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餐廳之所以能當作餐廳用,是因爲這處溶洞空間應該處于山腹的高處,頂部三處開裂的豁口,豁口處從下向上望去,壁立千仞,宛若一線天,溶洞地面除了邊上有些石筍,多數位置都很平整,搬來幾塊平整的大石頭充當餐桌,再弄幾塊稍小的石頭鋪上皮毛當座椅,豁口的下面就可以安置“竈台”……空間很大,雖然不規則,但是容納幾百人同時就餐完全沒問題。
至于食物,哈裏河西岸的一戰,老羅幾乎完整的收繳了兩萬人十天的食物補給,拿出一部分扔在“倉庫”裏,外加還有作戰時死亡的馬匹大腿,以及沿途捕獵的山豬、土狼、野鹿之類,這些物資,足夠所有的戰士能夠吃上半年。
老羅伏在一塊“餐桌”上,一手抓刀,一手拿肉狼吞虎咽的吃着一條烤馬腿,沒有必要的時候,他才懶得裝什麽文雅,阿爾克坐在他旁邊,奧爾基幾個人同樣坐在周圍,和他差不多的架勢,每個人都和餓虎差不多少。
制作食物并不需要專門的炊事班之類的編制,隊伍裏每個戰士都會一點烤肉之類的手藝,老羅指點了幾次,現在幾乎每個什伍中間都有幾個熬湯煮飯的好手。
湯足肉飽,阿爾克惬意的靠在身後的洞壁上,扶着自己的肚子,有些氣短的感歎,“吃得夠飽,這兩天可是餓壞我了。”
旁邊幾個吃的差不多的家夥,都是是類似的表情。
抓起身邊棉麻混紡的汗巾擦擦嘴巴和手,老羅也停止了戰鬥,“嗯,這幾天辛苦大家了,說說最近得到的消息吧,尤其是赫拉特那邊的。”
這個年代,斥候往往是比正式兵種精銳的戰士,潛伏、探秘、刺殺等戰術的執行者,所以在這個冷兵器的年代,不僅要求他們有一手能攻能守的戰鬥技能,還要有過人的頭腦和機敏的觀察力。
所以在驗證了阿爾克的忠誠之後,老羅甚至允許他自由挑選手下,當然這些人也必須經過老羅的考核。至于很多人擔心的手下造反之類,老羅從來沒有這個忌諱,先不說他有自己的一套挑選手下的經驗,他的戰場感應用在洞察人心上也是無往不勝,雖然稱不上讀心術那麽邪乎,至少分辨身邊人思考的方向以及對自己是否忠誠還是沒問題的,當然還有老羅始終沒有能夠全力發揮過的戰鬥力也是他自信的本錢,這種本錢還在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日增月漲。
“我來說吧……”首先開頭的自然還是阿爾克,“哈裏河的那一場戰鬥已經衆人皆知了,近兩萬精兵戰損和阿蔔杜.馬蘇德的戰死據說引得赫拉特的城主大爲恐慌,哦,赫拉特的城主是個有一半伊朗人血統的土庫曼人,據說和突厥人曾經的皇族阿史那家族有血緣關系,名字叫做阿史那杜瓦爾……”
老羅點了點頭,這是早有預料的事情,那天的戰鬥之後所有人都累壞了,能草草的收斂戰利品就已經不錯,幫近兩萬人收屍?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引起恐慌是必然的,要的就是敲山震虎,何況伽色尼人算得上虎嗎?老羅從沒覺得。
“阿史那杜瓦爾手下隻有一萬五的守城兵,最近兩天赫拉特那邊開始執行宵禁,傍晚太陽還沒落山就關城門……原本被伽色尼那邊當作輔兵的六個部落都停在了赫拉特周圍,嗯,他們的總數大概有六萬人,因爲沒有統一指揮,六個部落之間原本就有矛盾,所以……沒錯,秩序很亂。”作爲斥候頭子,阿爾克做的是消息彙總,所以滔滔不絕的說了一大堆。
努拉爾曼因爲不擅長戰鬥被老羅丢在了東行主營跟着姆那奇,現在負責記錄兼職書記官的是奧爾基,幾個吃飽喝足的将領包括岡薩斯都在一邊聚精會神的認真聽着。
這種氛圍和後世當傭兵時候好像差不多,老羅在思考局面的餘暇一不小心溜号發現了這一點。僵硬的臉抽動了一下,老羅把目光接着投向阿爾克,“不錯,很細緻。接着說說他們的補給情況,還有赫拉特的物資存放地點,六萬多人聚集在赫拉特,他們的食物能支撐多少天?還有能否挑動幾個不和的部落打起來?”
具體部落的名字還有他們之間是什麽樣的矛盾,誰是正義誰是惡毒的,沒有人去在意,畢竟赫拉特那邊與己方是敵對的,這一個條件就足夠了。
“赫拉特城市雖然不大,但是有很多來往的客商,這些客商都很富有,他們的住處往往都有一個很隐秘的倉庫,用來存儲糧食還有他們的财寶,所以他們短時間是不會缺少食物的。至于将主說的挑動部落之間的矛盾,讓他們自己打起來确實可以試一試,不過他們一旦打起來可就無法控制了,我不知道對我們是不是有利。”阿爾克揉了揉自己飽脹的肚子,詳細的訴說道。
阿爾克的顧忌不是沒有道理,伽色尼人的附屬部落之間确實有矛盾,他們内部打起來對老羅的這個隊伍是有好處的。但是凡事都有好有壞,不能把别人當作傻子,被挑動起來的争端如果被人阻止,那就肯定會被揭穿有人刻意挑動是非,接下來同仇敵忾的部落勢力就會集中把目标對準老羅這一方。
用竹竿去捅馬蜂窩是什麽情況?
就是老羅現在要面對的了,三萬兩萬突厥兵沒什麽好在意的,總能找到機會對付,但是眼下赫拉特有至少七萬部族戰士,加上還有客商的武裝随從和衆多平民之類,就差不多是十萬的數目了,這麽多的人就演變成了蟻多咬死象的局面,卻是無法不讓人顧忌。
老羅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什麽好主意的時候,阿爾克在旁邊說話了,“将主,除了這些消息,還有一個事情需要說明一下……”
“哦?你講……”能讓阿爾克主動打斷自己思路的肯定不是小問題,老羅自然無有不允。
“赫拉特城裏……等等,還是你自己來說吧。”阿爾克說了個開頭,然後把他身後的一個漢子拉了出來。
被拉出來的是現在阿爾克的手下,曾經希爾凡唐人營時期很有名的獵戶,或許是他的父親曾經很喜歡張骞這個人物吧,起的名字叫做金骞,結果總是被人叫做金錢,二十七八歲的年紀,擅使一杆長矛,還有一手好箭法,因爲每次如山打獵回來總是不會空手而歸,所以又得了一個诨名,叫做金錢豹。
“是豹子啊,你來說!”這個金錢豹言語不多,但有觀察能力和戰鬥能力都不錯,和自己的脾氣很像,也很像後世很多戰友的出身,所以老羅很喜歡這個家夥。
“将主,赫拉特城裏有很多漢人,六部營帳裏面也有很多漢人。”金骞這個家夥還真是言簡意赅,隻說了兩個半句。
老羅登時就醒悟過來了,沒錯,這裏已經靠近東方了,依照曆史的記載,大唐雖然衰退滅亡了,但這片土地上的漢人卻并沒有完全撤出這片區域,有一些因爲戰亂死了,更多的改變了自己信仰變成黃色皮膚的綠教徒,忘記了他們的宗祖。
至于金骞口中的漢人并沒有什麽不好解釋的,唐人隻是外族對東方部族的整體稱呼,而東方的漢民族從漢代之後就統稱自己爲漢人。
“豹子,你說的詳細點會死啊?”老羅發火了,這個混蛋小子,這會兒還是一副在深山老林悶聲打獵的脾性,“給我說說六部營帳裏面有多少漢人,改信綠教的不算,赫拉特城内又有多少漢人,都是什麽狀況?”
“諾,将主!”這個金骞并不是不會說話,而是因爲經常在林中射獵,要知道在打獵的時候在攻擊前不驚動獵物是必須的,所以這個家夥才養成了少言寡語的習慣,“六部營帳中有半數裏面都有漢人,姓張、馬、李、王的居多,不過他們現在都算是綠教徒,很多都不會說漢話了……”
“嗯,不錯,接着說。”老羅點點頭。
“赫拉特城内的漢人有大概三五千人,分爲三種,一種是綠教徒平民,這個占多數,一種是從東方來往的商人,這些人很雜,什麽樣的都有,還有一種是因爲不願意尊信綠教的,被貶成了奴隸,這部分人大概有一千多人。”金骞說話的時候幾乎沒有什麽情緒波動,隻是在說到後者時候眼睛裏面有些厲色。
老羅也關注到了這一點,“說說後者,都是什麽樣的人,他們的是怎麽變成奴隸的?”
對于變成綠教徒的漢人,老羅根本就不關心——改變了自己宗祖信仰的人已經不是自己人,是生是死由他去。商人也不是老羅關注的目标,既然爲利來,那麽爲利死也就算死得其所。
最值得關注的是後者,别看他現在的隊伍裏有幾萬唐人,但是數目還是太少,而且單純的一個群落對自己日後的掌控并不是好事。赫拉特既然有堅持自己血脈信仰的漢人,那就是需要拯救的對象。
“将主,說是一千多人并不準确,因爲時間……這些人的祖上多是和突厥人戰争被俘的戰士後人,還有一些是因爲仇恨……”金骞的話有些吞吐。
老羅并沒有在意這個,揮揮手讓他停下來。
很好理解,祖輩的叮囑,父輩的仇恨,在這個年代很正常。
“好了,收拾一下都去休息!岡薩斯,安排好值哨的士兵,明天我們要開始繼續戰鬥了!”把所有人都打發走,老羅也回了自己睡覺的洞窟。
沒有輕易下決定,這次的戰鬥注定不同于以往。
至少七萬的敵人,成分混雜,還有千多人需要拯救的同胞,這些人年齡性别都不同,拯救起來肯定不容易,怎麽辦?
到這個時代之後,一路行來的第一個巨大的難題擺在了老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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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感謝書友“隕石坑裏的貓仔”的再次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