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組織的純粹的郊遊活動很成功,歸來後的新兵們可沒有後世的所謂假日情緒,而是把精力全部投入到了訓練之中,童子營的孩子們也不再懼怕營地裏高高壯壯的大個子藍眼睛的前角鬥士們,而前角鬥士們也少了很多往日的陰霾表情。
老羅自然對這種變化喜聞樂見。
對于真正的職業戰士來說,殺戮并不是一件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反而是控制殺戮的欲|望才是最難以做到的。就像喜歡賺錢的職業商人一樣,控制對金錢的貪婪才是難以做到的。
人們經常被自己所擅長或者所喜好的事物所迷惑,然後會用自己的偏好來衡量一切,結果往往是外物占了主導,卻丢失了自我。古人說,善泳者溺于水,就是這個道理。
沒有那個将軍喜歡自己手下的士兵是難以控制的野獸,老羅這種多年軍伍生涯的人自然比别人更清楚。
自從這次郊遊歸來之後,沒能去參加郊遊的新兵也煥發了訓練的熱情。這些新兵實際上并不新,他們本身在加入之前往往就有殺戮的經驗,即使他們有的很年輕,但并不是普通的平民,唐人營的後代在這片土地上的生存就不是一件容易事,所以老羅所謂的新兵訓練,隻是教給他們懂得軍紀,并把他們原本粗陋的戰術協作變得系統化,變得更有效率。
如果說老羅鍛煉新兵是在敲打制作一部戰争機器的核心,那麽工匠們的工作就是給這個核心制造堅硬的保護外殼和鋒利的棱刺。
工匠營的唐裔們都是出身于軍旅,自然比誰都懂得自己手頭工作的重要性,換句話說,他們也是專業的。更何況還有一點需要說明,二百年間,所有在恒羅斯被俘的戰士還是孤零零的個體,到如今,他們彼此之間和一個大家庭沒什麽兩樣,彼此之間往往都是沾親帶故的,老羅也是慢慢才了解到這個事實。
這樣的好處是他老羅隻要被這裏的人所接受,就很容易和他們成爲一個整體,壞處就是将來面對外來加入這個群體的人,難免會形成一種山頭意識,不過目前來說考慮這個還爲時尚早,但是料事在先總是不會錯的。不管怎麽說,制衡也罷,軍中政治也罷,很多事情總還是一開始就考慮在先更爲重要,這一點老羅比别人更清楚,當傭兵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傭兵團輝煌一時,卻因爲根基不穩而分崩離析。
說起軍隊的事情,老羅的這支小型軍隊早在一開始招募的時候就已經說好,目的是返回東方,這期間有老羅來承擔他們所用的兵器和日常所需,等到了東方再另行整編。目前從興之來看應該算是私軍,因爲雖然新兵是招募來的,但老羅并不支付給他們軍饷,所以在在組成形式上來說和拉山頭的強盜沒什麽區别,那首歌怎麽唱來的?“風風火火闖九州”,老羅這隊伍是呼呼啦啦回東土。
至于到了東方之後怎麽辦?老羅沒什麽覺得好擔心的,因爲他相信留住人心不是什麽問題,而且他并不相信所謂的西夏李氏(黨項人李氏定難軍)有多麽牛,也不相信所謂大宋的富貴真的能普及到所有的庶民,更不相信契丹人的大遼國可以給漢民一個公平的待遇,按照曆史上記載的東方人口數量,找到合适的兵員實在不是一個問題。
老羅考慮關于軍隊事情的時候,整個東歸隊伍的籌備工作開始進入尾聲,瑣碎的事情開始越來越多,零零雜雜的分外讓人頭痛,好在最麻煩的唐人營民政事情由李家人統管起來了,至于與本地希爾凡王室溝通聯絡的事情,老羅根本就沒沾邊。
即便如此,因爲最繁瑣的裝備制造已經開始收尾,每天需要老羅檢查驗收的各種裝備就接連不斷,從簡單的蒙眼睛充當墨鏡的黑色紗帶、封擋沙塵的土色面巾、束腿的綁帶一直到複雜的輪距寬大的偏廂車還有在這個時代算是“高科技”的浮空車,從戰士個人身上配備的單件物品到需要幾十人協力操作的大型物件,統計大概有數百樣物件。
這個數字其實一點也不誇張,後勤的事情從來都是瑣碎和複雜的,這個時代的國家戰争往往需要籌備三到五年的時間,即使後世二戰前期德意志突襲波蘭也是籌備了整整兩年時間才最終發揮了閃電戰的戰術構想。
對比後世的生産力,這個時代的純粹人工和簡易工具的生産,能夠在短短兩三個月的時間準備好将近一萬戰士的作戰裝備,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你沒看錯,是将近一萬戰士,老羅這邊不足兩千人,程守如率領的守城衛有五個校尉統計六千多人(就這個數字還是近期擴充人手之後的結果),再加上幾個大家族的私兵一共不足一萬人。(錯了,不包括裴衛兩家人,他們如今傳信出來說不走了,張家的儒黨們倒是決定跟随着一起上路,不過到如今這個地步,已經沒有什麽人在乎他們三家怎麽選擇了。)
老羅強迫李軒短時間内做了一次東進的人口普查,準确的數字是唐人營内戰士統計六千七百三十四人,其餘跟随去東方的人口總計三萬八千八百四十七人,其中不足十二歲的兒童隻有一千九百多人,餘下的無論老少男女都參與了整個後勤準備的工作,包括廚娘農夫還有須發皆白的老翁和老妪都沒被落下。老羅沒經曆過後世CHN的公社化集體生活,但是感覺忙碌起來的唐人營并不遜色那個時代的傳說“人心齊,泰山移”。
沒有時間去感慨了,老羅拉着程守如、李軒還有自己手下的後勤大總管斯坦.安德森先把士兵的個人裝備分發下去,先讓他們熟悉自己的裝備然後再教他們如何保養。
沒辦法,不管是老羅手下的前角鬥士們還是程守如手下的守城衛們,以及新近招納的新兵們,新的裝備裏面很多東西,他們都沒見識過,包括程守如都是如此。
“羅三郎,這是個什麽東西?難道這玩意兒也算是當兵的男人用的?”軍械倉庫裏,程守如手裏撚着黑色的絲帶,嘴裏沖着老羅嘟嘟囔囔,他旁邊還站着一個面相憨厚的漢子,老羅記得好像叫做周澤平,家裏排行老四,是個蔫壞的家夥,這會兒也是一副悻悻然的表情。
“閉嘴,程大門,這個東西是用來防雪盲的,還可以抵擋類似你身上明光铠的那種反光。”自從聽過李姌叫過這個家夥的诨号之後,現在熟悉了,老羅也不再拘束什麽禮節,直接開叫。
“我好像想起來了,前陣子你和我比試的時候,眼睛上也蒙了這麽個類似的東西……可是這玩意兒做得這麽精緻,怎麽看着怎麽感覺像波斯女人臉上的東西。”程守如記性倒是不錯,不過這個家夥的話說的可就不怎麽好聽了。
老羅和他混熟了才知道,這就是一個不讓人省心的家夥,看着憨厚其實心眼很多,根據史書和演義小說中的程咬金的評價,就知道這厮絕對是程家的種,不會有任何差誤。老羅一臉哭笑不得的說道:“我說程大門,你是願意被雪山晃瞎眼睛,還是覺得挑三揀四的像個女人好些?”
“唔……”老羅這話也挺損,程守如直接被噎得沒話說了,再挑剔他就是那個像女人的家夥了。
老程不說話了,他旁邊的周澤平擠着眼睛從箱子裏抽出一樣東西,土黃的底色,皺皺巴巴的一條方巾,翻來覆去看了一下,然後摘下自己頭盔,往臉上一蒙,露出倆眼睛在外面:“将軍,看咱像不像沙漠裏的強盜?”
程守如樂了,他也有樣學樣,照着周澤平的樣子把自己的臉蒙住,“嘿嘿,羅大個子,這玩意兒不錯,雖然看着不起眼,去打家劫舍絕對不會讓人認出來!”
老羅拍了拍腦門,看來讓這個家夥來檢查裝備就是個錯誤,“我說,程大門你别裝糊塗好不好?你的胡子還露在外面呢,而且看你的身材就知道了,哪個家夥還能比你寬嗎?”
“哈哈……”李軒和斯坦在邊上實在忍不住了,放下手裏擺弄的盔甲,樂得不得了。
“程大門,程老兄,程将軍,我算服了你了,你祖上肯定是程知節那個混世魔王。”老羅也被這家夥的搞笑弄得沒脾氣了,能做到将軍的位置,這家夥絕對不是無知的人,他這麽做樣子純粹就是活躍氣氛,準備往自己口袋弄好處的同時,順便探老羅的底。
“哈哈,那當然,想當年咱程家老祖從起兵反隋開始就沒吃過虧!”程守如的臉皮還真是不薄,笑得非常自然,等老羅擺弄着手裏的東西都有些無語的時候,這厮忽然來了一句,“哎,我說羅大個子,誰說咱程家老祖是混世魔王來的?好像咱祖上就一個盧國公的爵位。”
老羅心說搞錯了,把演義裏的評說拿出來了,不過他反應也快,“我還是在阿非利加的蒙巴薩時候聽那裏的唐裔說的,好像還說你家祖上用的兵器是一把叫做八卦宣花斧的兵器。不過,我說老程,你家祖上到底用的什麽兵器?斧子還是馬槊?”
“當然是馬槊了,老祖當年有一位表兄,你肯定聽說過,谥封胡國公的秦瓊老祖,他和我程家老祖曾一同專門尋人訂制馬槊,當年老祖封國公之後專門訂制過一批共九杆,我現在用的馬槊據說就是其中一杆。”程守如說起家史來自然是不會嬉笑的,說完之後還忍不住接了一句,“不知道羅三郎你從哪裏聽說的,長柄斧子那種東西,山間的草寇才喜歡用它,即使力氣強霸,終究不夠靈活。”
“我也就是聽路人說笑,終究将近四百年了,鄉野傳聞總是會有些離奇的。”老羅随口打了個哈哈,到底這程守如是出自将門世家,雖然流落到這片土地二百年,還是多少傳承了祖上餘蔭,就是不知道将來這位程家後人能否成爲自己的好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