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行進的隊伍,人數越多效率越低,也越容易出亂子。整隊人數零零總總加起來不超過八萬人,再加上車輛馬匹一起,這隻隊伍拉了至少有十五公裏,對比從希爾凡出發的時候,人數增加了有至少一萬四千人。
這些人有中途零散加入隊伍的散人,有在達姆甘買入的中亞新娘,還有就是赫拉特加入的三千多……這些新加入的人手總是需要一個考察期和适應期,然後被打散了融入各個小隊。
小隊的劃分是杜讷、李軒和窦銑等人參照老羅騎兵校的組建方式來規劃的。每個小隊大概五六輛四輪馬車,外加駱駝、馬匹,人員也是形成互補的配合關系。各小隊之間免不了競争和攀比,于是就形成了一個良性循環。
要知道平民的管理是老羅最頭疼的事情,對比軍隊的簡單直接粗暴,平民的事情要麻煩得多。他們可沒有那麽多組織紀律性,人多是非多的情況下,即便老羅有三頭六臂也做不來。
好在杜讷的以理服人、李軒的精緻細密配合倔老頭窦銑的粗暴嗓子,真的是無往而不利。
組織管理這種事情真的是一門社會學問,即便老羅這種後世的軍中精英,也難免一時想不到。所以在看到杜讷、李軒、窦銑這些人的發揮,老羅不可避免的也有些感歎,真的别把古人當傻瓜,雖然他們的見識可能沒有後世那麽系統化,但智力與機變這些方面,絕不會弱于後人。
除此之外,隊伍的五裏之外,還有爲數兩千左右的行商跟随,就是前文提到過的努瓦克那一行人。這些人都是希望可以跟着大隊去東方行商的,老羅帶隊在馬什哈德東部紮營的時候,他們停駐在了馬什哈德城區,現在又開始一路跟随上了。
不同的是,這些人比在拉伊城剛開始跟随的時候老實多了,再不敢有什麽詭異的試探行爲——實在是老羅帶人殺了數萬土庫曼人把他們吓壞了,屠夫羅的稱号不是隻針對拉伊城的流浪漢的。
在後世,過多濫用武力可能會引起某些公知的譴責,但是在這個時代在這片土地,武力才是保全自己的最有效工具。
老羅現在就帶隊扮演了拿到最高武力的角色,團結的土庫曼人已經被打的鼻青臉腫,其他人還有能上場的嗎?
不要以爲這個時代的消息傳播真的很慢,類似部族戰争這種事情往往是通過口口相傳的,不停奔走的行商和逐草而居的牧民是傳播消息的中轉站。東歸的隊伍還沒有離開馬什哈德,赫拉特的戰争消息已經散布到了喀什葛爾還有北方的撒馬爾罕。
所以,離開馬什哈德之後,浩浩蕩蕩的隊伍根本看不到什麽零散的遊牧部落,甚至曾經經常遊弋在隊伍周圍的匪盜也不見影蹤。
連續七天,岡薩斯不止一次的在老羅耳邊嘟囔,“該死的匪盜都躲到哪裏去了?還想着用他們給新來的戰士練練手呢。”
新來的戰士就是從赫拉特救出來的人群中挑選出來的家夥,他們現在體力恢複的很快,也基本都有一手拼殺的經驗,但是簡易的行軍操練是看不出真實水平的,要想摸底,隻有用實戰才能看出他們的臨戰發揮如何。
關河西不出意外的進入了騎兵校,因爲本身素質不錯,經曆了幾輪拳腳兵器比拼之後,成爲騎兵校中的一名曲長。由于最近吃喝不愁,每天也不用擔心被人鞭殆和責罵,所以整個人像被充氣了一樣,眼看着壯碩起來,“長官,能不能把範圍擴大點?或許那些家夥躲得并不遠……”
隊伍裏的人适應能力都很快,包括關河西這種粗胚,這個地方不能适應環境的早都進地下了,所以稱呼上司叫長官這種詞彙學的非常熟練。
“不成,我們的目的是保護隊伍行進速度,而不是狩獵,你這個混蛋敢亂出主意,小心藍眼睛西德克找你的麻煩!”岡薩斯倒是想動一動,但是老羅的軍令可不是開玩笑的。
“嘿,長官,我這不是好久沒和人動過刀子,手癢嘛!”沒錯,這個河西漢子自從換了一身甲胄配發了兵器之後,就耐不住性子的總想證明點什麽。
“閉嘴,你這混蛋自從吃飽之後,就沒有一天空閑的……”關河西之所以跟在岡薩斯身邊,完全是老羅覺得這家夥到了東方或許可以發揮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所以命令白熊岡薩斯帶帶這個爽朗的漢子。
“唔……”關河西聽出了上司的上司的不耐煩,趕緊悄聲息氣。
……
不單是手下的士兵覺得無聊,連老羅也覺得沒有匪盜來解悶的日子不好過。漫漫的荒灘或者幹枯的草地,沒有什麽明顯的道路痕迹,如果不是隊伍裏有一些熟悉這方水土的向導,恐怕都能走錯路。
這種感覺就像在後世開車走在一條空蕩蕩的高速路上,呆闆而讓人犯困。
這個時代的國家與後世不同,很多時候曆史上記載的地圖範圍隻不過是說這個政權的影響範圍,而這個範圍卻不一定是能夠有效控制的。事實上很多所謂王朝或者皇朝,他們的人口都很稀少,少到隻需要幾個粗陋的城市就能容納他們所有的人口這種特征以中亞最爲明顯,然後城市裏的統治者或者通過經商或者通過劫掠來維持他們的統治,當然也有的學習别的國度在城市開墾農田,隻不過這種情況并不多見。
餘下的空白的曠野是遊牧部族的活動範圍,遊牧部族以部落形式存在,給居住在城市裏的統治者繳稅以及提供戰争輔兵。當部落不滿統治者的政策時候,他們就會遷徙或者反叛。所以可以說這個時代的中亞王國對區域的統治并不是那麽具備權威性,而且這種傳統一直持續到了千年之後——阿富汗、伊朗、叙利亞之類的國度的地方政治就是有宗族長老來決定的。
“都看不到人,這種地方真的很荒涼……”李姌緊了緊身上的袍子,懶洋洋地坐在駱駝背上,對着旁邊的老羅說道。
“嗯,都沒有盜匪來解悶,确實很無聊。”老羅也是同樣在駱駝背上,他身前是同樣表情懶散的眯着眼睛的花彪,這個小東西跑累了,又開始黏在老羅身邊。
“嘻,盜匪都被三兄你的兇悍吓住了,他們怎麽敢來招惹我們?”不用着急趕路的時候,駱駝的步伐總是顯得慢悠悠的,所以火娘子的表情也是慵懶得很。
“或許過了烏浒水之後,葛邏祿人還有維吾爾人會給我們帶來一點樂趣?”前方斥候的情報還沒有傳回來,老羅也不清楚确切情況如何,不過按照他了解的軍史,這個時期伽色尼人還是要比喀喇汗人還強勢一些的。
“烏浒水啊,突厥人好像一直叫阿姆河的,葛邏祿人應該難不住三兄你吧?”身邊有個強大的男人,李姌感覺沒什麽好擔心的,說起曾經唐人眼中的叛徒也是漫不放在心上的樣子。
“我倒是希望葛邏祿人可以像伽色尼人一樣的……”老羅眯着眼睛看了看遠方,嘴裏卻隻說了半截話。
“一樣的什麽?”李姌問道。
“一樣的硬骨頭,那樣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殺戮他們了。”确實,老羅還保存着一點後世的被動反擊理念,如果葛邏祿人表現得一副軟骨頭樣子,他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三兄,你可真是……”無恥?還是強硬,或者别的什麽?李姌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詞。
“看前面,好像是河,應該到了烏浒水了……”老羅沒留神李姌的話語,因爲他看到了遠處地面上的一條亮線,如果沒錯的話,那裏就是後世的阿姆河了。
……
烏浒水的名字最早記載是源自希臘語Oxus,唐代時候根據音譯爲烏浒水,突厥人則把它叫做阿姆河。這是一條自東向西流入鹹海的河,上遊因爲處于深山峽谷水流湍急,中下遊則舒緩了很多,是中亞這片區域最主要的一條适合灌溉的河流。
老羅帶着隊伍接觸的這一段就是比較舒緩的地帶,河面有兩百多米寬,水深最淺的地方也不過一米多——倒是可以使用早在希爾凡就準備好的氣囊革筏搭建浮橋了。
一路上經過的河流都不是很深,所以始終沒能用上,如今看來準備工作就沒有白做的,因爲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可以輕易的解決問題。
熱鬧來了,閑散的騎兵校戰士們也不再無事可做,岡薩斯把膽大會水的家夥都派了出去,這些家夥有至少一千人——他們的任務是泅渡到對岸設立警戒線,一群家夥把盔甲都安置在馬背上,然後赤膊牽着馬匹開始過河。
幸好這個時節水還不算冷。
另外守備營的壯漢出來了數百個,每個人都鼓着嘴巴抱着一個牛皮氣囊在那裏吹氣,這活計讓一群壯漢煥發了童心,加上旁邊還有數千個待嫁娘在那裏叫好鼓氣,童子營的孩兒們不許插手,急的一些小家夥尖叫不已,浮空車上的年邁老人看着場面微笑不語,怎一個熱鬧了得。
關河西名字裏面雖然帶個“河”字,卻不是能夠泅水的漢子,隻好呆愣的在一邊看熱鬧。
“聽說這種渡河的工具還是羅将主命人準備的,看來這隊人馬裏還真是藏龍卧虎啊。”嚴嵩明跳下馬背,走到關河西身邊語氣深沉的說道。
“将主确實好本事,不單是這種革筏,那些能飄在半空的大球,還有四個輪子的馬車都是将主搞出來的……”關河西參與了軍隊中的事情,和一些前角鬥士有過交流,自然比一直在平民中打混的嚴嵩明了解的多得多。
“不知道羅将主到了東方之後,又是怎樣一番天地了。”
“想那麽多做甚?反正讷後半輩全交給将主了,書生你呢?”
“書生也不知道該怎麽選擇……”
“你這書生忒不爽利,你的命誰救的?不是将主帶隊救人,你和讷還在突厥人手中當奴隸呢!”
“……關兄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