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老羅把自己的轉變歸結爲受了艾爾黑絲恩的熏陶,當然也不乏周圍人的影響。他覺悟出了一個理論:當身邊的人都在擁護你、追随你的時候,你就不得不考慮很多自己意願之外的事情。
包括抛棄自己原本的某些特性,然後不得不接受一些新的東西。就像他現在放棄原本喜歡用殺戮的辦法解決問題的特性,爲了照顧身邊人,開始變得像一個領袖。
實際上,自從來到這個時代,老羅對自己的軍人身份也沒那麽糾結了,沒有所謂來自上級的命令,也不用去考慮選擇接任務賺錢去照料戰友的家人。
多年的軍伍經曆影響下,老羅從來就不是一個随遇而安的人,也不是一個隻懂得聽從軍令的傻大兵——隻懂得聽從軍令的人成不了特種兵,更做不了兵王。萬事必定有來有去,這是老羅信奉的真理,從有所得必有所求的道理來看,他認爲自己的境遇背後,肯定有一個不知名的主使者,即使這個主使者始終沒有露面。
所以有點半強迫症的老羅給自己找了一個目标——回家,如今行進了至少兩萬公裏,他卻發現自己的羁絆開始加重,而他也不由自主地走上了一條君王之路。
從一個傭兵轉變到首領乃至君王,竊喜嗎?有一點,老羅也不是無情無欲的聖人,自然也是有些歡喜的,但不是爲了什麽享受權力而歡喜,隻不過是心底想想如果再次遇到曾經的戰友,可以吹噓一把——哥們兒也過了一把皇帝瘾,更多的則是感到一種羁絆,而且,很顯然,目前來看,這種想法無法向人訴說。
老羅有些糾結的坐在帳篷前面,看着遠處聯合工坊中鍛爐造成的煙火缭繞,慢慢地彌散到整個唐人營範圍,耳邊傳來遠處新兵操場上面鍛煉的号子聲。
春暖花開的時節,手下的戰士都騎着馬在不斷練習騎術,自己卻像一個苦逼的宅男一樣悶坐在帳篷邊上,老羅停下思緒,真想大叫一聲,老天,給我派來幾個情報分析員和作戰參謀吧。
可惜大召喚術這種技能還不是老羅所能做到的,所以他身邊隻有一個小秘書,還是男的,努拉爾曼這小子雖然在愛資哈爾清真寺學了不少東西,但是軍隊中的玩意兒可不是學校中能夠教授的。
他扔下手中的輿圖,這是李軒頭一天給他的,上面的繪制手法雖然很爛,卻标注了從希爾凡到撒馬爾罕一路上的各種勢力分布,東行的路頂多還有一個半月的籌備期,然後就要開始前進了。作爲路上安全的總負責人,他不得不爲沿途的各種突發意外做全面考慮,至少也要安排多種預案。
雖然總說計劃不如變化快,但是沒有計劃就意味着被動,在這時候的戰場上陷入被動,就意味着生命安全失去了保證,而且不是一兩個人的生命,是東行路上所有人的生命,數以萬計的人命。
收起桌案上寫好的幾份戰時應急預案,老羅沖着身邊的小秘書喝了一聲,“努拉爾曼,把輿圖抱着,去工匠區,咱們找你舅舅去。”
“是,巴托爾叔叔。”小秘書努拉爾曼收拾了桌案上的輿圖,抱着緊趕幾步跟上老羅,對比奧爾基,這小子恭謹有餘,魄力卻是不夠,當然臨時做個文書足夠了,可惜他沒有艾爾那樣的天分,做不了學者,那就培養做個科學院的管理者吧。
“努拉爾曼,會遊泳嗎?”老羅心裏評價着艾爾黑絲恩的外甥,嘴上随口說着調侃的話。
“……尼羅河的水太髒了,哦,我不會遊泳。”努拉爾曼漲紅了臉。
“哈哈,那可不成,過幾天抽空我帶大家去馬紮爾海遊泳,你要認真學啊。”老羅被努拉爾曼的表情逗樂了。
老羅說的工匠區不是唐人營的那個聯合工坊,而是在他營地内部的工匠作坊,現在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修理維護戰士們的裝備,另一部分則配合艾爾黑絲恩制作一些實驗性質的設備,雖然有些簡陋,但是在這個時代也足夠了。
“艾爾,在忙什麽?我找你有事情。”有精神力做導引,老羅一眼就看到了正盯着工匠操作的艾爾黑絲恩。
“嘿,巴托爾,怎麽有空到這邊來了?”艾爾黑絲恩甩手扔下手裏的汗巾,站起身來,“該死的,這樣打磨太耽誤時間了。”
“什麽耽擱時間了?”老羅一邊問一邊順着艾爾的視線看向工匠手裏正在忙碌的事情,發現那他身邊的工匠正在打磨一個奇怪的零件,“這個是什麽東西上面的?”
“你設計那個弩弓上的扳機,零件太小,打磨的時候效率太低,而且一不小心就會擦到手。”艾爾黑絲恩用手指着工匠的那雙手,上面纏着一些防護的紗布。
“嗯,艾爾,還記得開海倫那些磨制寶石的工匠嗎?”老羅随口提醒了一下。
“你是說用寶石工匠的手搖砂輪?沒錯,那東西完全可以,巴托爾,你來的可真是及時。”艾爾黑絲恩說完,擡腳就要走。
“别走,找你有事兒呢。”老羅趕忙一把拉住這個胡子男。
“什麽事兒?不能待會兒說嗎?我要抓緊時間交代工匠做一個樣子,那個手搖砂輪連圖紙都不用。”艾爾黑絲恩停住腳,嘴裏還在嘟囔着。
“砂輪不用急,不差這一會兒,我這邊的事比較重要。這樣,咱們去你的帳篷。”老羅左右看看,也沒有合适的地方看輿圖,拉着艾爾就回轉。
艾爾黑絲恩無奈,也隻好跟着老羅,還要聽老羅的唠叨:“艾爾,你這怎麽搞的?像個邋遢的流浪漢,胡子都被燒了半截……”
“得了,巴托爾,我還不知道你,這麽唠叨可不像你,到底什麽事兒?”艾爾黑絲恩雖然情商低一點,但畢竟和老羅接觸久了,對老羅平日的做法熟悉的很。
“好吧,我直說了,艾爾,你知道大隊人快速渡河的辦法嗎?不是淺灘,沒有橋,也不能乘船。”老羅的話說出來,自己都感覺在刁難人。
“巴托爾你是說的眼下這幾萬人渡河的事情吧?”艾爾黑絲恩說完也沒等老羅的答複,自顧自的開始想了起來,“我記得好像在哪裏看過類似的記載……”
大賢者閣下開始陷入思考狀态了,老羅也就不再打擾,這種性格他在後世見得多了,很多搞研究的家夥都是這種脾性。
等到了艾爾的帳篷,找了一張矮幾,把輿圖展開,正要解說的時候,聽到艾爾黑絲恩開始呼喝:“想起來了,不過忘記從哪裏看到的了,很久以前,亞述人攻擊巴比倫的時候用過一種可以快速組合的浮橋,方便實用,制作起來也很簡單……”
“哎,好法子,說說到底怎麽制作的?”老羅也興奮起來了,有這樣的法子就沒什麽問題了,千多年前的亞述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如今還做不到就說不過去了。
“很簡單,我記得當年在幼發拉底河畔還看到過。”艾爾黑絲恩頓了頓,接着說道:“就是殺掉牛羊剝皮的時候,先把外面的毛刮幹淨,然後整體剝落下來,然後用油脂和其他的東西熟皮,做成一個氣囊,累積十幾二十個,等到用的時候吹起來,再用木闆把氣囊連接到一起,就是一個筏子,把很多個筏子連接到一起,不就是一座浮橋了嗎?”
其實艾爾黑絲恩說到一半的時候,老羅就想起來了,他氣惱的猛拍自己的腦門,後世他在西疆練兵的時候沒少在黃河邊見過這種東西,民間直到千年後都在沿用這種工具,還有一個地區性的俗稱“革船”。還有一點,根據西方軍事史的記載,法國那個拿破侖曾經就使用過這種皮筏制作的浮橋來對付他的敵人。
敢情這種在東方沿用的東西實際上是出自遠古的亞述人?老羅也有些不淡定了,娘的,這個世界到底是大還是小?遠古時期,兩河流域的亞述人的智慧居然可以流傳到萬裏之外的東方,這種事情說出去誰信啊。
“巴托爾,你怎麽了?”艾爾黑絲恩說完了,才發現老羅木呆呆的樣子。
恍然醒悟的老羅忙着掩飾自己的失态,“我是沒想到千多年前的亞述人,居然有那麽厲害的戰争裝備。”
“沒錯,亞述人就是一個戰争族群,他們除了這種浮橋,還有投石機,戰車,攻城錘,甚至在那個時候他們就有了鐵制武器和盔甲,要不然他們怎麽會攻得下巴格達呢。”艾爾黑絲恩也是一副感慨萬千的樣子,“有一種傳說,不過沒法子證實。”
“什麽?”
“據說希臘人和羅馬人曾經使用的戰車還有投石機,就是從亞述人那裏學來的。”
“可惜,這樣強大的種族居然消亡了。”
“據說他們并沒有消亡,現在還在沙漠的邊緣生存,隻是再也沒有他們祖先的榮耀。而且亞述王國滅亡也沒什麽可惜的,亞述人太野蠻太兇殘了,整個小亞細亞和阿拉伯半島全是他們的敵人。”艾爾黑絲恩就出生在阿拉伯半島,又飽讀藏書,當然很清楚那段曆史。
“好吧,打斷一下,不說亞述人了,艾爾,這個浮橋的事情交給你了,材料和制作方法都由你來負責,要求上面能通過制作好的偏廂車就成,需要什麽工匠直接找那個李軒,回頭我會通知他。”老羅決定裝傻裝到底了,終于把手邊的事情推出去一件,不用自己裝宅男了。
“那個……”艾爾黑絲恩有些愣神,“我還要盯着連弩的制作呢……”
“連弩不用着急,圖紙和制作方法都有了,接下來就看工匠的水平了,艾爾,你是學者,大賢者,而不是工匠,告訴他們誰解決了零件更換的問題,我獎勵他們一百金币。”老羅爲了自己能省心點,直接祭出了金币砸人的法子。
留下有些無語的艾爾黑絲恩忙碌,老羅優哉遊哉的離開艾爾黑絲恩的帳篷,路上還琢磨着該做點什麽的時候,赫爾頓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主人,那個巴哈米爾宮卿要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