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烈妻子名字叫卡日娜,因爲營養不良外加常年辛苦,看起來面容枯槁,比之哥舒烈衰老了至少有十五六歲,蓬亂的頭發,瘦得凸起的顴骨,隻有一雙大眼睛看起來曾經還是個不錯的美人,隻是如今已經很難分辨,她唯一穿在身上取暖的衣物是一件很不合體的羊皮襖子,這也是被救助出來的女人們通常的打扮。
其餘的一些應該被視作奴隸的孩子們更是凄慘,沒有合适衣物的他們好多處皮膚上都是凍傷和皴裂,因爲缺少食物更是各個皮包骨,比之老羅後世在非洲見到的難民更加讓人不忍目睹。
晚餐時看到那些狼吞虎咽的人們,老羅心底的那一分不忍徹底的消失無蹤。
“哥舒,告訴你妻子還有其他人不要吃太多東西,人餓得久了,猛然吃太多東西,會影響腸胃的。想要恢複身體,等回到庫紮克慢慢調理吧。”卡日娜不懂漢話,老羅也聽不懂突厥語,所以隻能通過哥舒烈來轉告。
“是,将主。”哥舒烈守着一隻熬粥的大鍋,手裏托着好幾隻大号的木碗,一臉恭敬的回複道。
這個男人絲毫沒有嫌棄自己的妻子,貞潔與榮辱的概念,在這個時代與後世完全不同。當然如果哥舒烈流露出一點嫌棄自己妻子的表情,老羅反而要看不起這個人——保護不了自己的女人還叫什麽男人?
一夜無話。
接下來就是發洩仇恨怒火的時候了。
……
原本在後世翻書的時候,老羅就知道中亞地區的曆史很淩亂,其實在後世盡管他在西疆待了三四年,如果那些維吾爾族、哈薩克族、甚至俄羅斯族之類的族裔不開口說話,或者不穿本民族傳統服飾之類别具特色的象征的東西,他同樣分不清之間的區别。
到了這個時代之後,他發現這片地方的族裔分類比之傳說中的更加混亂,他這樣一個不屬于這個時代的人如果不做深入的了解根本就分不清楚。
事實上,老羅認爲即便自己暫時搞清楚了區分葛邏祿人和突厥人以及回纥人之間的區别,用不了多久也會再次弄混。
因爲這時候的整個中亞地區,各族裔的分類完全是依靠語言、地域、外貌、習俗甚至宗教等多方面的共通性來區分的,同時也在因爲此起彼伏的新“狼王”的崛起,在不停地整合。
一些半年前被稱作是回纥人的小部落,很可能半年後會堂而皇之的說自己是突厥人。君不見曾經能和東方的大漢帝國硬抗的匈奴人煙消雲散,君不見曾經喧嚣一時的鮮卑人照例在幾百年間分崩離析?
昔日唐時曾經盤踞西域的突騎施、突厥還有倍受唐王朝招撫的昭武九姓,在這個時代都已經物是人非。
所以要弄清楚整片地域各不同族系的譜系是非常困難的,即便某些曆史學家還是人類學家也無法把其中的脈絡搞清楚,或許有某些大能可以,老羅卻自認自己不是那塊料。所以他幹脆的對這裏見到的異族一視同仁,分不清他們的族裔沒關系,隻要能夠分清敵我就已經足夠了。
事實證明了老羅這種做法的明智。
接下來的幾天,有踏實力部的粟米菲羅和牟尼奇做向導,老羅帶着這隻小隊人馬幾乎走遍了群山環繞的谷地,有幸見識了衆多栖息在這個山脈谷底的遊牧部落,什麽黠戛斯人、回纥人、葛邏祿人、甚至還有很多連同作爲向導的粟米菲羅也難以說清來由的部族。
這些部族大多散居,或者在哪個靠近水邊有山林擋住寒風的平地,或者在哪個出入都困難的山坳,所居住的環境也參差不齊,有住在帳篷裏的,也有住山洞的,還有的在土層較厚的山坡上挖了半地下地穴居住的,當然不乏人力充足的部落伐木建屋的,隻是那些部族的技術實在讓人難以恭維,砍下來的原木直接堆砌成屋子,甚至距離遠遠的都可以看到勉強用獸皮擋住的粗疏的縫隙。
當然,老羅的目的不是考察原始部族的生存狀态,尋找四處散居的葛邏祿謀刺部人才是主要目的。
對于眼下老羅帶領的三百戰士精銳而言,這種地方想要尋仇殺戮敵人并不是困難的事情,反而尋找到敵人和帶走需要救贖的人們才是最麻煩的任務。
即便沒有下雪,前次大雪留在地面上的積雪也是路途上的困難。有的地方積雪融化并在岩石上凍成了冰,釘着鐵馬掌的馬匹很容易在上面打滑,在不寒冷的正午,積雪融水和地面上的泥土在一起,會混成難辨深淺的泥漿,所有這一切都讓戰士們有些難以适應,包括老羅也是同樣。
不過這也正是磨煉出精兵意志的環境,不是嗎?
困難與辛苦并沒有抹滅戰士們的戰鬥欲|望,雖然假借的是爲哥舒部讨回仇怨的說法,但是何嘗不是給了一衆流落在中亞土地上漢人們發洩苦悶的機會?
要知道這次小規模出征在選拔戰士的時候,有一些家夥幾乎是拼命的争取來的。老羅從赫拉特救出來的那個關河西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個,這個心直口快脾氣頗爲爽朗的家夥是個體力出衆的暴力狂人,連續數天下來,每次沖擊謀刺部落的時候,他總是一馬當先的。
連帶着他率領的一曲人馬也是完全一副硬橋硬馬的鐵漢作風,什麽風雪嚴寒,什麽刀劍相加,憑借新近配置的盔甲完全不放在心上,用他的話來說,叫這些該死的土匪強盜逆賊去地下搶劫去吧,人間不應該有他們存身的地方。偶有受傷隻要不緻命,就完全不在意,長刀變成了鋸齒刀那就換一把,弓弦割破了手套索性找獸皮纏上……
那種依靠仇怨迸發出來的戰鬥熱情,讓老羅都感到心驚,也深深意識到了這時候的漢民與後世普通人之間的區别,回想起選拔戰士時候的瑣事,如果不是限制了人員數量和戰力水準,恐怕不隻是三百,三千三萬都可以招募出來。
在這種寒冷的冬季,憑借快速的機動作戰,又有粟米菲羅和牟尼奇兩個帶路黨做眼睛,多數可能有牽連的謀刺部群落全部被車翻。被斬殺的葛邏祿謀刺部戰士或者敢于拿起武器的人至少有萬多人,雖然有一部分聽到消息躲藏了起來,但已經不足爲慮,敢于反抗的都變成了與冰冷的凍土同樣溫度的屍體。
戰力與戰略的不對等,造成的結果就是如此。
因爲前日大雪的緣故,穿過峽谷東南去喀什葛爾的路途完全斷絕,這次小隊戰鬥隻能到此爲止了。
……
十七天之後,老羅從庫紮克帶出來的三百人四百五十匹馬的隊伍翻了五倍。多出來的人都是收攏來的,當然不隻是哥舒部的族人,其中不乏一些來自中原的漢人或者他們的後裔,而且多數是女人和孩子,至于老人,早就不堪生活的困苦死去了。
包括老羅在内,三百戰士雖然沒有損失,但是每個人都不同程度上帶了傷,原本幹淨整齊的軍容,變得很像一隻乞丐軍。個頂個滿面胡子,盔甲和罩袍上也都滿是髒污和血痕,破損之類的問題就更不用說了。
又是傍晚,一個巨大的可以很多人躲避風雪的岩洞裏,連同随後收攏的千多匹馬匹都被趕進了山洞避寒,安排了洞口放哨的,在洞内點燃了篝火,恢複了些元氣的女人和孩子們興高采烈的準備着吃食。
“奧爾基,你的腿怎麽樣?”老羅守在篝火的旁邊翻烤着一整隻小牛,冬季出生的它很難存活下去,所以還是免了它經曆世間嚴寒的苦難。
“縫合之後沒什麽事了,雖然走路不敢吃力,騎馬還是沒問題的。”奧爾基的左腿被一個長胡子謀刺戰士用狼牙棒刮蹭了一下,還好有護甲,否則腿骨都能被敲斷。
“那就好……”老羅擡起頭四周觀望了一下,出來了半個多月,多數戰士的情緒已經開始消退,伴随着不同的傷勢,再加上疲累,戰力已經降到最低點,再加上有收攏來的女人和孩子拖累,再繼續下去已經沒什麽必要了,萬一有敵人冒險出來偷襲,那就得不償失了。
“哥舒亞!通告下去,晚上整理下各自的東西,明天,我們啓程回庫紮克!”這次努拉爾曼沒有跟來,奧爾基受傷,老羅身邊的親兵也大多帶傷,哥舒亞這個幸運的小子卻隻是胳膊中了一箭,所以傳話之類的活計交給他算是合适了。
“好咧,将主!”體魄越發魁梧的哥舒亞嘴上多了一圈短茬胡子,或許是因爲找到了母親,性格比原來開朗多了。
命令擴散開去,一陣歡呼聲傳了起來,連同篝火的哔啵聲和岩洞深處的馬匹嘶鳴聲仿佛都帶領一些欣喜的味道,這味道與越發濃郁的食物香味融合在一起,洞口外的風聲都仿若變得輕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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