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艾爾,抱歉讓你久等了。”
“沒關系,巴托爾,我的兄弟,很高興你順利回來。”艾爾黑絲恩還是按照阿拉伯人的禮節擁抱了老羅一下,這是兄弟的禮節,盡管他現在穿的并不是傳統阿拉伯長袍。
“最近在忙什麽,艾爾?”老羅拉着對方坐下,兩個人有好一陣子沒在一起聊天了。
“還不是前些天說過的那個連弩,你那份圖紙确實可行,但是做成一件連弩需要的時間太久了,而且按照你要求的零件替換很難做到。”艾爾黑絲恩說起這個事情就一臉的郁悶,看來這段時間連弩的事情沒少讓他頭痛。
“那個确實急不得,需要一步一步來,先做幾個樣品,檢測一下,定型之後才能考慮批量生産的事情。”老羅對這種工藝上的東西非常清楚,眼下做不了熱武器,但是冷兵器想要規範化的批量生産,要過的難關同樣很多,絕不是短短幾個月就可以解決的,等到了東方落腳之後,才能考慮這個。
“也好,不過這個連弩就很難大量配備了……”艾爾黑絲恩頭一次接觸生産環節,在法蒂瑪王國他也不過是被尊奉爲大賢者,實際上很多事情哈裏發或者權貴們是不會允許他插手的,換句東方文雅的詞,就是清貴。
“沒關系,短期内連弩隻能配備給斥候,大量準備的話耗費太多,工匠和材料都承擔不起。騎兵主要還是要配備騎槍,彎刀和騎弓,這三樣需要多改制一些。”軍隊的事情老羅可以信手拈來,無論熱武器還是如今的冷兵器。
“好吧,這個事情就歸我管了,總是待在帳篷裏,我也覺得厭煩了,安拉在上,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長時間的住在帳篷裏了,我喜歡住高大帶穹頂的房子。”應該說艾爾黑絲恩是這個時代的宅男,他和老羅之間算是很難得的平等對話關系,從開海倫開始,兩個人的對話從來都是直言不諱的。
老羅也同樣很珍惜這樣的友誼,在這個時代,他很難找到平等的對話人,随着他手下的人越多,将來能夠平等對話的人也就會越少,所以他從不在意艾爾黑絲恩的一點點要求,何況這種合情合理的,“好啊,艾爾,工匠的事情就你來管理了,你知道的,估計即使到了東方,我也很難一直盯着工匠的。”
“巴托爾,我一個人可盯不過來,頂多我會幫忙找找技術的問題,工序管理之類的還是需要人手的。”
“沒問題,艾爾。我相信你的眼光,你在工匠裏面挑選合适的人來管理好了。”
“……”艾爾黑絲恩有些無語,這個大個子野蠻人,今天是怎麽了,以往都是不放心的到處盯着,如今倒是要放權了,他仔細看了看老羅的臉色,“哎,巴托爾,你今天怎麽了?感覺好像很累,有心事?”
“沒錯,就是感覺很累。”老羅也不諱言,其實他叫努拉爾曼把艾爾黑絲恩找來,主要的目的就是想找人聊天,連續一年多時間,都在爲回到東方的事情努力,逼着自己忙碌起來,免得因爲因爲時空的錯亂陷入迷茫,如今回歸東土的事情已經就緒,但是這麽忙碌爲了什麽呢?
“累?是二十多天趕路累了吧,那你應該認真休息一下。”艾爾黑絲恩确實感覺老羅的臉色有一種很疲憊的感覺。
“不不,不是身體上的累,”老羅仔細琢磨該怎麽用能被對方理解的詞彙形容,他用阿拉伯語結合拉丁語混合着說,“就是感覺這樣忙碌的人生,意義在哪裏?建立一個大帝國?我能感覺到自己正走在一個成爲君王的路上,可是權力并不是我迷戀的,對我來說即使做一個君王也并不意味着權力和享受,更多的是責任和壓力。說句實話,艾爾,隻要我想,這個世界任何一個地方都不能阻擋我,而且無論到哪裏都能生存的很好。”
“嗯,巴托爾,我的兄弟,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艾爾黑絲恩微笑的看着好友,聽着他唠叨的話語,眼睛裏面的光芒包含着理解和欣賞,“你說的沒錯,你正走在成爲君王的路上,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比我當年要讀懂畢德哥拉斯和歐幾裏德的數學理論要困難多了。可是我能感覺到你并不想放棄你的族人,你隻是有些迷茫,有些疲憊,需要休息和思考。”
“艾爾,你說的沒錯,我确實需要休息和思考。但是你沒有完全理解我的話語,我并不覺得建立一個帝國有多難,無非就是人和物,而統合人力和調動物資對我來說并不是什麽難事。”老羅認真的籌措自己的詞彙,努力的想表述清楚自己的所想,“我想的是,好多曆史上輝煌的帝國現在都到哪裏去了?
亞述人、腓尼基人、迦太基人都曾經輝煌一時,古巴比倫、古埃及、古羅馬以及亞曆山大帝國還有波斯帝國也曾經同樣代表着榮耀,東方那片土地上三千年前開始也曾經有夏王朝、殷商王朝和東西周以及後來的漢帝國和二百年前的唐帝國,如今呢?
當初的君王都變成了泥土與地下的蟲蛇爲伍,曾經的賢者們留下的理論被焚燒被掩埋被遺忘,人們該到殺戮的時候,依舊揮舞着刀子盲目殺戮。”
老羅難得的長篇大論,闡述自己的困惑,即使到千年之後的後世,貪婪、愚昧、盲從照樣統治着人類,技術的進步并沒有産生什麽大同社會,反而變得更有效率的殺戮自己的同類。作爲一個職業戰士,他老羅并不懼怕戰鬥,他隻是不想無意義的戰鬥,後世他難得脫身,如今這個世界再沒有什麽能束縛他,自然可以放開了想,說起話來也自然是無所顧忌。
艾爾黑絲恩聽得很認真,很仔細,作爲一個大學者,他當然知道聆聽的作用,何況是面對眼前這個簡直無所不能的夥伴。
老羅的話讓他很震驚,很多遠古的傳聞他從來沒聽到過,有這樣的認識,還能說出這樣的話,對面這個高大的家夥顯然并不是一個單純的戰士,盡管艾爾早就了解這個事實,但還是忍不住在心底爲自己的同路者喝彩,“巴托爾,我的兄弟,你想得太多了。我不了解你說的東方,但是我聽說過遠古時期亞述人的殘暴,腓尼基人的貪婪,巴比倫人的奢華,迦太基人的愚蠢……但是他們畢竟輝煌過,沒有永久昌盛的國度,就像沒有永遠強壯的戰士。
偉大的亞曆山大大帝用暴力和共享建立了一個大帝國,但是他的帝國沒有根基,所以亞曆山大大帝死後,那個帝國就破滅了,然後羅馬人借鑒了雅典人的共和制度建立了一個共和國,但是也沒能控制住人的欲|望,所以才有了凱撒,才有了奧古斯都這種稱号,盡管如此,強大的羅馬還是滅亡了。
但是羅馬的精神和制度卻沿襲了下來,所以才有如今的拜占庭帝國,你知道的,他們總是稱呼自己爲羅馬帝國的。要我說巴托爾你想的太多了,人生頂多百餘歲,你帶着信奉你的人建立一個領地也好,帝國也罷,活着的時候帶着衆人努力去創建你心中的國度。
至于未來,你我都将有死亡的那一天,無論是見安拉也好,還是你去見你們的東嶽帝君也好,後面的事情都與你我無關。後人的事情自然有後人去完成,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他們還做什麽?混吃等死嗎?”
艾爾黑絲恩的話同樣很長,老羅聽到了一個真正的對話者的回答,不是屬下的那種盲從的回答,也不是李家或者張家人那種帶着民族狹隘或者偏見的回答。
“艾爾,我的兄弟,你不愧是法蒂瑪王國的大賢者!”老羅很是高興,不愧是自己選擇之間對話的人物,也不愧自己把這個大胡子從開海倫帶出來,說的話真是一針見血,“你說的沒錯,後人的事情自然有後人去完成,我又不是保姆,隻不過想做一個領路人而已。”
“哈哈,巴托爾,這是你頭一次叫我兄弟吧?”艾爾黑絲恩很高興,經曆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短短的一年多這段路程好像走過了人生的一半旅途,豐富而多姿多彩,比在開海倫那個大籠子裏面舒爽多了。
“艾爾,不要這麽認真嘛,你知道的,我是個容易害羞的人。”想開之後,老羅的心情好了很多,那張經常冷着的臉也開朗了很多。
“安拉在上,巴托爾你這個冷面的家夥居然懂得害羞了?真是難得,我還以爲你總是一本正經的……”艾爾黑絲恩嘟嘟囔囔的也很開心,無論如何,自己不可能再回到法蒂瑪王國,阿拔斯王國更是不會去的,跟着大個子巴托爾,自己在這個時代才有可能施展自己的才能,而不是僅僅作爲哈裏發的座上賓。
當老羅還想說話的時候,連續的許多聲稚嫩的犬吠聲從帳篷外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