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頓到的很快。
從努拉爾曼騎馬離開到海頓跟着回返秦郎中的家門口,總計沒超過兩刻鍾。
在這期間,老羅當然不會眼巴巴的看着幾個重傷的戰士等死。沒法子,他隻好秀了一把自己的醫術,雖然他的技術比不上後世的職業軍醫,更處理不了涉及胸腔和腹腔的損傷,但是眼下這種冷兵器造成的皮外傷還是沒問題的。
好在受傷的一共七個戰士,除了兩個胸腹被彎刀造成了大創口傷害,餘者的傷隻在四肢或者背部,而且沒有最好的一點是沒有觸及到動脈血管,當然這是廢話,觸及到動脈血管也就不用等老羅來救治了。
手邊并沒有合适的縫合工具,老羅的清創手段也令旁觀的秦郎中大開眼界,由于沒有鑷子,他用匕首和火炙的筷子來清除傷口處的雜物,至于清洗傷口,幹淨的溫鹽水也勉強能夠了。
因爲時間比較緊迫,等到海頓帶着四五個人到達的時候,老羅都沒有時間擡頭看,隻來得及吩咐一聲:“趕緊淨手,縫合傷口。”
随着老羅和海頓等人接下來的動作,旁觀的人們就驚呆了,這個時代的人哪裏見過把人的皮膚像女人縫衣服一樣的縫合起來的?可能會有人說扁鵲在戰國時候就能做換心手術了,三國時期華佗更是可以做開顱手術呢,問題是儒家治天下的東方世界,扁鵲被李醯殺了,華佗也被曹操害死了,有幾多人能夠見識這種技藝呢?否則後世也就不會有杜環遊曆西域看見阿拉伯人做眼科手術就驚爲天人的記載了。
有了海頓和幾個手下的幫忙,很快所有傷員的創口都被妥善的處理好,老羅才終于有時間坐在一邊,開幾副補氣養血的中藥劑來給他們調養身體。他從來沒想過,家裏強迫他學習的醫術會在這個時代屢屢發揮出關鍵的效用。
“三郎,這樣處理過的話,他們幾個是不是就能活命了?”程守如有些心有餘悸的看着老羅。
“其他人問題不大,就看這兩個,”老羅指了指胸腹創口很大的倒黴戰士,“還好沒有被刀子劃破腸子和內府,否則麻煩就大了,現在看來三天内清醒的話,就沒什麽大問題了,隻是因爲失血過多,身體需要認真調劑,當然最後這些家夥免不了都會留下難看的疤痕。”
“疤痕算什麽,保命最重要!”程守如松了一口氣,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不在乎。
“那倒也是,不過還是把自己的本事練好最重要,老程,你不是想試試被當成布娃娃縫起來的滋味吧?”總算爲受傷的戰士做了點什麽,老羅也有心情開玩笑了。
“别…還是别了…這個看看還成,我汗毛都聳起來了。”程守如嘴裏喊着,手上還不自禁的撓了撓胳膊上的皮膚。
“哈哈……”
“三兄……”一個嬌嗔的聲音從老羅背後傳了來。
“是四娘啊,你怎麽過來了?”老羅馬上就聽出了是誰,整個唐人營也隻有那個火爆的丫頭這麽稱呼他。
“還不是怪你,努拉爾曼急匆匆的,我還以爲你受傷了呢!”李姌直接從老羅身後冒出了身影,露出一張充滿擔憂的俏臉。
“我沒事兒,不過你看到了,這幾個傷兵……”李姌的到來,老羅的心情稍微好了些,雖然見慣了生死,但那是對敵人的,對自己人老羅還是有些狠不下心來。
“我明白的……那也不能到處都有你,”李姌說着說着話語一轉,就沖着旁邊的程守如去了,“程大門,守城的是你的兵,工坊守衛和巡衛也是你的人,爲什麽要羅家三兄替你拿主意啊?”
“啊?四娘子,怎麽說着說着沖我來了?就算你着急想嫁人也不能這樣吧?”程守如一臉的冤屈,真是難爲他一個大男人能夠做出一副可憐相。
老羅也覺得好笑,敢情起起綽号這種事情由來已久,程守如這門闆一樣的身材配上“程大門”這種匪号果然恰如其分。
李姌羞紅了臉,卻沒法再對程守如加以喝斥,否則豈不是做實了“急着嫁人”這種事實?
邊上的秦郎中倒也知情識趣,趁着機會上前打招呼,也恰到好處的排解尴尬,“羅将軍,讷可以學這種治療紅傷的醫術嗎?”
“學吧,認真學,有别的願意學的也可以多問問,海頓,你趁這個機會多教幾個人。”這種簡單的急救術有什麽可保密的?老羅才不在意,正理是多些人學會才是好事,至少有機會多挽救很多人的性命。
這年頭,沒什麽比人命更廉價,也沒什麽比人命更珍貴。
随着海頓在一邊照顧傷員,講解護理傷員的隻是,秦郎中,包括他診所裏的家人學徒,甚至傷員的家眷都開始注意聽了起來。
老羅把程守如拉出診室,“老程,後面的事情我就不管了,不過你要用心,當将軍的命是命,手下兄弟的命也是命啊。”
“瞧三郎你說的,這個事情你就不用囑咐我了。”程守如拍了拍胸脯,點頭認了。
“海頓會留在這邊三天,你要是有心就多找一些人認真學一學,回頭路上肯定少不了厮殺,多一個人會治傷,路上可能就會少死一個人。我們的人命寶貴,損失不起。”雖然程守如看着也蠻有心計,老羅還是認真叮囑了一遍。
沒等程守如回答,李姌在旁邊用惡狠狠的語氣說道:“三兄,别啰嗦了,忘記昨天你說過什麽了?沒看到現在都什麽時辰了?”
“哦哦抱歉,四娘,這不是一早晨就有事情發生嘛,”老羅趕緊轉頭對程守如說道:“老程,守城的事情我幫不了你,要多留神,我答應了營地裏那群孩子今天要帶他們去馬紮兒海邊的。”
“不就是孩子嘛,給他們帶些好吃的東西就可以了。”程守如倒是漫不當回事兒,當然這也是時下普遍的做法,無論東西方。
老羅卻不是這樣看的,不過這個事情争論起來也沒什麽意思,他隻匆匆地說了一句話,“承諾就是承諾,無論對孩子還是長者,不分年齡的。”
然後把海頓和他的兩個助手留在這裏照顧傷員,帶着李姌和努拉爾曼幾個人匆匆回營地而去。
程守如帶着幾個手下呆立在街頭,久久不語。
“将軍,這個羅将軍是不是傻了?小孩子的事情随便說說就成了,哪裏用得着那麽認真的。”一個程守如身邊的親衛說道。
“你懂個鳥,羅将軍那是喜歡李家四娘子,說是喜歡小孩子,愛屋及烏罷了。”另一個親衛反駁道。
“都閉嘴,兩個瓜慫,還愛屋及烏,懂得用成語了?羅家三郎那是信守承諾,懂得成語了,沒聽說過童叟無欺嗎?”程守如一邊教訓手下一邊解釋道,實際上他覺得老羅的話中有話,而且就是對他說的。
雖然最爲武将,但程守如其實遠沒有表面上那麽憨直,其實作爲程家的後人,他比誰都清楚成王敗寇這種事情,他祖上程知節就是扮豬吃虎的能手,要不也不會有一個混世魔王的诨号。工匠營在這塊土地上這麽多年,實際上每個人都知道,再守在這裏隻能是坐以待斃,經年的人口損失,人心的向背,還有周邊環境的惡化,即使沒有羅家三郎的到來,長老會的制度也将很快解體。
羅家三郎到來之前,四個大家族每個都在琢磨未來的出路,底層的平民也在考慮這種事情。不是沒有人想過回東方的故鄉所在,但是路途的艱難吓阻了很多人,更重要的是東方來的行商們帶來的消息。
那片土地上,經曆了多年戰亂,出現了兩大王朝對立的局面,大家族自然比平民想的更多一些,做人上人習慣了,自然就彎不下腰了。他們不知道回到了東方該怎樣立足,怎樣保證如今這種超然的地位。
隻是他們沒想到,這個羅家三郎連續幾個陽謀就迫使唐人營和他捆綁在了一起。如果說陰謀詭計可以得逞于一時,羅開先就是擺明了拉攏人心,利益糾纏的幾大家族也隻能分崩離析。
程守如當然也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他比别人更清楚,背景決定身份,能力決定地位。像裴四海和衛遠一樣,雖然有裴衛兩家在後面支撐,但沒有匹配的能力,驟居高位隻能是跳梁小醜,然後被人狠狠的一腳踢開。
他老程活了半輩子,渾渾噩噩,做不來枭雄,更做不了英雄,那就做個枭雄或者英雄的附庸好了,總算可以不白活一回。而且跟随羅家三郎這種人,至少不用擔心被背後算計,将來死後去見老祖宗,也可以名正言順的說自己活的轟轟烈烈像個程家男兒。
想到這裏,程守如振作了一下精神,吩咐身邊的親兵,“範九郎,去把北城那幾個平時喜歡琢磨草藥的家夥叫來,叫他們跟那個海頓認真學怎麽給傷員治傷。陳十三,去把闵猴子叫來……”
身邊的親兵自去忙碌不提,忙碌了整個早上,已經日上三竿,想明白心事的程守如隻覺得眼前的陽光那麽明媚,遠山的雪峰和地面的綠草都是那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