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節浪戰一


頂着偏西的日光,老羅率領着四百多人的隊伍進了赫拉特城。借助他身上的華麗裝扮,還有貌似長途旅行之後的風塵,以及那些車輛的掩飾,一衆人根本沒有受到任何懷疑。

很顯然城外不遠就有六萬的部族戰士,城内還有萬多人的城防兵,沒人相信會有人能夠突破這樣的軍城,所以這裏城市管理十分粗放,即使就在幾天前哈裏河發生了一場糟糕的戰鬥,也沒能改變這種粗疏的管理模式,至少是老羅眼中的粗疏的管理方式。

從西城門進入,老羅遵照阿拉伯人的習慣卻一直在靠近東城出口的位置找了一家寬大的能接納數百人的酒店,掩飾工作也就到底爲止了,些許交際的事情也完全交給阿爾克去完成,老羅成功的扮演了一個驕傲自大的阿拉伯大商人的角色。

進城之後,阿爾克手下的斥候們就撒了出去,到了沒有外人的獨院住處,老羅開始下達不同的命令,配合斥候們的各種工作——探查各處漢人奴隸狀況的,查探這個城市各處糧倉位置的,搜素整合所有富商信息資料的……所有戰鬥的前期準備必須馬上開始,太陽落山之後所有的節點上,都會動起來。

這次的戰鬥核心要求就是快準狠,有所疏漏沒什麽關系,最重要的還是保存自己。說起來複雜,但這卻是老羅在後世戰鬥的最常見模式——快進快出的突襲式戰鬥,隻不過執行任務的是他在這個時代培養的冷兵器戰士。

老羅眼中的赫拉特城是一個風格混雜的混血城市,占地隻有大約三五平方公裏,說是混血城市,是因爲建築的風格很雜亂,除了大大小小的宣禮塔還有好幾座清真寺,方型弧形拱門的伊朗風格,洋蔥頭穹頂的阿拉伯風格,甚至還可以看到一些拜占庭風格的商會建築,以及東方風格挑檐建築。

城内的街道除了幾處主幹路估計有将近二十米的寬度,其餘大多數路面隻能容納兩輛馬車錯行。

四周環繞的城牆有十多米高,可以看到不同時期的修建痕迹,不同于拜占庭那種交錯式的棱堡城牆,而是東方式的方城,由于赫拉特這裏選用木材建築成本太高,所以城牆上的望樓和箭樓是用石塊和沙泥堆砌成的——既不是西方的那種石塊建築,也不是東方的木質建築。

老羅的手下更換了裝扮,然後分散在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

沒什麽人察覺他們,因爲唐裔的面孔本就是混血,在這片土地上并不少見,歐洲面孔的前角鬥士們也沒被人發覺,因爲這個城市裏面并不缺少來自西方的行商。

随着手下人的觸角延伸,一條條的信息被遞送到老羅的手裏進行彙總——這并不困難,情報分析和篩選本就是老羅曾經職業的一部分。

赫拉特城外,六部營帳頭領之間爲了争奪主導權還沒有一個定論,他們的戰士們因爲不能确定出兵的時間而無所事事,混雜的兵營附近有數不清的商販在圍繞着這些戰士們做生意,販賣兵器铠甲女奴的,還有奢望從士兵手中低價購買戰利品的,遮遮掩掩在營地邊上開酒館的(綠教禁酒),有這些人的存在,極大的防備了老羅手下人的潛入。

窦祖承頭上纏着黑巾,身上穿着對襟的伊朗式長袍,一副典型的小商人打扮,嘀嘀咕咕和旁邊斥候營的家夥說了幾句,然後把手下一個什長招呼過來,“六條腿,你帶着你的人在天快黑的時候進撒拉爾營地,給他們的戰馬草料上灑巴豆水……做得到不?”

“曲長,你瞧不起人!這點小事兒難不住咱!”六條腿長得瘦瘦幹幹,看着像竹竿一樣的身材,如果不是力氣不錯,根本進不了騎兵校。他這會兒的表情有些詭異,“不過,曲長,用不用給撒拉爾的士兵食物裏面也加點?”

“你看着辦,傍晚進那邊營地,哪裏下藥随便你,不過可說好了,别的事情不用你們做,關鍵是必須把咱們的兄弟一個不少的帶出來!”窦祖承的脾氣像他阿爺,狗慫脾氣對外不對内。

“明白!肯定是将主的要求!不過曲長,下藥的活我幹了,點火不?”六條腿低頭哈腰的樣子一點也不像平時在馬背上沖殺的時候,看着非常像沿街讨活的下等人。

“滾蛋,點火的事兒有人做,撒拉爾人把馬廄安排在了營地最裏面,你六條腿跑得快,才把這事兒給你,要不你和我一樣在外面接應?”窦祖承接下來還有事兒,當然不能和這個貧嘴的家夥糾纏。

“别……曲長,我這就走,這就走!”六條腿不敢亂說了,裝着一副讨價還價沒得逞的沮喪樣走了。

三五裏外,一個伊朗人偷偷開在野外營地路邊的小酒館,一個能容納百人的寬大帳篷裏,紅毛佛羅姆帶着手下的兩個夥計正和阿布利營帳的閑散士兵扳手腕,誰輸了請喝酒那種。佛羅姆和一個阿布利士卒都是半赤膊的打扮,兩隻粗壯的胳膊在桌子上較勁,旁邊圍觀的家夥唯恐天下不亂的大聲吼叫着。

“蠢貨庫勒,一腦子肉漿的蠻人!”一個尖銳刺耳的聲音在小酒館裏面傳了出來。

庫勒就是和佛羅姆扳手腕的阿布士兵,兩人正在較勁的時候突然聽了這麽一嗓子,這種比賽肯定被打擾了,庫勒一個走神的功夫,佛羅姆赢了。

“這個不算,有人打攪!”庫勒當然不認輸,不過他倒沒對佛羅姆的紅頭發有什麽誤解,突厥人的血統本就很複雜,偶爾冒出一兩個頭發不一樣的家夥,沒什麽好稀奇的。

“拳頭倒地怎能不算?誰打攪你了,找他來付賬!”佛羅姆是百無禁忌,他的目的就是攪事兒,機會來了當然不能錯過。

“成,等着,我找人付賬!一會兒接着來!”庫勒說了一句,回身就找剛才咋呼的人,“剛才哪個吃過牛糞的亂說話?”

被罵做吃牛糞的家夥自然不幹了,扯着一副公鴨嗓子叫喚開了,“蠢貨就是蠢貨,剛擡起頭就像餓狼一樣胡亂咬人!”

“是你?該死的哈克木瘋狗!塔塔西姆!你這整天裝腔作勢的小人!到處挑撥是非的野狗!賠錢來!”暴怒的庫勒張嘴自然沒有好話,血脈贲張的氣勢顯得他粗壯的身材更加具備壓迫力。

原本在旁邊圍觀的庫勒的阿布利族人也一同叫嚣了起來。

公鴨嗓塔塔西姆既然敢主動挑釁,自然也不是沒有依仗的,和他一同進入帳篷的哈克木部的戰士也隻會幫着自己族人。

一時間“瘋狗、牛糞、無賴……”之類的詞彙不絕于耳。

一句“打人了”的話吐出口,不知道是誰開的頭,瞬時間拳頭飛舞,桌椅青銅餐具木頭杯子全部開始離開它們原有的位置,到處都是“嘭嗙”的聲音……

羊皮帳篷短瞬間被撞開了幾個大窟窿,可憐的開酒館的伊朗人早就悄無聲息地避開了,紅頭發的佛羅姆自然也腳底抹油扯乎,一群閑着無聊看熱鬧的人湊了過來。

鼻血與口水四濺,牙齒與頭發飛揚。随着一聲慘叫,一蓬鮮血不知道從何處迸發了出來,“殺人了……”“宰了他……”之類的嘶喊,拳頭架再一次升級,鮮血像盛開的杜鵑花從點點滴滴到漫山遍野。

太陽隻有一個還挂在天上,血色卻不隻這一處,阿布利部和哈克木部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血花在四處開放。

楊靖也是單獨行動,他的做法與窦祖承還有佛羅姆不同,這個雞賊的家夥在當獵人的時候就喜歡陷阱,如今更是用自己這一曲戰士布設了一個簡單的連環陷阱。

賽裏木與勒克努兩部之間的矛盾可算是仇深似海,伽色尼人卻生硬地把曾經有着血仇的兩家化爲鄰居,目的是爲了牽制也是爲了統治。因爲迫于伽色尼方面的壓力兩家不敢扯破臉厮殺,兩部的首領隻能是彼此間用陰謀詭計彼此算計,楊靖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

暫時被壓制住仇恨的兩個部族,兩部的首領隻要有一個被算計,栽贓到另一個上面,那麽接下來發現了“真相”的兩個部族就會如同烈火烹油一般迅速燃燒起來。楊靖帶着他的人做了最輕松的牽線人,并且用他手中的套索拴住了兩個部族。

赫拉特城東北,哈裏河從東向西流過,一處不起眼的緩坡處,河面足有二三百米寬,哥舒亞正帶着自己的部曲跨河架橋。

這一段的水深不過一米多,但卻不适合馬匹駱駝的快速通過——這樣對從赫拉特城撤離的老羅等人來說不算什麽,但是對從城裏救出來的漢人奴隸卻很有可能是個難題。所以按照老羅的設計,這裏需要見一個簡易的木闆橫橋,然而爲了避免被有心人注意到,橋闆将被掩飾在水面下方半條小腿的深度,沒錯,就是一座水中橋。

哥舒亞定好了尺寸,站在快到他胸口深的水裏,吆喝着,“快點,木樁馬上搬過來,還差三十步,我們就完成了,晚上可以跟着校尉殺那些突厥人了。”

“曲長,你休息一下,我來砸木樁!”哥舒亞手下有一百人,至少三十多個是一米八以上的壯漢,一個扛着大錘的家夥步履輕松的趟水過來,吆喝道。

“沒錯,曲長你就放心吧,這點活很快就弄好了,你還是找人幫忙抓些魚,晚上倒是可以給将主他們熬湯喝。”騎兵校的家夥多是處在唐人營,一點工匠活真的難不住人,每個都是輕松的很。

有人說賭場上牌風順的話可以大殺四方,看來戰場上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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