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正擡頭見是郁容微醺地笑呵呵道:“哦!是小妹啊!冷點好,冷點好。冷點就不容易犯迷糊了。”
“來來來,小妹,坐着。我們三兄妹很久都沒坐一起共話了,來陪大哥喝一杯。”郁正連連招呼着。
大哥一向都是穩重持成、任何事都不動聲色,自己有多少年沒見過大哥這般情緒翻騰了。
郁容心中酸楚:“大哥,喝酒傷身。”
郁正一臉不在乎的擺擺手:“不礙事,不礙事。呵呵!傷了又能怎樣,沒有在乎的人,左右不過一具皮囊。”
郁容隻道大哥放不下靜言,自己縱使再不管外面風雨,也想爲大哥做些什麽。
一直以來大哥都是替自己遮風擋雨,如今這般落寞,自己拼也拼的爲大哥争取。
郁容貝齒咬着嘴唇,下決心般道:“大哥,你帶靜言走罷,衛然那邊我來攔。”
郁正怔了怔,似不可思議般看着郁容,自嘲道:“小妹莫說傻話,莫說現在木已成舟,就是今日之前也未必帶的走她。”
郁飛也跳起來惋惜道:“大哥,你若早日下決心待靜言走,也未必是今天這個樣子。”
郁正看将二人不語,隻悶頭喝酒,神情間無限惆怅。
郁容以爲大哥卸不下單家責任,當日曾在馬車上問過大哥,單家與所愛如何抉擇,不想今日竟一語成谶。
心裏越發心疼大哥,爲了單家不僅付出了所有年少時光,如今連靜言都失去了。
郁正見二人神情嚴肅,一副要去拼的樣子。心中感動,沒有靜言自己還有兩個好兄妹。
舉杯寬解二人:“一個靜言而已,去了也就去了。大哥今生最開心的就是能有你們兩個好兄妹。今日我們隻當三兄妹聚會,不去理會别的。”
郁容堪堪的想着宮中的典禮,一腔苦悶無處排解,見郁正發話也不願提靜言讓他傷心也舉杯笑道:“好!今天難得我們三兄妹聚在一起,萬事不提,共話江雪。”
郁飛在一旁擔憂的看着故作堅強的兩人,勸又無從勸起,心下一橫,拍桌喝道:“管他娘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們今天不醉不歸。”
“哈哈哈,幹杯,幹杯。”
郁正高聲暢飲,三人舉杯痛快喝酒,暢聊幼時糗事,互相取笑就如少年時在家一樣,好生痛快,好似醉了、忘了一切就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第二日,郁容悠悠的轉醒,望着頂上幔帳半饷才發應過來這是在長樂宮。
腦袋生生的發疼,身子似灌了鉛般沉重。
“阿茵。”郁容低低的喚着。
“娘娘您醒了。”阿茵忙推門進來,指揮宮人準備梳洗,自己把郁容扶坐在床上。
郁容按着生痛額頭:“現在什麽時辰了,我怎麽在宮中了,我記得和大哥二哥他們在喝酒。”
阿茵接過宮女的水替郁容梳洗:“現在快饷午了,昨晚你和大公子二公子都喝的太醉了,所以宮裏派人來接您都不知道。”
郁容回想了一會還是毫無印象,索性放棄不去想它。
阿茵和宮人伺候郁容梳洗穿戴,剛整理完畢,宮人就來報“娘娘,沈妃娘娘過來請安。”
郁容心中一沉,想不到這麽快就要面對靜言。阿茵似是看穿郁容心思,好聲道:“娘娘若是累,阿茵就先去回禀沈妃娘娘。”
郁容擺擺手:“她既入了宮中,始終是要想見的。遺诏賜婚,我自顧傷心,大哥傷心,這段時日竟忘了靜言是何感受,想必她也是無奈的。”郁容強打起精神将走出去。
靜言見郁容入廳來,便對着她行大禮:“皇後娘娘萬福。”
郁容怔了怔似乎還不習慣,幹幹的說:“靜言免禮,賜座。”
靜言欠了欠身坐下去滿懷歉意的說:“靜言本該一早就來請安,無奈昨日大婚疲憊,不成睡過頭了。”
郁容聞言胸口悶在那裏,費了好大的勁才出聲說:“我這沒那麽多規矩,我一向待你情同姐妹,你以後還是當我姐姐般。”
靜言笑笑說:“靜言初入宮還忐忑姐姐會怪罪于我,如今看來是我多慮了,娘娘還是靜言的那個好姐姐。”
郁容歎着氣道:“靜言,也爲難你了,這樁婚事想必你也是無可奈何的,一如宮門深似海,你與我大哥從此陌路。”
“姐姐休得胡言,靜言與大哥一向隻有兄妹之情,姐姐不要誤會了。”靜言急聲打斷郁容。
郁容當下詫異,掩不住問:“靜言,你…”
靜言又重申一遍:“姐姐,靜言心中隻有皇上一人,休得再誤會我與大哥的兄妹之情,免得傳入皇上耳中,引起誤會。”
郁容心中震驚似沒聽清一般再一次确認:“靜言對于這件婚事可是心甘情願的?”
靜言笑道:“姐姐說笑了,靜言自然是真心實意的。”
郁容一臉不能置信的看着靜言仿佛從來不認識她一般。
靜言神情坦然沒有一絲異色,仿佛就是一個滿臉喜氣的新嫁娘。
靜言見郁容面色不佳,自己多言無益,便起身告安:“姐姐,靜言先告安了。”便起身離去。
剛走至門口便聽身後傳來一聲問話:“什麽時候開始的?”靜言頓了下步伐,并不答她退出長樂宮。
郁容久久的坐于椅上,怪不得昨日大哥那般無可奈何與悲怆,想必早已知曉靜言心意,隻怪自己多情錯付。
呵呵,全世界隻有自己一個蒙在鼓裏,這算是衛然和靜言同時背叛嗎?
阿茵擔憂的上前:“娘娘,娘娘。”
隻見郁容力氣全失,滿目淚盈的問:“阿茵,我是不是很傻?”
郁容回房後就一直昏睡,起初阿茵以爲郁容隻是累了,也不在意想着讓她多休息一會,怎料一直入夜都無轉醒,摸摸身子燙得吓人。
這才緊張起來急命宮人去召禦醫。禦醫診斷後有喜有憂,喜的是郁容已有将兩個月身孕,憂的是郁容因心生郁結導緻心氣不暢所得結症又因昨晚風雪中喝酒受涼發燒,兩病齊發來勢洶洶。
現有懷着身孕太醫也不敢冒然下藥,傷了龍嗣誰也擔當不起。
一宮人也沒個主意,召了幾個太醫都商量不出什麽安全的對策。
阿茵見事态嚴重萬不敢拖延,急命人去禀明皇上。
待衛然至長樂宮,禦醫紛紛将郁容的病情禀明衛然。
衛然因年幼母妃多病,自己又飽受人欺辱請不得太醫,自學也通曉幾分醫理。
聽罷禦醫回禀也知情況嚴重且複雜,進退兩難。
“皇上。”
宮中最富經驗的老太醫顫顫巍巍的向衛然作禮禀告。
“下臣幾人商量了幾番,未免傷及皇子,隻得先用最保險的藥物去燒。若效力不大再逐番加重藥力,若到最後需得盡全力施救,隻怕小皇子...”太醫見衛然越來越陰郁的臉,提了幾次氣終不敢說出。
衛然陰沉沉的望着郁容許久,如今自己一步步走的恰如其分,但并不想郁容在着其中出什麽差池。如今看郁容這麽虛弱的躺在床上,自己也有些心悶。
衛然快速道:“就按你說的辦吧,一切以皇後爲重。”
太醫們重重舒了一口氣,有了皇上的金口谕令,幾人拟了一張藥方,令宮人急去領藥煎熬。
當夜,郁容燒的昏昏沉沉,身體一陣陣發熱,熱過了一陣陣發汗。
阿茵不敢合眼,整夜守着給郁容擦汗換衣,掐着時辰灌藥。
提着心一直到次日傍晚仍不見有好轉,太醫們診斷結果也是毫無起色。
幾人商議了下,覺得有必要告知阿茵以便做好準備:“茵姑姑,娘娘病症毫無好轉迹象,今夜若無好轉,明日老朽幾人就要用重藥了,當時腹中皇子怕是有所損傷,還請姑姑做好周全事宜。”
阿茵心急如焚,又萬般無奈,隻好應着。
與子冬二人勤着做些降溫措施,祈禱着娘娘母子都能平安。
“娘娘,您醒醒吧!子冬知道您不好受,可您腹中還有個小皇子,他是無辜的。”
“小公主也等着您起來照顧她。娘娘,您若再不醒,小皇子就要遭難了。千難萬難都還有子冬和茵姑姑,子冬求您振作起來,就算不爲了您自己也爲了小公主和小皇子。”子冬在郁容榻邊跟郁容說話和祈禱,希望郁容能夠聽到垂憐小皇子。
郁容隻覺得渾身發燙,腦袋昏昏沉沉的,整個人迷迷糊糊,意識飄飄忽忽的在飄蕩。
這樣也好,感受不到外面就受不了傷了,就這樣一直飄忽着吧。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隐隐約約有聲音傳來,似乎是子冬的聲音。
子冬你不要打攪我,我已經很久沒這麽輕松過了,不要把這宮裏的煩惱帶給我。
郁容用力的捂住耳朵,還是無法擋住子冬的聲音。隻聽他一聲一聲的娘娘,請求我振作,請求我垂憐腹中小皇子。
我有孕了嗎?這個時候有了不知是喜是憂,衛然呢,他會覺得開心嗎?
很多人會開心吧,畢竟這個未知會爲很多人帶來政治籌碼。
這個未出世的小嬰兒會牽動多少人的神經,我的孩兒,你還是和娘親一起在這吧,再也不會有外面的勾心鬥角傷害你。
是我的小公主在叫我娘親嗎?我的淩兒,娘太累了。
娘不知道醒來能不能應付那麽的争鬥,最親近的人竟然會給你最緻命的傷。
我的淩兒讓娘休息一下,淩兒。
一個熟悉而溫暖的懷抱,是阿然嗎?這個懷抱再也不是我唯一的了。
聽得阿然的聲音低低的傳來,你希望我好好的在你身邊,你說要這個孩兒,你說我們歲月深久,一個靜言改變不了什麽。
阿然、我的阿然,我那麽的愛你,也那麽的愛靜言,可是你們卻同時背叛了我,在這深宮中我實在無法面對你們同時出現在我面前。
一雙冰涼的柔荑拂過我的臉,是阿茵嗎?
阿茵你也是來勸我醒來的嗎?您若不願醒來,帶着小皇子而去,阿茵便随您而去。您若隻想逃避,請快點醒來吧,不要因爲您的逃避而傷害小皇子。
我不知道,阿茵,我一點都不想面對這些人、這些事。阿茵,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想傷害我的孩兒。
我不知道…我不想…我不知道…我不想…我不想…
阿茵倚在床邊,惺忪間猛的點了下腦袋,一下子清醒過來。
阿茵轉臉照看郁容的情況,驚喜的發現郁容在斷斷續續夢呓。
阿茵趕緊試了試郁容額間溫度,燒退了不少,是個好現象。阿茵趕緊吩咐随侍去請伺夜太醫過來瞧瞧。
太醫不敢怠慢,仔細的給郁容把了把脈,良久神情稍寬:“娘娘病症似有好轉,老朽新開個方子,勞煩茵姑姑連夜煎了,伺候娘娘服下。”
阿茵驚喜交加,指揮衆人忙開來。
一夜的照顧,郁容情況趨于穩定,阿茵稍稍安心倚着床邊深深睡去。
郁容悠悠的轉醒,頭還是很昏沉,分不清是在夢中還是醒來了。
眼睛眨了好幾下,逐漸看清頂上流金帷帳,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是在宮裏。
靜言已爲沈妃這已是事實,我又何必去苦苦糾結這背後的心意,爲難自己。
衛然與靜言兩情相悅,自己又有什麽理由、什麽立場阻止。對着他們自己倒顯得是多餘的了,既是多餘又何苦糾結自己,苦了孩兒。
郁容醒來便覺着喉嚨幹裂異常,不住的咳出聲。
阿茵聽得聲響猛然驚醒,見郁容已轉醒,歡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忙招呼下人伺候。阿茵小心的扶起郁容,喂她喝些清水潤喉。
郁容細細的喝了一些清水仍覺昏沉難起,又深深的睡去了。
一旁守着的阿茵和子冬稍稍舒了一口氣,娘娘能醒來就說明又好轉,感謝老天保佑娘娘母子平安。
在病榻上的這幾日,郁容雖說醒了但還是平靜異常,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完全不見任何傷心神色。
隻是少了許多生氣,在她臉上仿佛見不到任何情緒波動。
衛然來看望,也不見郁容有喜色。衛然知其一時難以恢複,也不勉強她,隻要她慢慢把身子養好,好好活着便好。
阿茵知道郁容心結,怕是還放不下,一刻都不敢放松,時常帶着淩兒陪伴在郁容身邊。
又時常搬些嬰兒的手工活縫制、詢問郁容的意見,時常與郁容聊聊小皇子。
郁容在榻上又養了了半月有餘,想到腹中孩兒也刻意去回避與靜言有關的事。
病情漸漸有所好轉,雖說面容依舊慘白倒也能下床活動。
這日,阿茵來禀單國公進宮探望。
郁容心想,之前事情煩心未有機會和爹爹說明,趁此機會也好規勸爹爹适可而止。
如今雖說失去沈家,單家失去一大支柱。衛然雖納靜言但對自己也不緻十分絕情,但倘若爹爹就此息事甯人,以單家的地位,仍可享用滿門興榮。
之前因被兒女情長牽絆的無法思考這些,如今看來,這件事倒可促成單家隐退的契機。
盛極而衰是必然,更不說衛然心中已對單家有所顧慮,總好過日後衰敗。
郁容見爹爹進得殿來,幾月不見神色灰白許多,可見沈家的背叛對爹爹打擊還是很大的。但幾十年縱橫政壇,爹爹的眼神還是一貫的犀利含威。
郁容沉吟了下,從沈家開口:“爹爹,沈家之事…”
單時修大手一揮:“容容,沈家之事休再提。一個沈家想扳倒我單家也不是那麽容易的。先帝真是機關算盡,幸好容容你又有喜了,隻要誕下皇子,看沈家如何撼動的了我單家。”
郁容見父親仍執迷不悟,勸解道:“爹爹,咱們單家位極人臣,滿門榮耀也是夠了。如今沈家去一些勢也就去了,不可再借腹中皇子再興什麽風波。”
單時修肅聲問道:“容容,可是皇上多寵幸與靜言,你怎說這麽沒精神氣的話。”
“皇上還是在乎我的吧。”郁容不自信的揣測歎道,“爹爹,盈則虧,爲了單家代代基業也該是稍退,遮隐鋒芒才是。”
“哼!”單時修冷哼道,“就憑沈家就想和我平起平坐。且不論這個,他日若靜言有子嗣,你容得下她的孩兒淩駕于你的孩兒之上。”
郁容不想爹爹竟已想得這般長遠,自己果然還是不适合這宮中,怕是靜言也早已看清這其中利害,才在下诏之初,沈家便與單家決裂的這般幹淨。
郁容遍體生寒,人人都在爲自己的利益相較量,自己卻還在這裏性情,想想未免太可笑了。郁容暗暗撫上肚子,我的孩兒還未出生便要負上這麽多的政治博弈。
“爹爹,我腹中若是個女兒呢!單家該如何進退。”
單時修知道郁容從小玲珑,不想說太多讓她不安生寬慰道:“若是小皇子一舉制住沈家是皆大歡喜。若是小公主爹爹也歡喜,容容放心,有爹爹在自可高枕無憂。”
郁容知道爹爹一生重權在握讓他隐退,一時半會是勸解不動,要慢慢才是。
想遠離卻偏得斡旋,心已千瘡百孔,還得爲單家勞心。
單時修走後,郁容單手支額坐在塌上,滿心倦意,久久無法支起精神。
情傷未愈,還要傷神單家,以爹爹的驕傲要他主動退隐相當于向沈家服輸,決計不可能。
唯今隻有讓大哥去勸慰爹爹。
郁正從宮中出來思想着郁容的話,沈家突然決裂令單家措不及防。父親如今肝火正盛,如今若做什麽計量,難免氣火攻心無法理智部署,反被對方抓住弱處狠狠打擊。
不若趁勢做隐,以退爲進,穩定局面,才能重掌大局。
郁正回單府把想法說與單時修聽,希望父親能稍作讓步。
單時修阖眼聽完郁正的想法,微笑誇道:“阿正,你血氣之年竟有如此穩健想法,爹很欣慰。但是!”
單時修語氣驟然變冷:“且不莫說這不是爲父的風格,就算要走這一步,殺雞焉用牛刀。對于沈家,我太了解了,盡是些沒膽識的庸才。若不是看他沈理忠心,提拔在身邊哪有他沈家如今的地位,不過是遺诏封了妃,還以爲真能跟我們單家一較高低了。”
郁正知道父親說的不無道理,但心裏還是有隐隐的擔憂:“父親,我們若這麽大張旗鼓的捏打沈家,恐傷了皇上顔面。”
單時修冷哼道:“黃口小兒,單家扶他坐了幾天王位真以爲自己位高權重了。是不是郁容因靜言進宮不開心了。叫郁容放寬心,無非就是受些寵,隻要有我在還是單家說了算。”
郁正雖覺得表面上,朝廷還是以單家爲重,皇上倚重單家,事事必躬問單家。
無非就是被沈家分了些兵權,也動搖不了單家根基。但心裏總有些隐憂,有些事未必如表面看的那麽簡單。也罷,且一步步看去,也許是自己過慮了。
新年将至,大家各懷心事的過了個囫囵年,隻在除夕夜開了一席公宴,單家托稱軍務繁忙不來。
沈家倒其樂融融的過來了,神情舉止間都透着一得志的神色。
郁容見狀也無心同他們應付,三心兩意的扒了幾口便稱累回宮了。
宮路上寒冷,郁容是越發的清醒了。
看沈家的樣子,爹爹所說的怕也是他們所想。看來靜言也不是賜了婚一頭栽進來,估計是早就有心思。
以往隐藏的這麽好,不知是顧慮自己還是一直在衡量阿然與大哥之間孰重孰輕,如果後者就太可怕了。
阿然登了基,剛賜了婚,沈家便急不可耐的同單家決裂。不單單是爲了和大哥撇清關系更是在朝堂争權、子嗣争鬥上把單家視爲敵手。
郁容覺得可笑,一直以來面對阿然的感情,自己都是付出乃至有些讨他歡心的一方,如今他有了心儀之人,自己再争些什麽未免太可笑了。
可歎如今真到了争寵的境地自己竟不複當初的熾熱,現在倒是要重拾見阿然之初便不知丢去哪的自尊心了。
郁容傷不得神,一會便覺得有些乏了。
大病初愈還懷着孕花不想爲這些費心神,眼下最重要的是護好腹中孩兒平安降生,不管是男是女都是自己的心頭肉。
年後初春,郁容肚子開始顯出來了,愈加覺得乏身,也不想見人便不怎麽出去都在長樂宮内活動。
衛然有時過來,郁容隻是客客氣氣招待了便以身子累倦送出。衛然也并不介意,隻時不時過來看望。
初初靜言天天過來請安,郁容一點都不想見到她,都以卧床養胎爲由打發了,久了靜言也不來請安了,郁容也落了個自在。
郁容在宮中發着呆,見阿茵捏了幾束白玉蘭花裝在洪錦瓶子裏送進殿來煞是好看。
郁容見花潔白無瑕、清香撲鼻也十分喜愛。
阿茵笑臉吟吟:“娘娘,阿茵知您素愛這白玉蘭花,特折了幾枝放殿中做香也好。”
阿茵一邊把花瓶放好,一邊兀自叨叨:“娘娘,今春真是奇怪,宮裏突然間多了好多白玉蘭樹,惹得滿宮都花香四溢。”
郁容聽得阿茵的話,往窗外看去果不其然,嫩白的花芽都冒出了牆頭在春風中迎曳招姿。
郁容想到清甯殿前的那顆白玉蘭樹,知道都是衛然的心思。
郁容不敢去想這些背後的深意,他做這些算什麽呢,是在顧着單家或者自己的顔面嗎?或還是說隻是表明自己還受重視的。
現今自己既不想一頭紮進衛然的溫懷裏,也做不到爲了争寵屈意迎合更不想自己的倔強害了單家。
如今靜言進宮已經不僅僅是移情别戀這麽簡單了,關系到了各方利益争鬥,爲了單家自己到底該怎麽做才好。
郁容想了半響,神情緊了又緊終于趨于平靜的吩咐阿茵:“阿茵,多去捏幾枝來吧,看着殿裏也有點生氣。”阿茵殷殷的答着歡快的跑出去捏花。
第二日,阿茵不僅捏來了白玉蘭花還有紅的、紫的繡球花。
郁容隻道阿茵是爲了讓自己寬心,沒多想。不成想接下來幾日,阿茵每日來回來各色繡球花,眼色缤紛都是前所未見的。
郁容這才忍不住發問,這些繡球花都是新品種嗎?怎有如此多的顔色。
阿茵似等着郁容問般,溫笑着回答:“娘娘,這是皇上爲您新學的,這繡球花隻要在清水裏滴上不同的顔色,花色上便會染上這些顔色,各色各樣煞是好看。皇上素知您愛花,在昭明宮中養了好些,每日命人送來。”
阿茵見郁容臉色無異繼續勸道:“阿茵知道您心裏有結,您若是放的下皇上,每日活的開心自在,阿茵也決計不收這花。可阿茵見您冷了皇上,您自己也不開心,阿茵也不願您整日這麽難過。”
“靜言進宮說到底也是因爲先皇旨意,皇上違抗不了,皇上若真對靜言有意,也不會花這麽多心思讓您開心了。”
“皇上這些日子知道您心中不快,也不曾勉強您,隻吩咐我們這些下人照顧好您,萬事由着您。阿茵這些日子看着,皇上還是十分在乎您的。”
“您要不出宮看一看這滿園的春色?”阿茵試探到。
郁容似乎有所觸動,問阿茵:“宮裏哪裏可看白玉蘭樹?”
阿茵聽郁容這麽說知道她有所心動,歡喜道:“到處都可以看,皇上都快把滿城的白玉蘭樹都搬到宮中來了。”
郁容笑笑不答,任由阿茵、子冬服侍出宮。
一路上春光旖旎,郁容也興緻頗高,幾月來的陰雲也一掃而空,看到嬌豔的花朵還捏下來贈與宮人帶。
行了良久,阿茵怕郁容累着見禦花園就在附近,便提議前往禦花園稍做歇息。
一行人高高興興的往禦花園走去,剛進園門便見靜言坐于其中。
阿茵暗叫不好,今兒剛哄得娘娘心情轉好,又要被她破壞了。阿茵剛想開口提議回宮,便被郁容眼神制止了。
靜言見郁容進園,施施然過來行禮。
郁容免了禮兀自往園中亭裏歇息,靜言笑顔着跟了過來,自顧自坐下:“姐姐,您别介意靜言無禮,靜言最近身子倦的很,不能久站。”
郁容冷淡道:“身子倦就在宮中多歇息。”
靜言盈盈笑着:“太醫說有了身孕要多出來活動呼吸新鮮空氣。”
“對了,娘娘。您還不知道吧!皇上沒跟您說嗎?”
靜言歉意的笑意:“怪靜言失言,皇上您那邊去的少,您怎麽可能知道呢?也怪靜言沒上禀,靜言有孕了。”
郁容心裏被重重的一擊,血色迅速從臉上褪去,心裏悲傷漫向四周,竟也顧不得身爲皇後的儀容。隻覺得腦子一片空白,身體都不能自制,阿茵見狀趕緊暗暗支撐住郁容。
郁容抖着嘴唇,吃力的吐出一句話:“是嗎?那恭喜你了。”
靜言笑逐顔開的:“我得多向姐姐讨教讨教,我頭胎沒什麽經驗。”
靜言一字一句都像刀紮進郁容心裏,郁容腦子一片混亂不知作何反應。
阿茵見郁容快支撐不住了,趕緊應道:“回禀沈妃娘娘,這些自有太醫宮人照顧,娘娘大可放心。皇後娘娘出來半日也乏了,得先回宮歇息了。”說話間,阿茵便和子冬扶起郁容出亭。
靜言在身後恭送道:“姐姐,那靜言改日再向您讨教。”
一路上,郁容緊抿嘴唇一言不發,阿茵和子冬在一旁看着十分擔憂,又不知如何勸慰。
剛進殿見着滿殿的花,郁容便落下淚來。
阿茵趕緊指揮宮人把這些花都搬走,郁容止住眼淚,虛弱的拉住阿茵的手。
“不用搬,我沒事。”
阿茵心下心疼:“娘娘,您如果覺得難過就說出來,哭出來,阿茵陪着您。”
郁容慘笑了聲:“最難過的都已經過去了,她既進了宮來這些都是必然的。今天是我失态了。”
阿茵小心的把郁容扶上床歇息,子冬進門小聲跟阿茵說:“皇上過來了。”
阿茵見郁容側着身子沒有動靜,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說:“娘娘,皇上來了,您有事喚阿茵。”
曹華在清甯殿中向衛然禀告了此事,衛然平靜如許的聽完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曹華揣度着,後宮妃嫔争寵自古有之,皇上想必不想爲這些事煩心。現在前朝單、沈兩派争鬥破激烈,沒時間理會這些。
正想着,要端參茶給皇上,一回來竟不見衛然身影。
衛然臉色斂靜,靜言有必要進宮也有必要有孕。郁容即使不能接受,也不能改變他的計劃,這是最後最後關頭了,不容有差。
這些事攪得頗爲煩亂,出來散散,呼吸呼吸百花的芳香也好。
正想着,不知不覺轉到了長樂宮門前。許久不到長樂宮,去看看她也罷。
衛然進殿見滿室的花團,雖然是自己送的也感覺倒頗不是滋味,若是郁容把花都扔出去,倒也表明她的怒氣,如今倒讓他捉摸不透她的想法。
衛然自持萬事機關算盡,但自與郁容成親以來倒願意以本心相對,自然相處,不做過多的設計。
大概是因爲少年相識,對于她有着一份他人沒有的信任罷。
郁容側着身子休憩,衛然輕歎了聲躺到郁容身後。
輕聲開口:“靜言有孕了。”
郁容有些語滞,冷清道:“恭喜你們。”
衛然原本是想安撫下郁容,而郁容這次不氣不怒似與她無關,自己倒有些受不了她這麽冷漠。
皺眉道:“你爲什麽不質問我?”
郁容冷哼道:“你與我這樣的棋子都可以有兩個孩子,你與靜言兩情相悅有什麽稀奇的。”
衛然被堵的語塞,有些話現在不到時機講,無法對郁容言明,但現在的局面畢竟是自己造成的,自己的所作所爲也不能怪郁容有這種認知。
可是衛然從未見過郁容這麽冰冷冷如局外人一般,竟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