜讷也開始了勸說。
老羅心下大爲感動,最初勉強一起行進的衆人,如今彼此的命運已經交融爲一體。并不是别人幾句好話就能收買他的認可,從兩個老人的話語中,他聽出了那種發自心底的關懷。
不過羅某人同樣是執拗的,隻要拿準了注意,并不會輕易爲别人的幾句話而改變,“世伯,杜老,兩位不用焦躁,羅三既非坐不垂堂的千金之子,也不是喜歡穿魚服的白龍……兩位前輩需要知曉,羅三可是曾經跨洋蹈海的彪悍勇夫,河東乃至中原的山水是阻隔不了我的,或許用不了多少年河東或者中原可以成爲我等縱情吃撐,誰知道呢?”
到這個時代久了,按照這個時代的習俗說話幾乎變成了他的習慣,這番話既簡單卻也寓意非凡,至少周旁的四個人全部聽懂了。
“說得好!羅将軍可不是草原上溫馴的牡羊!”倔老漢窦銑的看法确與李涅杜讷都不同,對于羅開先的言辭,半天沒說話的他卻是大聲喝彩。
“閉嘴,你這窦瘋子!”有些轉不過彎的李涅覺得羅開先說的有道理,卻切不過面子,隻好呵斥窦銑爲自己做掩飾。
老杜讷則坐在一旁笑而不語。
最年輕的李軒整晚都沒說多少話,他記下了羅開先訴說的每一件事,聽羅開先與幾位宿老的話語,對未來充滿了信心。有這樣走一步看三步的頭領,未來又有什麽值得憂心的?
往往帳篷外明月高懸,李軒說道:“夜深了,二伯、杜伯、窦伯,該回去休息了,三郎,今夜就到此爲止吧。”
感覺該做出交待的事情都已經訴說一遍,老羅同樣望了望月光明亮的帳篷外面,“好!”
李涅、杜讷、窦銑三老自無不允。
遂起身呼喚親兵送幾人回自己住所,與幾個人笑談着剛剛步出帳篷,老羅第一時間注意到守候在外面親兵身旁還站着幾個等候的人,恰是負責軍紀的西德克諾德和富拉爾基,還有一個出乎老羅預料的人,負責外聯事宜被許爲未來大鴻胪的李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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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最近兩天忙碌手裏的一份設計稿,耽擱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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