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節蛻變


自從到了這個時空,确認了準确的時間和地點之後,老羅的潛意識裏面就是希望有所作爲,所謂的渴望回到家鄉也不過是想尋找或者創造一個更好的切入點而已。

從東非開始的漫長路途,他總是下意識的在積蓄力量——不管這種力量是否對将來有用。

是的,下意識,或者說潛意識。

老羅并不是一開始就想擁有一直軍隊的。

某些書中描繪的穿越時空的故事中,那些一開始就想當世界之王或者什麽地球球長的家夥,不是白癡就是瘋子。

作爲有血有肉的人,早在東非的時候,老羅也不過是想簡單的生存下去,然後才是在一系列的詭異推斷之中想着回家鄉。接下來的或者被動或者主動的想法,才把他推到了一隻軍隊領袖的位置上。

而到這個時候,他所需要考慮的已經不隻是一支軍隊的問題。軍隊背後的人群才是更大的依托,被動的被世事推着走可不是老羅的習慣。

所以,在赫拉特戰事結束之後,回到營地内,老羅想的更多的是他能做什麽,以及今後該怎樣做。

做一個純粹的軍人,還是做一個領導一個族群的君王?

這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

作爲接受了後世完整教育的軍人,老羅比這個時代所有人都清楚,在這個時代,人力才是最大的财富,至于土地隻不過是掌控一個時代的附贈品,而糧食則是穩定人心的最關鍵因素,至于其他的諸如鋼鐵、木材、布料等等都是優勢附加的輔助因素,最後才是金銀财寶之類的東西,這些東西對于一個群體或者一個國家來說隻是用來标注價值的象征物,尤其是金銀在沒有發揮它們的貴重金屬的工業用途之前,隻能是作爲裝飾物而已,寶石之類也同樣如此。

所以作爲一個群體的首領,追求财富和豐收之類都是次要的,了解人性,掌控人心才是最基本的技能,無論哪個時代。

雖然沒有做過政委或者指導員之類的職務,但作爲軍事主官卻不止一次,把握一些人心的動向還是可以的,至少老羅有這個自信。

這種自信并不是隻針對軍隊,對平民、工匠……所有人,都是如此。

老羅身邊的戰士不是沒有靈魂的克隆人,身邊的人群也不是數據流的虛拟NPC,這個時代這個世界對于他來說更不是什麽魔幻奇幻玄幻之類的異世界,而隻是不同時間河流段上的另一隻同後世一樣的現實果實,區别于後世的不同地方隻是這個時代人們的衣食住行而已。

這才是他的自信的緣由。

這種自信将會把老羅帶向哪個方向?也許是君王之路吧。

雖然曾經對滞留母國萬裏之外的地方感到抱怨,但是現在的老羅更慶幸自己到達這個時代的地點是非洲。

東非到東亞之間遙遠的陸上距離讓他有了認真觀察這個世界的機會,路上消耗的時間也可以讓他不停地整理自己的思路,而這段時間最大的功勞就是可以讓他沉澱下來完全适應這個時代的節奏。

而不是陷入東亞的樊籬裏面與無聊的官吏拼個你死我活——依照老羅的性格、外加對比儒學出身的官吏對武夫的蔑視,那種沖突将是注定難以避免的。

現在,在經曆了從希爾凡到烏浒水這一段路程之後的現在,老羅在爲到達這個時代感到振奮,不是爲别的,而是爲了身邊這些尚武的漢人們。雖然剛剛從希爾凡出來也不過幾個月,這些人——不單是士兵——他們已經表現出了一種尚武的精神,而不是老羅看到的一些資料裏面的軟弱、平庸、無力的娘娘腔。

是的,娘娘腔這個詞彙不好聽,但卻是宋之後的東方文明的寫照。

至少在老羅看來是這樣。

商周開始(夏就不用說了,因爲沒法考證),一直到秦漢隋唐,東方的國民性格都是男性化的,而有宋之後,文人士大夫們占據了官場,開始試圖以嘴炮服人,隻是這種技能對内或者可以,對外則一塌糊塗。按說這樣的事情不應該在男性化的國度得以長久保持,但是實際上,這種情況卻一直延續到千年後的CHN時期。這不禁讓人吐槽,是儒教對民衆的洗腦功能太強大了嗎?

後世還在軍隊服役的時候,面對鴿派的政治主張,老羅偶爾和戰友胡侃,是否換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高官主導CHN政治會更好?

胡侃當然隻能是胡侃。

但是在這個時代,老羅發現自己這個大胡子居然可能會改變一方土地的命運,他怎能不振奮?

這種思想上的蛻變讓老羅的想法變得更明晰,至少短時間内不會茫然無措。

所以才有了老羅在離開馬什哈德時候的那一句“也許有一天,我們還會回來的”。

……

蛻變的并不隻是老羅本人,跟随他的前角鬥士們在蛻變,原唐人營的人們也一樣在蛻變……

東行隊伍僅僅用了四個小時就全體渡過了烏浒水,然後一路向布哈拉方向進發。

商人出身的田保田定庵混在一隻平民組成的小隊(一輛浮空車,四輛制式四輪馬車,三十匹馬,十頭駱駝,總計五十人)裏,他在小隊裏面負責烹煮食物——這在他看來是難得的美差,小隊的隊長是原平民長老杜讷的遠房侄子杜平。

隊伍還在繼續前行,田保因爲騎術不佳兩條腿都被磨破了,隻好偏坐在四輪馬車的車廂邊上,旁邊就是牢牢地坐在馬背上的杜平。

“杜老弟,上次你說那個大家夥也是羅将主主持建造的?”田保用手指着前邊不遠處漂浮在半空被馬匹拖着走的浮空車。商人出身的家夥總是擅長與人打交道,原本田保還恭敬的稱呼杜隊長,沒幾天就是杜兄杜老弟的換了稱謂了。

“沒錯!隻要不是大風天,那個大家夥可以一直飄在半空,一點都不颠簸。”杜平年紀确實也不大,隻有三十二歲,被推爲隊長還是因爲年輕有活力能夠适應快節奏的路途。順便說一句,在這個年代,三十多歲是娃他爹馬上就可以自稱老夫了,而比他更小的都進了軍隊。

“……哦哦,将主可真是神通廣大,不知道這東西賣到大宋會是什麽樣……”到底是商人本色,感歎了半天之後,田保首先想到的是把這東西賣出去。他并沒注意到不知不覺間開始直接把對老羅的稱呼去掉了一個字。

“賣出去?你這厮真敢想,藍眼睛魔鬼會剝了你的皮!”杜平盯着這個家夥看了半天,發覺這厮根本沒那個能力竊密,才悠悠然的說道,“你知道一路行來,窺探浮空車的家夥抓了多少嗎?”

“天爺,你可别吓我!”田保左顧右盼的看了看周圍,沒發現軍法處帶紅色袖标的家夥,他才大出了一口氣,“我隻是說說罷了,你知道我原本是商人的……”

“知道你曾經是商人我才沒有去報人,否則你這厮胡言亂語的,早被抓到軍法處了。知道嗎?從希爾凡出來,這一路上抓到的鬼祟至少有三百人,都被砍了腦袋,還不算騎兵校的人在外圍殺的零頭……”杜平作爲從希爾凡一路走來的“老人”,自然也有渠道知道外圍的戰事情況。

“……”田保直接無語了,他隻是個出身鳳翔府的商人,冒險和人合夥到西域做生意,結果失陷在了突厥人的手裏,做了三年奴隸,哪裏聽說過這樣的戰績?連年在遼人手裏吃敗仗的宋軍做不到,經常在邊界打草谷的遼人恐怕也沒這個本事。

見到田保無語,杜平也不爲己甚,“所以說,田兄,你就安心做你的廚子,别偷吃,别亂想,到了東方,想來将主也會有安排的。”

“好好,聽你的,杜老弟。可是,别亂想我明白,别偷吃?是怎麽回事兒?”田保老老實實的應諾,隻是後面的話讓他摸不着頭腦。

“哈哈,瞧你的身子,才到營地幾天,就比那些革筏的皮囊好不了多少!”反正趕路就是閑聊,杜平也沒什麽好避諱的,直接拿田保的身材開起了玩笑。

“我,我……我這體态就是天生的,鄉人還認爲我是有福氣,原本隻是吃不飽,這不是……”田保有點欲哭無淚,這叫什麽事?剛吃了幾天飽飯,難道要節食不成?

“好了,田兄,我隻是提醒你,将主好像不喜歡人好吃懶做,原本營地裏有幾個胖子因爲偷懶被罰,現在都成瘦人了。”杜平強斂着笑容說道。

這其實是個美妙的誤解,老羅确實不喜歡懶人,但是更多的原因還是希望可以提高整個隊伍中人們的生存能力——不要求所有人都能揮舞刀子砍人,但至少逃命的本事總要有。

類似田保和杜平之間的對話不止這一處,所有的事情都在潛移默化中演化與蛻變,終究會變成什麽樣子,也許隻能靠猜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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