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服阿勒哈森其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不是因爲阿勒哈森的研究陷入了瓶頸,而法蒂瑪王國的現任哈裏發艾布阿裏又是一個專橫的君主,他是很難改變主意的。當然,阿勒哈森本人出生于巴士拉,父母又都死于教派的征戰,所以他對伊斯蘭教義的信奉并不是很盲目,而且如果不是開羅這裏可以看到大量的外來資料,也許他早就離開法蒂瑪王國了。
所以當老羅展露了一些比這個時代更加完善的思想體系,同時這個人又是以朋友的态度和身份出現,阿勒哈森的選擇就沒什麽變數了。
說服了阿勒哈森,并不意味着事情就結束了,怎樣才能讓阿勒哈森不引人矚目的離開才是重頭戲。因爲他是哈裏發邀請來愛資哈爾清真寺講學的大學者,是開羅教育的招牌,即使那些絲毫不懂得學術的大臣領主們并不看重這個沒什麽政治根基的角色,但是總還是有些人關注着阿勒哈森這個哈裏發的招牌人物。
“巴托爾,你知道我身邊的環境,”阿勒哈森平靜下來還是很有條理的,“我現在想回巴士拉都不可能,更不用說跟着你去東方了。”
“嗯,這倒是一個麻煩事情。”即使是後世,一個大科學家想要出國訪問也要提前報批的,這個時代雖然監視的沒有那麽嚴密,但是……老羅仔細想了想,随口問道,“阿勒哈森,你可以出開羅城吧?”
“隻要是法蒂瑪王國可以控制的地方,都可以。”阿勒哈森斟酌了一下,接着說道,“如果不是格裏人叛亂,摩加迪沙我都可以去,不過現在遠一點的地方恐怕是去不了的。”
“我聽說現在尼羅河淤積的事情很嚴重?”老羅突然想起馬希爾曾經說過的一些瑣事。
“是啊,沒錯,從倭馬亞王朝晚期尼羅河就沒有大規模的休整過,阿齊茲哈裏發時期曾經想過整修河道的計劃,但是終究沒能實現。”阿勒哈森伸手在他的羊皮紙卷堆裏翻了翻,找出幾份困紮在一起的資料,說道,“前兩年,我曾經查過一些資料,仔細考究過,大概有兩百多年沒能整體修繕過河提了,整個河道每年差不多都有二三十處堤壩會出問題,這些就是曾經彙總的材料。”
“這個我就不必看了,整修河道的事情就是你離開開海倫的最好計劃。”
“哦?怎麽說?我看不出這裏面有什麽關聯。”
“這樣吧,聽我來說,你且斟酌一下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如何?”
“好,反正這種事情我不在行……巴托爾,你說。”
“明後天,你去找哈裏發請示,要求實地考察尼羅河沿岸的水紋和泥沙淤積的情況。”
“嗯,應該沒什麽問題,這個事情前兩年就曾經說過。”
“然後,你帶着随從和那些負責水紋的官員就在尼羅河沿岸考察,要做的和正常考察一樣,從上遊到出海口,怎麽也需要至少兩三個月的時間。”
“沒錯,兩三個月隻能是大略看看,數據測量和對應方案都隻是一個草案。”
“那就可以,到了出海口之後,你找個借口去亞曆山大港口看看,我會在那裏等你。”
“亞曆山大港,嗯,沒什麽問題,那裏的海港治理也是可以算到河道疏浚的工程裏面,然後呢?”
“這裏有一個關鍵問題,我們之間怎麽聯絡,我有一個本族的侄子,你見過的,很機靈叫崔十八郎的那個,你那邊呢?有什麽人可靠有機敏的?”
“我姐姐的孩子,在愛資哈爾清真寺讀書,名字叫努拉爾曼,他偶爾客串我的助手,也是個機靈的小家夥。”
“你姐姐?”
“是,他們都死于戰亂,在巴士拉。”
“對不起,提起你傷心的事情。”
“沒什麽了,”阿勒哈森沉寂了一會兒,然後說,“那麽回頭我介紹努拉爾曼和你們認識,中間聯系的人就是努拉爾曼和…十八?”
“沒錯,他們年紀應該差不多,偶爾的交往,外人也看不出什麽來。”
“好,就這樣,等離開的時候,我會帶他一起走。”
“接着說,到了亞曆山大港,盯着你的人就不會那麽多了,我會找個機會安排你假死。”
“假死?”
“就是找個替死鬼穿上你的衣服,冒充下被海盜搶劫,或者失足落水什麽的,”老羅很是随意的說着一些細節,然後說道,“在這之前,我會雇傭一隻船,然後你假死之後,我們直接乘船去雅典或者君士坦丁堡,都可以。”
“嗯,這倒是可以。但是這個工程的方案呢?總不能浪費了。”阿勒哈森說道。
“這個啊,你可以選好一個合适的值得信任的接任者,等我們走後,他們自然會接手這個工作。”老羅知道一個技術狂人不會願意自己的作品被浪費,何況這也是阿勒哈森對自己母族的一個交代,所以對這個事情也心裏有數,所以肯定不會疏漏這一點。
“接任者…這是個好辦法,我有合适的人選。”阿勒哈森的表情一會兒悲傷,一會兒興奮地變來變去,接着說道:“然後,也就是說,乘船走了之後,很難再回到這裏了?”
“沒錯。”
“好吧……”說了這個話的阿勒哈森有些沉默,看着周圍的所有,“我在這裏住了近十年,還是真的有些舍不得,我的物品怎麽辦?去考察總不能帶着這些。”
“哦,是的,這樣吧,你的物品自己挑選一下,把需要帶走的東西,書籍,資料之類的整理在一起裝箱子。”老羅琢磨了一下,然後說道:“我來幫你帶走。”
“那就太好了,這裏面的東西都是我這幾年的辛苦成果。如果要丢棄在這裏,我真的舍不得。”明顯松了一口氣的阿勒哈森說道。
“揀選重要的東西帶走就可以了,其他的我們會買,或者制作更好的。”老羅自信隻要有人手,阿勒哈森的這些實驗器具很快就可以複制出來,或許比這些更好。
阿勒哈森則沒有吭聲,隻是看着眼前的工作室,又看看老羅的神态,眼睛也漸漸地亮了起來。
随後的日子很緊張,先是安排兩邊的人熟識。老羅這邊四個人,阿勒哈森那邊三個人——還有他的外甥和管家蓋斯。十八郎和努拉爾曼的年紀居然是同歲,不過隻相差了兩三個月,努拉爾曼性格也不錯,因爲從小和阿勒哈森一起生活,所以也不擔心會洩露什麽機密的事情。
當然,人員熟識是一件事情的節點,然後就是大家各忙各的事情。
阿勒哈森很快向哈裏發遞交了考察尼羅河的計劃,沒到一周就得到批複——艾布阿裏雖然獨斷專行,但是有些事情的決策還是蠻快的。然後,就是阿勒哈森帶着外甥努拉爾曼還有幾個助手、以及協作的部門大臣,去考察尼羅河的水紋了,當然在這之前,他整理好了,自己的重要物品。
老羅抽空去了阿勒哈森的家裏,把所有打包的物品收入戒指空間,嗯,這個事情不爲人知。那噶、姆納奇和崔十八郎除了一點時間去買了些個人喜歡的物品,每天不是訓練,就是被老羅差遣着整個開羅城裏跑來跑去。
不是因爲老羅懶得做細節的事情,而是需要籌備的事情太多,而三個年輕的小子也該鍛煉一下,不說獨擋一面,至少可以成爲老羅的手腳了。于是,購買糧食,種子,常用鐵器,送人的小禮品,各類市面上可以見到的書籍,布匹,成衣…近乎所有的瑣碎東西都進了老羅的采購清單,執行人則是三個勉強會說阿拉伯語的年輕人。
至于卡米勒,或許是因爲商業部長奈費勒的關系,也許是因爲愛資哈爾清真寺的學業特别誘人,他已經和老羅一行四人明顯的有些疏遠了。老羅對這個也不在意,至少别在離開前給自己添麻煩就好了,至于卡米勒的選擇是對是錯,那無關緊要,要看時間與命運的安排了。
等到阿勒哈森離開開羅城近一個月的時候,信奉精工細作的阿拉伯工匠們陸陸續續的把手裏的訂單完成了,兵器,弓弩之類自不用說,全部按照老羅的要求,完成的非常出色。
令老羅意外的則是訂購的經緯儀配件還有望遠鏡配件,除了水晶鏡片是規矩的簡單形式,其他的部件統一在完成要求的前提下,在各個部位增加了修飾的花紋,有的不關鍵的地方甚至鑲嵌了小型的寶石,負責的店家還主動說不收取多餘的費用,看來阿勒哈森在這個行業的影響力還真是不小。
于是老羅重新組裝起來的簡易經緯儀完全像個藝術品,必要的功能之外,所有的結構上都布滿了阿拉伯風格裝飾紋樣。而另外的單筒伸縮結構望遠鏡,更是充滿了華麗的氣息,最外層的套筒上紫紅色的銅制表面,外加鑲嵌的寶石幾乎能在盲人的眼前映出光明,簡直是冒充神器忽悠衆生的絕佳物品。
還好,這玩意兒可以用羊皮套袋裝起來,否則這令老羅哭笑不得的東西真不知道該怎樣帶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