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可謂不識好歹至極,可是在場竟無人反駁。鳳翊看着早昔決絕的面容,看着那淩駕于萬物之上的美貌染上血色之後的依舊動人,突然心頭湧現一陣洶湧的感慨——
有其父必有其子啊,哪怕從小生活在女人堆裏,這樣的花早昔,哪裏有一點懵懂無知?不愧爲鳳淮之子,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花早昔,不該是妖界的王者是什麽!
不過,事到如此,似乎無人可以改變這個局面了。
“好吧,”南宮清桓笑了,笑顔微微有些扭曲,“璃兒你也聽見了,不是爲兄不聽你勸告,是花早昔執意尋死啊……”其實南宮清桓也想不通,是怎樣的力量促使眼前的少年能堅持到現在,是什麽讓他擁有了睥睨生死的力量!
但見南宮清桓降落到地面,渾身的殺氣收斂殆盡,将伏羲琴端正的抱好,恢複了來時的仙風道骨,深深的望着早昔阖了阖眼眸,一字一句道:“花早昔,接我最後一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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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清桓就要出絕招了。
看着早昔幾近萎靡的模樣,花熏衣終于無法再旁觀了。“阿聖……”花熏衣身子一顫,方才佯裝的堅強幾近崩潰,“你去幫幫忙,你去啊……”
“這事關三界,早昔主動應戰,我不好動手。”江昱聖皺着眉,他心知說的是事實,心底卻衍生出一絲莫名的快感和負罪,讓他自己百般不是滋味。
花熏衣看了江昱聖一會兒,這一眼是如此的狠絕慘烈,讓江昱聖幾乎一愣,接着一襲白衣便撲了出去!說時遲那時快,江昱聖心頭一驚立刻出手去拉扯,卻隻扯下了一塊雪白的衣擺!
“熏衣!”
望着手裏的雪白布料,江昱聖一點點的失去了鎮定——怎麽會這樣……可笑的是到最後,在他千方百計留下她之後,手裏仍舊隻有她留下來的一塊衣料而已麽……
空地上的南宮清桓凝聚了所有的靈力,正對着花早昔便要撫弄琴弦,口中再一次念道:“六音,誅神。”而早昔站在不遠處,既不躲避也不對抗,隻是丢了魂兒一般的一動不動。
琴音“铮——”的大起,冥冥見空中似乎有無盡的梵音響起。與之前不同的是,此時南宮清桓撥弄的音符不過一個,但是卻帶着不可小觑的強大力量,一道月牙形的巨大綠色符咒呈現在南宮清桓的身前,下一刻便鋪天蓋地向早昔的身體切去!
天地失色,混沌間隻有一道巨型的綠色的月牙向着早昔而去,劃破天空的同時,也切開了大地。樹木倒地,百鳥飛起,那勢氣仿佛要摧毀一切!
在一片抽氣聲和驚呼聲中,“昔兒!”花熏衣從南側猛的撲了出來。衆人呆呆的看過去,隻見白衣勝雪,直直向着那綠色的符咒撲去。在場之人這才回過神來,全部大驚失色!
“宮主!”“夫人!”無數的喊聲響起,而江昱聖隻是看着花熏衣那一襲白色衣袂,看着花熏衣毫不遲疑的抽離他的身邊,整個人仿佛也墜入了無盡的黑暗,手中的含光劍驟然黯淡。
早昔呆呆的站在原地,他本已萬念俱灰身心俱傷,隻想赴死來了此殘生,誰知耳邊熟悉的呼喚響起,擡頭便見姐姐熏衣飛身而來,要替他擋下這一緻命的截殺!
她沒有忘了他!她沒有不管他!
早昔幾乎先是一喜,接着眼眶便驟然濕潤了,然後那轉瞬間便迎面而來的殺氣,讓早昔頓悟此時的危險!望着熏衣那焦慮的面容越來越近,一切仿佛被定格慢放般的拉過早昔的眼眸——
晚了麽……
一切都晚了麽!他的任性終究是要姐姐要受罪麽!這就是命麽!
眼看花熏衣便要攔在那符咒和早昔之間,命懸一線,突然一團火紅色從熏衣身後躍出,接着熏衣被那火紅卷到了一邊。和衆人一樣的,早昔驚異的看過去,但見原來那是一隻可愛的火色狐狸,不知何時前來的竟有如此神力,生生的将熏衣從千鈞一發下救了出來,正是早被人遺忘的火狐九曜!
真真是有驚無險!
然後不允許早昔喜憂更多了,因爲那道鋪天蓋地的符咒,那道令蒼生萬物都懼怕的符咒,已離他隻有咫尺了!
“昔兒!不!!”熏衣從地面擡起頭,也不管衣裳長發如何淩亂,終于淚流滿面,遠遠的伸出手想抓住那一襲紅衣,可是那道巨大的符咒席卷着塵土灰塵,已讓她看不清空地上的早昔,但見漫天的紅色花瓣被卷起,一切淩亂的那麽令人撕心裂肺。
完了麽……
于是,就這樣完了麽……
眼眸裏的疼痛生生的騰升,熏衣顧不得眼裏流出的血淚,奈何九曜死死地咬住她的衣帶,卻動彈不得。
早昔最後看了熏衣一眼,那個養育他長大的白衣女子,那個昨日還溫柔體貼巧笑倩兮的白衣女子,那個他從小最親最愛以至于願意付出一切的白衣女子,終于消失在一片瑩綠的光芒之後。
早昔動了動嘴唇,想說點什麽,可是來不及了,他不能任性後再撒嬌乞求姐姐原諒,他也不能再去正面他對姐姐的感情,不能再思考如何将她留在身邊……因爲那令早昔窒息的殺氣迎面而來,周身的空氣仿佛都被抽空,渾身撕裂般的疼痛。
我愛你。
你愛我嗎。
早昔的唇邊溢出一絲苦笑,然後阖上了眼眸。
任這世上有千千萬萬種愛,盡管我都未曾弄清我是何如的愛你,可是正是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愛,卻讓我願意爲了你将世間一切都淪爲将就。
那麽,你愛我嗎。
眼眸阖上了,那一襲白衫也消失在世界裏。死了就死了罷,于是身前身後就幹幹淨淨了罷。
早昔等待着那淩遲般的疼痛來結束他内心的痛楚,可是在他意料内的時間裏,那種死亡的解脫卻并沒有沿襲到他肌膚的感覺上,甚至讓他疑惑莫非死亡是這麽簡單的一件事麽——
但聞那呼嘯的殺氣結束在他身前,隻聽一陣巨響夾雜着皮肉撕裂的聲響,然後萬籁俱靜。
怎麽了?難道這樣便算是死了麽?早昔迷茫的睜開眼眸,在他看清楚東西前,遠處的鳳燭發出了凄厲的尖叫聲,讓他察覺到有什麽不對勁,接着,眼眸所凝視之處,一襲血紅的彩衣頹然的倒在了地上。
這是誰。
早昔難以置信的七竅流血的少女,口中開合卻發不出聲音,隻是呆呆的看着彩衣少女慢慢的向後仰去,重重的倒在地面,身下溢出的一大片血迹,染紅了青草浸透了土地,仿佛一片血海将雙眼刺的生痛。
這又是在做什麽……早昔神思恍惚的晃了晃身子,看着奄奄一息的初蝶。
因爲重創初蝶顯現出了巨大的蝶翅原形,脆弱的身軀軟綿綿的,隻是望着早昔口中嗫嚅不能言。
“臭丫頭,你在做什麽……”早昔無法自持的顫抖着,輕輕的蹲下身向伸出手扶起初蝶,可是少女的眼中、鼻中、口中不斷湧出鮮血,讓他無從下手也不忍下手。眼前已經沒有了那嬌俏潑辣的少女,隻有一隻頹敗的彩蝶,終于黯然的敗落到了地面,折斷了蝶翅不能再飛了。
“早昔啊……”初蝶輕輕的笑了,方才她幾乎和熏衣同時出來救人,可惜熏衣被九曜攔下了,而她才得以完成心願呢。
“你在做什麽啊……”早昔幹涸的淚水再次湧出眼眶,他恨恨的看着夏初蝶蒼白的臉,跪倒在地十指深深的扣進泥土中,“你、你故意氣我的是吧?你以爲這樣就可以讓我一輩子不敢再頂嘴,是吧!?”
“你說是……就是吧……”初蝶輕輕的笑着,脆弱的仿佛随時就會消失掉。
“你真是個壞丫頭!難怪大家都不喜歡你!你……你……”早昔瘋了般的開始罵道,可是話說了一半,卻再也說不出來了,豆大的淚水一滴滴的落下,墜在初蝶幹枯的臉龐上。
“你聽我說……”
“你、你說什麽?”
“你聽我說……我不行了,你聽我說啊……”初蝶虛弱的一遍遍重複着,而早昔已泣不成聲,他試着去握初蝶的手,可是那纖細白皙的手是那麽的冰冷,讓早昔的心不斷顫抖,“你說,你說啊……”
“我、我一直都愛你……那你、你愛我嗎?”初蝶輕輕的吐出這幾個字,然後看着早昔那一成不變的絕美面容,露出一抹釋然的美麗笑容,接着胸口起伏了一下,便不再動了。
花落成殇,蝶頹如逝。
早昔呆呆的看着初蝶望着晴天的雙眼,那雙明眸曾經千轉百回的看着他,嗔怪的,氣憤的,嘲笑的,戲弄的……可是現在卻了無生氣的望着天空,眸子裏的倒影不再變化。
“最是姹紫嫣紅時,蝴蝶漫山翩跹舞。難以别離的情人,眉眼如畫心如水。
短相思是千千結,纏繞奴家情思濃。今夕何夕望不穿,郎君莫要終虛無。”
耳邊仿佛還回響着初蝶最愛的曲調,早昔的雙唇顫抖着,雙肩也顫抖着,哆嗦着将初蝶抱起來,感覺懷裏姣好的少女胴體正在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