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一路的曆練,從萬裏之外跟随而來的女人們都變得非常彪悍,這些孩兒他娘、娃兒他媽騎在馬背上,忙忙碌碌地穿梭在土城與還在完善的營地之間。
看得羅開先和身旁的窦銑還有李軒一陣陣傻眼。
“領頭的那個是……程大門的婆娘?”一個女人騎着馬從羅開先身前快速掠過,彪悍的形象吸引了他的注意,因爲他看到那個女人居然很輕松的一隻手把一個情緒失控發瘋的女人提到了自己身前的馬背上。
即便那個從土城瘋狂跑出來的女人很消瘦,這樣的能力也不是一個普通女人能做出來的。
窦銑的嘴角抽動了下沒說話,李軒則吞了吞口水,才說道:“沒錯三郎,是程大門的婆娘,杜老伯的侄女,杜桂娘……”
作爲隊伍的領路人,羅開先當然是認識這位杜桂娘的,詢問隻是因爲頭一次見到這位平素很溫和的桂娘子表現的出人意料而已,轉頭看到了李軒說話時的緊張表情,有些好笑的問道:“好像程大門和軒兄你的年紀相差仿佛,這桂娘子也是和你們年齡相仿,軒兄你這麽緊張,不會是小時候被她欺負過吧?”
李軒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的轉變了幾次之後,才盯着遠處恨恨的開口道:“三郎,你看不要小瞧這婆娘,四娘比她可差遠了,我和程大門小的時候都沒少被她欺負!這一點窦伯可以作證!”
“哈哈!軒小子,二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你現在還記得?”窦銑打着哈哈說完,轉而又對羅開先說道:“羅将軍,這桂娘可是昔日唐人營最厲害的火娘子,姌兒比起她來真是要差遠了!”
二三十年前?眼下這個書生模樣的李軒還有不遠處那個門闆漢子,也就是十歲左右的熊孩子吧?這樣兩個家夥在那個時候被一個年紀相仿的火爆“女娃娃”欺負?怎麽想都是令人感覺好笑的事情。
羅開先神色古怪的看向了幾百米外,正在那裏喝令着手下控制場面的程守如恰好回頭張望,不知道看到了什麽,手臂哆嗦了一下,居然差點把手中的長刀丢在地上,引起了他身邊士兵的一陣哄笑。
“将軍,是不是昨晚又被夫人趕出帳篷了?晚上沒睡好?”
“好像将軍今天手腳無力的,應該是睡的太好了……”
“啊?”
“哈哈哈……”
“一群混蛋,趕緊盯着你們前面的家夥,出了差錯,老子罰你們明日去挖河泥!”
不提程守如惱羞成怒的暴跳如雷,士兵們裝摸做樣的誠惶誠恐,羅、李、窦三人無良的根本不去幹涉,隻是時不時的偷笑幾句,然後遠遠地看熱鬧。
好吧,說是看熱鬧其實是李軒和窦銑在看熱鬧,羅某人則在不停審視周邊的一切,關鍵是手下們對這些部落人的态度和處理方式,然後找出一個可以在今後行得通的常例做法。
随着一路來的整合,整個東行營隊已經形成了一個收押俘虜,區别篩選的完整流程。但是,眼前這件事,卻是不同于沿途收編戰敗俘虜的,而是對一塊土地進行治理的開端。
這是東行營隊落足之後的第一個據點,如何對待當地人必定會影響到之後的一系列事情,而最關鍵的莫過于這隻隊伍内外所有人的認可程度。
隊伍内部不用解釋,外部則包括了周圍的黨項人和所有關注這隻隊伍的人。
如何處理眼前這件事情或許并不重要,但是眼前這件小事會引發的後續卻讓老羅必須重視,當然,也僅僅是重視,這種重視就是要把之後所牽扯的後果考慮清楚,而不是等到事情發生變化之後才被動的去應對。
這些内容都是羅某人作爲主帥必須認真面對的,殺了這些人之後,會不會導緻外人認爲這支隊伍十分殘暴,或者過于偏向漢人,這種認知完全可能會決定他們之後與己方接觸時候的态度,屆時……認可己方的人會不會一邊倒的投靠?不認可己方的人會不會聯合起來攻伐自己?不同的情況又要怎樣去面對?
老羅糾結滿腹,直到想得頭都大了,也沒能得出一個确切結論。
“将主!?”一個清脆的聲音在羅某人的耳邊想起。
“嗯?”回過味的老羅凝神觀望,才發現自己身前站着一個女人,正是之前議論過的那個杜桂娘!老羅振作精神,問道:“桂娘子,何事?”
杜桂娘身高也就一米七,一身便于騎馬的短打扮,腰間還挂着一把彎刀,頭上還用一塊絹帕裹着頭發,因爲站在老羅跟前四五歩遠,倒是不用特意的仰着頭,隻是一雙杏眼瞪得滾圓:“将主,土城内多是俺們的漢人姐妹,爲甚不給她們報仇?”
“報仇?報什麽仇?”這個前任火娘子的語氣充滿了責怨,老羅被打斷了思路,也有些惱火,故意裝着糊塗反問道。
“你!”杜桂娘火氣上來了,她才不管羅開先是什麽職務,直接開噴:“你個羅三郎,看着長得像個大狗熊,怎辦的也是狗熊事?當初在希爾凡說過要讓俺們活得自在的,還說要讓兄弟姐妹都有一個好前程,如今……土城裏面的姐妹你還管不管了?”
“管,當然要管……”聽着身旁有偷偷摸摸的嗤笑聲,羅開先也不急,慢悠悠地說道:“隻是,嫂夫人,那些人一個個也有手有腳,爲甚不能自己報仇?活得像個木頭人,羅某人可沒有如此孬糠的姐妹!”
“你……她們都是弱女子,哪能打得過那些身強力壯的畜生?”杜桂娘有些火急上房了。
“畜生也有打盹的時候,弱女子怎麽了?胳膊腿弱又如何?趁着畜生睡覺咬死他成不成?”羅開先最看不得窩囊的人,在他看來,強弱這個東西是沒有具體概念的,最可怕的就是沒有抗争的勇氣。
杜桂娘被老羅的說法弄得啼笑皆非,“她……她們是人,怎能去咬……”
“如何不能?草原上的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老羅攤開雙手,很是無奈的接着說道。
杜桂娘徹底啞火了,她隻是要強的性子,卻不是不講道理的潑婦,怎會分不清羅開先話裏有話?而且道理很淺顯,人能自救始能救之,雖然對眼前這位将主接觸得不多,總還是能聽到一些旁人的評述——這位将主性子很冷,如果不是當初唐人營的一些人決定跟随東歸,很可能自家還在希爾凡那裏承受異族人的統治……
見到這位前任火娘子的眼圈開始變紅,羅開先也不爲己甚,聲音放平了說道:“桂娘子,此事由不得你我,土城裏那些女人的命運該由她們自己選擇,烏塔部的男人多數都在那裏押着,羅某給她們一個複仇的機會,桂娘子你可以試着去開導那些女人……這種事情我們這些糙男人可做不來,當然,如果她們甯願像木頭一樣活着,誰也沒有辦法……”
“好!”不愧是同樣被稱爲火娘子的女人,杜桂娘眼睛瞪得滾圓,緊盯着老羅說道:“我在這裏替那些姐妹謝謝你了……”
“先别說謝,桂娘子你也替代不了她們,抓緊時間去開導她們吧……”有了人去開導那些女人,老羅心裏也是松了口氣,不爲别的,那些像木偶一樣或者的女人真到了自己隊伍裏面,該怎麽安排?說的冷血點,肯定是巨大的累贅。
杜桂娘瞪了老羅一眼,轉身就上馬走了。
旁聽了半天的李軒湊到老羅身邊,低聲問道:“三郎,烏塔部的人都很健壯,如果降服他們訓練好了,指定能成爲精兵,爲甚……”
羅開先擺擺手制止了他接下去的話,“不,軒兄,你到土城裏面看了,發現有老人嗎?有生病的人嗎?沒有,知道爲什麽沒有嗎?”
李軒是靈醒之人,聽了老羅的提示,似乎看到了很可怕的事情,馬上說道:“你是說……”
“沒錯,老人和生病的人很可能都死了……”羅開先确定了李軒的猜測,接着說道:“所以,這樣的家夥才是真正的野蠻人,留意到他們看人的眼神了嗎?那是看待獵物和食物的眼神,記得昨天剛到時候和我們對歭的那個戈日登嗎?他有一個用人的頭蓋骨做的酒杯,什麽人會用那玩意兒?千年前匈奴人才會用!”
千年前的匈奴人什麽樣,羅開先沒見過,他也不知道,但并不妨礙他用匈奴人做例子來說明問題,看着李軒和窦銑兩個人的驚愕表情,老羅接着說道:“這樣的人也許能成爲精兵,但注定是養不熟的草原狼,别忘了,我們已經到家鄉了,想要招攬人手,機會大把,别心急,黨項人沒準等着我們犯錯呢!”
“你說的沒錯,三郎,我該做什麽?”李軒的反應很快,馬上明白了老羅說這話的目的。
“之前我命令士兵控制周邊所有的部族營地,現在應該差不多了,你和窦老辛苦下,我調一曲騎兵跟着你們,巡視一遍那些營地,看看是否與此地相同,最好能在天黑前回來,如何?”老羅沒用命令的口吻,事實上能執行這樣的任務的人不是沒有,至少闵文侯就可以,但絕沒有李軒對民事的熟練。
“交給我吧!”李軒點點頭。
“安心,羅将軍,幾個小部落,出不了疏漏!”倔老頭子窦銑也是一副堅毅的表情。
等兩個人騎馬離開,老羅轉身走向被圈禁的烏塔部衆人。
周圍都是全副甲胄的守備營士兵,看守這些野蠻家夥的士兵更是全部重盔重甲的肌肉男,多數人甚至提着巨大的鸢形盾,鸢形盾的底部尖端插在地上,多個組合在一起,就像一面鋼鐵矮牆。
因爲羅某人的偏好,再加上飲食充足和訓練完善,隊伍裏的肌肉男數量增加的飛快,這麽多身材橫向發展的戰士,他們組合在一起的震懾性真的不要太誇張,反正老羅覺得在這個戰争百分之五十依靠戰士身體屬性的時代,這種陣勢絕對比後世的所謂血腥橄榄球明星隊震撼太多了。
所以站在這樣的一隻隊伍裏,羅某人有一種發自内心的自豪感,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力量,不是嗎?沒見曾經在前日敢于兇悍對峙的家夥們全都變成草雞了?
“去找繩子或者牛皮筋,把他們全捆起來!”老羅給程守如下了一條軍令,當中所有癱坐在地上的烏塔部人面前。
程守如得令開始執行的時候,距離老羅不遠的烏塔部族長戈日登好像明白了什麽,然後蹲踞了起來,猛然大喝一聲,“爲什麽要捆住我們?你不能這麽做,這是對勇士的羞辱!”
“勇士?”老羅輕蔑的瞥了一眼,“勇士是敢于面對強大敵人戰鬥的人,你們?不過是欺淩弱者的豺狗!”
或許是老羅輕蔑的表情激怒了彪悍的烏塔部族長戈日登,這厮怒喝一聲,如同鬥獸場的蠻牛一樣,翻身起來助跑幾步向着老羅直沖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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