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西德克諾德命人把四個喧鬧的人帶走,程守如把其他沒有想要求情卻沒有發言的人也全部勸走,直到隻剩下程守如和西德克諾德的時候,程守如總算放下了心底的一塊石頭:“西德克軍法官,幸虧是你來掌控紀律,否則今天我的麻煩就大了!”
西德克諾德的漢話還處于勉強會說階段,所以他覺得程守如的話語很奇怪,“程将軍,将主出發前有命令,你隻負責防守作戰,紀律方面是我的職責。你還有什麽麻煩?”
西德克諾德的漢話發音當然不準确,不過并不妨礙程守如理解,事實上與唐人營有關系的外族人好多都會一口強調奇怪的漢話,隻是程守如還是被西德克諾德的話語的内容弄得一愣,“西德克,話是這樣說沒錯,可畢竟牽涉到的人都是唐人營的老相識,一味的講規矩總是有些不近人情。”
程守如說的話有道理沒?當然有,從春秋戰國時候,古華夏就是個人情與法制融合混雜的社會,這是整個群體的思維慣性,即使是遠離東方很多年的唐人營也依舊保留着這種狀态。程守如這話如果講給老羅聽,或許老羅還會考慮一二,但是對西德克諾德來說,就是對牛彈琴了。
“程将軍,你的話我不懂,不過将主走之前定的規矩是不能破壞的。”西德克諾德搞不懂程守如的話,謹守本分卻是他的長處,前半句用磕絆的漢話說完,後半句就用拉丁話接着說道:“從雅典一路過來,将主就從沒有因爲任何人妥協過,也從沒見過将主失敗過,程将軍需要考慮清楚的是怎麽面對來襲擊的敵人,這些内務雜務就不必幹涉了。”
作爲唐人營的原守城将,程守如自然是懂得多種語言的。他沒想到自己的話沒被對方接受,反而被人當面教訓了一番。想惱火吧,他程守如還真的不敢,别看說起來守備營近萬人都是他的手下,但是真若是他想做點什麽對老羅不利的事情,恐怕能聽從他的人不會超過五百之數。
“你,你!西德克你自是軍法主官,我同樣是羅将主選定的守備營主将,我們兩不相幹,不用你來教我!”程守如善守,卻也不是真的沒有脾氣,先前被族人鬧吵了一番,如今又被一個白皮外人訓斥一頓,自然有些惱羞成怒的火氣。
“兩不相幹?什麽意思?哦,是兩個之間沒關系吧?”西德克諾德木頭木腦的詢問詞彙含義,卻把對面的程守如氣個半死,還裝作沒事兒一樣接着說道:“程将軍是不是以爲守備營的戰備都做好了?沒有軍法處管理秩序,早就亂了!程将軍還是把頭腦用在對敵上面吧,據說馬什哈德那裏來了許多伽色尼人,如果沒出錯的話,最多一兩天敵人就會出現在營地外面了。”
西德克諾德說前半句的時候,程守如還想發火,後半句話一說出來,程守如頓時火氣全消。罷了,大敵當前,幾句話的事情有什麽好争議的。兩人雖然不是很熟,但因爲老羅的關系,也多少打過幾次交道。
他娘的這個白皮家夥就是一個死木頭疙瘩。
每次打交道,自己都要吃癟,難怪會被營内的人叫做藍眼睛魔鬼。
程守如強壓下了心頭火氣,脫口問道:“有這等事!我怎麽還沒接到斥候的線報?”
“今天早上,赫爾頓返回告訴我的,怎麽?那個叫猴子的沒有彙報程将軍嗎?”西德克諾德一本正經的好像在訴說一件平常小事。
“來人!”程守如頓時坐不住了,把親兵叫了來,“去看看闵猴子回來沒有,叫他趕緊來見我!”
“禀将軍,闵校尉早就回來了,早前營内張、馬、彭、李幾位在的時候,将軍你說要無關的人都一律回絕……”程守如的親兵非但沒走,反而站在帳篷門口開口說起話來。
程守如的臉先是額頭,然後面頰,接下來甚至脖子都變成了紅色,腦門上的汗都溢出來了。如果沒有西德克諾德在場,這種耽誤了軍務的事情還好說,但是被軍法官當面撞破,難不成還要挨三十鞭子?
正在程守如遲疑的時候,一個腔調怪異的聲音傳了出來。
“程将軍還是專心忙軍務吧,西德克告辭。”西德克諾德站起來說了一句,定定的看了他幾秒鍾,也不管程守如如何回答,轉身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靜了半天之後,程守如才回過神來,不是他這個将軍無能,實在是先前老羅離開之前抽了他那頓鞭子還記憶猶新,這會兒被軍法官逮個正着,若是再被抽一頓,自己這個守備營主将也就不要做了。
總算還好,這位木頭腦袋軍法官饒了自己一回,那雙藍眼睛看着比馬紮爾海海水的顔色深多了,難怪會被叫做藍眼睛魔鬼。
伸手抽了自己一巴掌,程守如醒過味兒來,前些日羅大個子評論自己說,心思太重太雜難成獨擋一面的大将,看來果真沒什麽差誤,當個将軍就很好,幹嘛還要糾纏進民俗瑣事裏,該死的張、馬、彭、李幾個家夥害人不淺,被藍眼睛魔鬼狠狠懲罰才好。
穩了穩心神,程守如趕忙把心思轉到正事上來,“還愣着作甚?趕緊去叫闵猴子進來!”
被程守如的舉動弄呆了的親兵也回過神來,轉身出了營帳去找闵文侯。
少頃,一身突厥人打扮的闵文侯帶着好像半個月沒清洗的羊膻味兒進了帳篷,隻不過面上卻沒有往日的親切,反而是一臉的揶揄,“程大将軍真威風,眼見數萬土庫曼人就要來襲營,居然都毫不在意,真真了得!幾個營内爛嘴的雜碎就讓你連軍情都不顧了?”
“闵猴子,你敢在我營帳内咆哮?”程守如的火氣實在沒能發洩出來,見闵文侯進帳篷之後也不行禮,反而一口的陰損話,頓時有些按捺不住,一張臉半紅半白的就要發火。
“得了吧,别拿你的威風吓唬人,藍眼睛魔鬼饒了你一遭,還不收斂,等過些時日将主回來收拾你嗎?”闵文侯自從歸到老羅的斥候營帳下,有阿爾克帶着,還有老羅時不時的特訓,早就不是希爾凡時候在唐人營守備隊裏面整日攪亂打混的低級軍官了。
“闵文侯!”程守如還想硬着頭皮耍耍散散火氣,聽了闵文侯的一番話,頓時氣餒,“……罷了,闵猴子你個混蛋,老程今天不知犯什麽迷糊了,就因爲一時心軟見了幾個賣嘴的,誰都來欺負我!”
“你不是心軟,程大将軍!”闵文侯才不在乎程守如的表演,多年的老兄弟了,誰不知道誰?程守如這厮看着一副粗豪模樣,實際上心眼轉得比誰都多,要不然當初也輪不到他當個守備将軍,“你是看羅将主不服氣,總想弄出點什麽事來給自己張氣,沒說錯你吧?”
娘的,這幾日是犯什麽太歲了?怎麽藍眼睛魔鬼剛走了,這個猴子也來戲弄我?
“得,得,你個猴子眼睛賊心眼多,我說不過你還不成?”程守如嘴上還硬撐着,實際上被闵文侯說中了心裏事,早就沒了口頭争勝的氣勢。
“老程,不是兄弟我說你,從羅将主到了希爾凡之後,哪一件事不是出人意料?裴衛兩家人厲害不?裴四海被踩斷了四肢!衛遠閉門不出!那位巴哈米爾宮卿厲害不?兒子被扣還要陪着笑臉送财送物!帕薩爾那個土庫曼奸商厲害不?達姆甘一把火燒死了近萬人,本人也被當成了祭品!”到底是多年兄弟,闵文侯也不爲己甚,頗有些苦口婆心的勸說了起來,“你老程官迷心竅了?一個東歸守備營的主将還滿足不了你?真要讓你做整個營隊的主将,恐怕得把咱們數萬人都送出去當土庫曼人的奴隸!”
闵文侯巴拉巴拉一頓話,說得程守如啞口無言心虛不已,闵文侯舉的例子,他不是沒想過,隻是因爲沒有親身接觸,總覺得也就那麽回事兒。等闵文侯随口總結幾句,他才發現,任何一件事,放到自己身上都是天大的難題。
見程守如諾諾的不開口,闵文侯知道這位老兄聽進去了,索性也把話語收個尾,“老程,你别看将主隻帶了兩千人出戰,伽色尼那邊派來幾萬人,真要讓将主抓住機會,掃平幾萬人真的也就半個月的事。”
“怎麽可能?”闵文侯的話讓程守如吃了一驚,再怎麽說,那也是幾萬人,可不是宰牛宰羊。
“不信?”闵文侯癱坐在程守如對面,臉上還維持着揶揄的表情,“要不要搏一搏?輸了的在校場裏面四腳著地爬一圈?”
“屁!才不和你個搏命鬼較真!”程守如在賭場上就沒赢過,自然不會上這個當。他把話頭一轉,“和我說正事,馬什哈德那邊是不是有伽色尼人來了?”
“到馬什哈德的人沒幾個,不過有消息說在馬什哈德南面七八十裏來了一隊人馬,估計有三四千人,全是騎兵。”闵文侯一臉無所謂的說道。
“三四千人倒不多,不過沒有準确情報嗎?”闵文侯不在意,程守如也同樣沒當回事,不是兩個人大意,實在是按照老羅走之前的規劃,東歸駐營地的防禦并不比一般的城防弱多少,很多詭異的設置甚至比一些城池還要危險,三四千騎兵真的隻能算是來送戰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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