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是午夜之後,王府的東廂房由于緊閉了門窗,顯得有些發悶。四個黑衣人隻是守在廂房的四周,并不幹涉房子裏的名流們議論和走動。畢竟還是王府的廂房,所以桌椅闆凳一些基礎家具還是有的,但是有資格坐着的不外乎都是大家族的家主。
武俠小說中常寫到: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然而事實上則是有人的地方就有階級,階級内部也有等級。從這一件小小的廂房中就能窺管見豹,以四大家族爲首的幾位家主,穩坐在廂房中間的太師椅上品着茶;還有一大半的中産階級,則是站在他們周圍相互議論着現在的處境;最後剩下的七八個暴發戶隻能站在門口和牆邊,小聲的嘀咕着不應該來參加什麽晚宴。就像是泰坦尼克号一樣,在大難當前雖然人的性命都是等價的,可是求生的機會卻并不是公平的。
“哎呀,這也不知道哪來的一幫匪人,竟然敢搶劫到王府頭上了,連累我們也跟着活受罪。”中産階級中一個大财主說道。
另一老闆見有人開頭,連忙附和道:“就是就是,這些賊人也真是膽大,估計王爺現在正在外面訓斥他們,要不了多久就能把我們放了。”
“哼哼,等他們放了我們的時候,那我們可不能輕饒了他們,”這位老闆邊說着還邊轉動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其他幾個指頭上也是戴滿了戒指,“我得讓他們賠償我,關我半個時辰,我們珠寶齋少說要損失幾萬兩的銀子呢。”
他這麽一說,大夥也都跟着起哄道:“對呀對呀,要他們賠償,大家都是襄陽城數一數二的店鋪,這得耽誤多少生意啊。”
衆人說着便開始計算器自己要損失多少錢起來,有的老闆還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金子做的小算盤,有闆有眼的打了起來,好像真有着一套賠償公式似得。
在座的幾位大家族家主對此莫不嗤之以鼻,雖然表面上淡定的喝着茶,但私底下卻都瞞着衆人,相互打着手語。有些東西不是錢能買到的,當然錢是基礎,除了錢更需要一些時間和門庭,比如消息來源。從古自今,縱橫寰宇,不論是軍事還是經濟,隻要是雙方零和博弈,都是依靠雙方的信息不對稱性來完成的。就像二戰中圖靈協助同盟國破解了德國的密碼系統,冷戰時期美國通過經濟制裁導緻了蘇聯解體。
所以今晚其他人都是以爲王爺爲小公子慶祝三周歲生日,特意擺下宴席。而幾大家族的家主卻都早已經知道王爺要做什麽打算了,雖然他們可能還不清楚趙玦有什麽王牌,但是今晚絕對是showhand的時機了。
幾人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後,還是習煉清了清嗓子,放下手中的茶碗,沖坐在一旁的襄陽知縣候德章拱了拱手,說道:“候大人,今晚出次橫禍實乃不幸,您乃一郡父母官,可是已經想好了解決的辦法?”
侯德章正在喝茶,聽到習煉這麽說,差點一口水噴出去,嗆了幾下,連忙說道:“習家主言重了,在下不過是一芝麻大的小官,在襄陽城還多虧諸位仰仗。況且在下初到貴寶地上任還不滿三個月,這人員結構和城内布局都還未成摸清。今晚這又是在王府,可沒有沒什麽知縣一說。我們還是再等等吧,或許王爺已經安排妥當了。”
“哎,這王爺安排歸安排,咱們自己也得留個後手啊,”龐華用手指敲擊着身旁的茶幾說道,“侯大人,我可聽說您是兩榜進士的底子,到了這個關鍵時刻,才能體現出您的智慧啊。”
龐華這一番話連削帶捧,說的侯德章也不好意思推脫起來,說到底文人士大夫都是愛惜羽毛的人,他平日最爲自豪的也就是這兩榜進士的出身。這次下放到襄陽城,本來也就是朝廷中沒有肥缺了,順便下來曆練而已,如果能擺平今晚的事情,那可是要記上一大筆政績的,說不好還能提前調回朝廷委以重任。
侯德章低頭沉思一陣,覺得這個燙手的山芋也不是自己一個人能接得住的,于是故意皺着眉頭說道:“辦法嘛倒也不是沒有,隻是得有人助我一臂之力。”
衆人被侯德章這麽一說,頓時勾起了興趣。站着的一圈人當中,有幾個想要積極表現的大老闆連忙說道:“隻要侯大人能解了今晚之圍,在下鞍前馬後,義不容辭啊。”
侯德章擺擺手,拉了個長音“嗯”了一聲,表示否定,接着搖頭晃腦的說道:“此人非得是得高望重之人,而且剛正不阿,有一身浩然之氣。”
侯德章這話說得就跟皇帝的新衣一樣,都是用道德綁架來逼大家就範。一件隻有傻子看不見的新衣,一個被吹捧的要上天的偉人,大家都會不自覺地對号入座。如果不是礙于有坐着的幾位上層人物,站着的中産階級怕是都要自告奮勇的毛遂自薦了。
坐着的幾位此時心中無不痛罵着侯德章,真不是個省油的燈。相對于這些躍躍欲試的中産階級,坐着的家主們早已經沒必要再證明自己。可是在這種場合下,無論是誰也不好意思屈居人後的。
果然在大家默不作聲的謙讓了一下,米榮和龐華兩人異口同聲道:“既然如此,那……”
兩人相互對視一眼,在尴尬的氣氛還未散發之前,連忙用假笑遮掩起來,又都做了個請對方先說的姿勢。
魏冉見兩人都這麽客氣,或者說不要臉起來,自己趕忙站了起來,剛準備毛遂自薦一番,卻聽到半天沒有動靜的習煉開了口。
“哎,算了算了,我一把老骨頭也就陪你們玩玩吧,”習煉無視正在相互假客氣的米榮和龐華,還有剛站起來準備說話的魏冉,自顧自的擺起來譜來,“侯大人有什麽計策就趕緊說吧,這天也不早了,再過一會五更天可就亮堂了。”
米榮和龐華以及魏冉懊惱的坐了下來,卻也不好再說什麽,畢竟習煉本身歲數最大,而且其家族在襄陽雄踞千年,其他人不服也不行。
侯德章樂的看這些家主明争暗鬥,雖說他身爲文官愛惜羽毛,但是這些家主背負着整個家族的榮辱,哪個又不是敝帚自珍呢。侯德章見最終還是習煉接了話頭,便拱了拱手笑着說道:“大家沒有異議了,看來習家主這是衆望所歸。至于在下的辦法嘛,也是非常簡單。”
說道這裏,侯德章突然閉口不言,慢悠悠的站了起來,踱步走到習煉身旁,附耳說道:“在下的計策簡單不過,苦肉計爾。”
習煉也是飽讀詩書之人,不用過多言語,一聽便知道了侯德章的注意,大笑之後小聲說道:“那看來在下要學那黃公覆了,還請都督手下留情。”
“豈敢豈敢,”侯德章見習煉一點就通,不由得有種遇到知音的喜悅,得意的吟唱道:“若使曹瞞忠漢室,周郎焉敢破王師。”
說罷兩人哈哈大笑起來,周圍衆人皆是一頭霧水,卻也不敢上前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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