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有你這份孝心就夠了。”太皇太後毫不介意的說。
衛然命曹華捧上鬥篷道:“太皇太後,這是孫兒今年狩獵所得,我見這幾隻白貂皮毛光亮、毫無雜色便想着給您做鬥篷。”
“難得皇上還想着我這老太婆,這幾年光景人都不中用了,一到冬天便肩膀發涼,這鬥篷倒甚和我意。”
“太皇太後喜歡就好。”衛然笑的清淺。
太皇太後吩咐宮女們布菜,舉箸未幾,突然想到似得,開口道:“皇上,有件事不知當說不當說,你可别怪我老太婆多事。”
“太皇太後但說無妨。”衛然顧自低眸夾菜。
太皇太後緩緩開口:“我知你與容容少年恩愛容不得别人插足,但是你身爲皇上擔着爲皇家開枝散葉的責任。你現膝下隻淩兒一女兒,容容這幾年肚皮又無動靜,雖說你們年少來日方長,但誕下皇子幹系重大。”
太皇太後頓了頓:“哀家就想爲你填充後宮,一來替容容分擔後宮事務,二來也是替皇家開枝散葉。”
衛然仿佛早已知道太皇太後要說什麽似得,應着她的話題接上去:“那就煩擾太皇太後了。”
太皇太後重重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般:“陛下信任哀家,哀家自當挑選溫良賢淑女子。”
衛然淡笑不答。
晚膳後,衛然命曹華擺駕長樂宮。
郁容同淩兒迎着衛然進殿:“阿然你今日不用忙政務嗎?”
衛然歡喜的抱起淩兒:“今日突然不想批折了,來你這換換心情。”
郁容溫言道:“何事惹阿然不快了。”
衛然逗得淩兒“呵呵”直笑:“沒什麽大事,就不說與你害你煩惱了。”
郁容見他與淩兒玩的歡樂也就不追問了。
衛然同淩兒玩了會,命曹華奉上兩件鬥篷:“這是今年狩獵所得的白貂所制,冬天寒冷我命制衣局特制了兩件與你和淩兒。”
郁容命阿茵收下:“這些瑣事總讓阿然費心。”
衛然放下淩兒讓她自己跑去玩耍,拉起郁容的手說:“今年冬天我們去陽雲山行宮可好。”“怎的就想起去陽雲山了。”
衛然環着郁容往内殿走去:“陽雲山天然産溫泉,地氣暖和,你冬日怕冷到陽雲山住段時日舒适些。”郁容見衛然如此好意便是贊同。
陽雲山山脈巍峨、鍾靈毓秀是京城周圍唯一一處天然産溫泉的山,且常年不息,因此地氣暖和。
自衛朝開國起便在山中砸地引泉依山建行宮,引天然溫泉入宮内以玉石圍蓄,以供皇家使用。
淩兒初來此宮中便新奇的不行,一下午拉着阿茵到處探險,直至晚膳回來向衛然和郁容報告她的探險經曆。
“父皇、母後這裏的山和淩兒以往見得都不同呢。”
衛然饒有興趣的問:“有什麽不同呢?說與父皇聽聽。”
淩兒一臉認真的描述中午的見聞:“這裏樹木繁茂、山岩秀麗這些淩兒在别處都見過;瀑布傾瀉未若他處壯觀;石澗清泉還不如咱們宮中水閣曲水來的詩意。”
“但是這裏的水都是溫的,淩兒每到一處有水地兒,瀑布、小溪、石泉、都和茵姑姑試過,都是溫暖的,好神奇啊!父皇是不是有宮人躲在這地底下用炭火燒着,把水燒溫呢?”
衛然被淩兒的童言童語逗着忍俊不禁,忍着笑跟淩兒解釋這些:“淩兒,這些暖的水叫溫泉是天然所成、常年溫熱如湯,你所見到的這些瀑布、石澗、泉水都是先祖命人鑿山引流而成,壯麗自然比不得别處,勝在溫暖如煦。宮中也圍蓄數池,晚膳後茵姑姑帶你去沐浴。”
溫泉沐浴聽得淩兒十分好奇,表示用完膳便要同阿茵去準備沐浴一番。
郁容無奈的看着一大一小熱烈的讨論着溫泉,衛然見着淩兒仿佛就如淩兒一般大,老是逗着淩兒的興趣,引着她不好好用膳便要去探個究竟。
晚膳後衛然帶着郁容到主殿湯池内泡身,陽雲山行宮不若皇宮宏偉、繁複,多以木構,擺設簡潔又不失皇家威儀。
衛然帶郁容穿過主殿行至後殿迎頭便見一大幅梨木雲花屏,轉過屏後偌大的湯池呈現在郁容眼前。
湯池以玉石圍成,池邊鋪以鵝卵石一直延伸至池底,整個房間因爲溫泉散發的熱氣顯得氤氲煙迷。
溫熱的氣息惹得郁容也忍不住到池邊拂水玩戲,待她玩夠回身見衛然早已舒服的仰身泡在池邊。
郁容見狀抓了條帕巾到坐于池邊爲衛然擦背,衛然挪了挪頭舒服的靠在郁容的腿上。
良久,衛然淡然開口道:“容容,我們生個小皇子吧。”郁容的臉蓦地紅了,如此羞人的事,阿然說的道與喝茶一般,咬着唇道:“什麽?”
衛然轉過臉挑眉的看着郁容,一把将其拉入懷中。
衛然素來不喜被人過分打攪,所以陽雲山行宮除了些必要的護衛,隻曹華、阿茵、禦廚等數十來人。
因此許多事情郁容都親力親爲,爲衛然打理,衛然也享受這與郁容之間特有的親密。
這日郁容如常帶着阿茵去膳房準備點心,未進膳房便聽到哭罵聲。
郁容進門一看,隻見随身兩名禦廚在罵一個小太監,小太監不敢出聲辯解隻是掩面拭淚。
“你們爲何事喧鬧?”郁容見狀發問。
膳房内宮人見郁容急忙下跪行禮,兩禦廚解釋:“啓禀娘娘,奴才抓了小偷。奴才剛在爲皇上準備點心見這小太監手腳不幹淨,皇上膳食關系重大,奴才們就拿了他拷問。”
“問出什麽了嗎?”郁容一聽關系禦膳,聲音不免有些嚴厲。
小太監急忙爬過來磕頭:“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奴才隻是見膳食擺盤不對,動手調整了一下。萬萬沒有做對皇上不利的事情,娘娘明察。”
郁容見小太監說的情真意切,問道:“你是哪宮的太監,爲何出現在膳房。”
“回娘娘,奴才是膳房負責運菜的。奴才家三代庖丁,因此識些烹調之藝,方才奴才見擺盤不整,忍不住動手調了下。奴才萬死不敢行不軌之事啊!”
郁容見他述來心中有了主意,嚴聲問道:“他動了哪盤菜?”
宮人急忙将那盤菜端來,郁容推到小太監面前:“吃了它。”
小太監得命毫不猶豫抓起便吃。
郁容見他吃的幹脆,并無它色,心中便信了幾分。待小太監吃完,這才口氣緩和道:“你道你懂烹調,你做個拿手的菜來。”
小太監見郁容并不發難與他,忙叩謝:“是,娘娘。是,娘娘。”急忙起身去淨身淨手做菜。
不到一炷香,已端上一盤菜,盤中雕龍昂首,主菜金黃欲滴裝于兩旁,盤周精雕白玉花圍嵌,令人看了食指大動。
小太監回禀道:“娘娘,這菜叫做遊龍戲海。”
郁容點點頭命阿茵拿筷來,試吃了一口,贊道:“清爽可口,味道甚佳。”郁容放下筷子接過阿茵的巾帕擦拭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奴才叫周子冬。”
郁容點點頭:“子冬是嗎?今天點心就由你掌廚做幾個拿手的。”
子冬又驚又喜急忙跪拜:“謝娘娘謝娘娘。”
兩個禦廚怕小太監年輕弄不好,皇上怪罪急擋道:“娘娘,這個小太監沒經驗怕不得皇上意。”
郁容給他們一個安心的手勢:“無妨,皇上偶爾換換口味也好,你們派幾個有經驗的宮人提點着點。”
一群人見郁容主意已定也不敢駁恭恭敬敬的恭送出去。
點心上來郁容饒有興趣的看着衛然吃,很感興趣的問:“阿然,今天口味如何。”
衛然見郁容如此在意,細細品了下說:“味道不錯,不過好像不是你的手藝,也不像是禦廚的,不過也是别有一番風味。”
郁容見衛然喜歡,有幾分得意洋洋道:“我今天剛發現了一小太監,烹調不錯,怎樣好吃嗎?”
衛然點點頭說:“還不錯,不輸禦膳房。”
郁容得到衛然誇贊,十分開心頗感自己是發掘千裏馬的伯樂。
這餐過後子冬斷斷續續做過一些餐點,味道都不錯,郁容見子冬做事勤懇、踏實,爲人忠實、單純便收在身邊伺候。
陽雲宮内一家人其樂融融,皇宮太皇太後閑來無事便召靜言入宮作陪。
靜言安柔的替太皇太後捶着腿,太皇太後十分受用悅言誇道:“靜言自小就乖巧聽話,又如此孝敬長輩,誰若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氣呢!”
靜言低低的笑:“太後謬贊了。”
“說到婚嫁,靜言今年也十六了吧。”靜言點點頭:“煩太皇太後上心了,靜言今年正是十六。”
“哈哈哈,你們自小在我身邊轉悠,我自然是記得的。靜言心中可有中意的人?”
靜言羞答答的搖搖頭:“婚姻大事靜言聽憑父母做主。”
“嗯,你自小與郁容情同姐妹,哀家就做個主讓你們繼續做姐妹你可願意。”
靜言驚詫的擡頭:“太皇太後你說的是?”太皇太後笑道:“哀家的意思是皇上。”
靜言臉頰染上绯紅,低下頭道:“皇上與娘娘情深意笃,隻怕容不得我。”
太皇太後聽靜言意思心裏便已了然,寬慰道:“别人哀家不敢說,你與郁容情同姐妹,她自然是喜歡的。而且皇上子嗣淡薄,郁容又無動靜,她更該感謝你幫她分擔開枝散葉的壓力。”
太皇太後一番話落入了靜言心裏,隻是羞聲應承道:“全憑太皇太後做主。”
自延玺宮出來,靜言便迫不及待的往府裏趕。
一回到府便将太皇太後的意圖一一說與沈理、沈克念聽。
沈理沉吟了半日,有些猶豫道:“靜言,你素與郁正交好。若真進了宮,不單是對不起郁正,你又怎麽面對郁容,我對單國公更是無法交代。”
靜言賭氣道:“爹爹,我們沈家做單家的奴仆做的還不夠嗎?難道我們一輩子要低單家一等嗎?”
靜言的話戳到了沈理的痛處,急聲駁道:“進了宮又怎樣,皇上如今也是依靠着單家,朝堂上下還不是以單家馬首是瞻。”
靜言輕笑了一聲,意味深長的看着沈理:“爹爹,我們沈家也可以成爲皇上的依靠!”
“皇上都倚重…”沈理大駭,“靜言,你是說…”
靜言點點頭,“爹爹,如今我們沈家手上也有些兵權,朝堂上追随者不少。我們若自立門戶,想必單家也奈何不得我們。”
沈理想到單時修的可能到來的怒火就直冒冷汗,擺手道:“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靜言不放棄的加把火:“爹爹,我們一輩子低單家一頭,日後我若進了宮,連我的孩兒也要低單家一頭嗎?更何況,皇上還未有皇子。我若誕有皇子,莫說皇上就是整個朝堂都傾向我們沈家。”
沈克念也覺得有理:“爹,如今我們手上都握有兵權,小妹若真誕有皇子,日後誰位極人臣還說不定。如今我們先暗暗聯系些心腹,待宣旨下來,一起發難打單家個措手不及。”
沈理見子女都如此堅定,仔細思索一番猶有機會拼一番,沈家榮耀就在此一舉了。
沈理目露兇光向沈克念示意可行動一番。
衛然與郁容在行宮住了已有月有餘。
這天大早衛然便起床裝束,待郁容醒來時衛然早已穿戴完畢。
郁容有些迷糊道:“阿然,這麽早你去哪裏呀?”
衛然見郁容醒來,複坐去床邊親了親她的額頭說:“宮中有些事急需處理,我先回宮處理,你與淩兒在此待至三九過後不那麽冷了再接你回宮。”
郁容算了下出三九還有不足半月,撒嬌道:“那麽久,你還會過來嗎?”
衛然摸摸郁容的頭發:“事情處理順利我便來,你再睡會吧。”
郁容乖乖的點點頭“嗯”,安心放衛然出門。
郁容在行宮百無聊賴,每日隻陪着淩兒嬉玩。
淩兒倒是十分喜歡子冬,子冬常年在行宮在這裏地勢熟的很,淩兒便整日纏着她到處上山涉水。
對于淩兒郁容倒是有幾分放養式的,雖說女兒嬌貴又是金枝玉葉,但郁容倒覺得女孩子性子野些也無妨。
所以淩兒素日裏喜歡爬山爬下、東蹦西跳,一幹宮人經常看着發急。郁容倒覺得摔下也無妨,這樣小孩還長得壯實些。
天氣越發寒冷了,連在陽雲山都能感受到冷意,郁容哄得淩兒睡了也早早的歇息了。
睡得朦胧間,似有似無聽得阿茵與子冬在門外竊竊私語。
郁容翻了個身問:“阿茵,你們兩人爲何事喧嘩。”
兩人聽得吵醒郁容,急忙推門進來,阿茵俯身替郁容掖了掖被子:“娘娘,沒、沒什麽。子冬同我說些趣事,聲音大了些。”
郁容見阿茵一臉緊張,子冬又立在一旁不敢擡頭,心覺肯定不尋常,翻背起身問道:“你們是不是有事,老實回話。”
阿茵見郁容起來趕緊拿了件外衣給她披上:“娘娘,夜裏寒冷,你可别凍着。”
郁容見阿茵轉移話題,知道子冬向來說不得謊,對着子冬發問:“子冬,你說到底什麽事。”
子冬緊張的“撲通”一聲跪地,磕頭道:“娘娘,娘娘。真沒什麽事兒,就是…就是子冬說話聲響大了些,擾着娘娘了。請娘娘恕罪。”
郁容愈見二人緊張愈發覺得有事,追問道:“到底何事,你們二人明白禀明,就是耗上一夜我也要聽個明白。”
阿茵見遲早瞞不住,跪地抓住郁容的手道:“娘娘,阿茵不敢隐瞞,求娘娘聽完後千萬要沉住氣。”
郁容聽得愈發緊張催促道:“到底什麽事快說?”
阿茵深吸了口氣:“今天,皇上下旨納靜言爲妃了。”
郁容隻覺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血色漸漸從臉上褪下,渾身發涼打顫,萬萬不敢問第二遍,這幾個字比利刀紮心更痛。
阿茵見郁容半天沒反應,臉色慘白,害怕的輕聲喚:“娘娘,您别吓奴婢。”
郁容雙手不住的發抖,隻有依靠緊緊的抓住錦被稍微能制止一下身上湧上來的一陣一陣的寒意。
郁容死死的盯着阿茵,用盡力氣問道:“把你聽到的一字不差的說與我聽。”
阿茵不敢隐瞞:“今天子冬進城采辦聽說的,皇上今天早朝之時宣的太皇太後懿旨。朝中都翻天了,老爺、大公子、二公子,極力反對,沈家一門毫無拒意,喜滋滋的接旨了。”
“老爺公子們當庭與沈家翻了臉,要闖延禧宮,後來聽說太皇太後舉着先皇的遺诏到前堂,老爺和公子才被迫接受,聽說年關左右就要迎入宮中。”
郁容聽完,忽的站起身就往門外奔,阿茵和子冬攔之不及急忙跟出去。
郁容出門直奔馬廄,解下缰繩,翻上馬身就往外騎。
阿茵和子冬趕到攔在身後,不住的求到:“娘娘,萬事我們明兒在去好嗎?現這般晚,您萬一有個閃失。”
郁容已聽不進任何言語,用力拍馬便往前沖去,阿茵和子冬避之不及,被馬匹沖撞在地。
阿茵不顧自身有沒受傷趕緊起來高呼:“來人那!快來人那!快跟上娘娘,快!”
郁容在寒夜中飛馳着,北風凜冽的打在身上,郁容渾身僵冷已将感受不到任何寒意。
眼淚充盈欲泣又被郁容強壓回去,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衛然親口說明白。
郁容發白的雙手緊緊的抓着缰繩,雙腳不斷的拍馬飛奔。
不知飛馳了多久,終于到了宮門前。
郁容下馬,用盡全身力氣拍打着:“開門,快開門。”
城牆上正值顧松巡邏聽得聲音往下探看,認得是皇後娘娘,急忙下城開門。
顧松開門還未來得及問,郁容便飛奔進去,随後阿茵、子冬等大批行宮宮人、護衛趕到,顧松見衆人慌張心知有事也跟着郁容查看。
郁容一步不停直奔昭明宮,進宮便問宮人衛然在哪,宮人見郁容形容不正常不敢隐瞞直指清甯殿。
郁容直闖清甯殿,護衛、宮人不敢做攔跟到殿内跪倒一片。
衛然正于殿内批奏折,一片喧嘩聲直闖入房内。
衛然擡眼看見郁容立于房中,宮女、太監、守衛跪了一地,明白郁容已知納妃之事,遂命曹華及一幹人都下去。
清甯殿内隻留二人,郁容着單衣赤腳站在冰涼的殿内,雙手雙腳因爲缰繩、馬镫的摩擦已滲出殷紅的血。
郁容已感知不到寒冷和疼痛,滿心隻想問個明白,血紅眼睛直直的看着衛然冷冷的發問:“爲什麽?爲什麽?”
郁容一片混亂,她也不知道自己問的是什麽,到底是想問爲什麽是靜言還是爲什麽是她在行宮之時。
衛然漆黑的眼眸看着郁容,緩了又緩道:“我隻是不想你在宮中面對這一切,在行宮過渡一段時日也好。”
“呵呵!”郁容冷冷道,“所以你早就知道遺诏之事是嗎?爲什麽你登基之初不宣布遺诏,爲何要等到現在?”
“還是說。”郁容腔調悲傷的說出一個令自己不願相信的事實,“你現在想娶靜言?”
衛然面容清冷、語氣堅定的說:“容容,我不會負你的。”
“負我?”郁容神情悲切的看着衛然,“就是說你是想娶靜言!”
心裏的冰涼便漫徹全身,郁容隻覺得從行宮飛奔過來的一股氣瞬間被抽空,再也支撐不住身軀,跌落在地上。
衛然抓過鬥篷将郁容擁在懷裏,爲她驅寒。
這步棋是一定要走的,自己隻能日後盡力彌補郁容。
衛然緊緊的将郁容擁在胸口,下巴抵着郁容的烏發,郁容如此痛苦,他意料的到。
感情對他來說是最無益處的,這麽年來,自己早已練就心如止水、不動如山,冷靜、淩厲的直取目标。
但真見郁容如此痛苦,心中情緒還是隐隐被牽引。
郁容畢竟是在自己最落寞的時候唯一一個真情待自己的人,他多少還是顧慮到她的。
衛然聲音低沉而沙啞:“容容,這個世界上我最不願意傷害的人是你,我還是傷害了你。我最不願意隐瞞的人是你,我還是沒有勇氣對着你說出這些。容容,我隻想更強大,能保護自己愛的人。”
郁容擡頭冷森森的盯着衛然,慘白雙手用力抓着他的衣袍,凄苦的問:“更強大?那我呢?你是真心實意要娶我的嗎?還是我也是隻是你登上皇位的一顆棋子。”
衛然一時啞言,在當初,自己是有将計就計借助單家借助她的,但也不全然是這樣的。
如今被郁容挑明竟不知該如何答她,隻想盡量讓她明白他是重視她的,澀澀的說:“你永遠是我的後,我願意給你一切我能給你的。”
郁容聽到這個答案,心中如同被撕裂一般,凄笑道:“呵呵呵呵!所以也隻是你的後而已嗎?不是你愛的人嗎?所以也是可以被随意傷害的那一類嗎?呵呵呵!”
郁容不願再追問,再問也隻是讓自己更加明白自己隻是個悲劇而已。
郁容用盡全力推開衛然,踉踉跄跄的走出清甯殿,一直以來以爲自己是天之驕女被衆人捧在手中,現今看來不過是顆有價值的棋子而已。
笑話,真是天大的笑話。
阿茵和子冬焦急的等在清甯殿外,見郁容步态蹒跚、面容慘敗趕緊拿着備好的鬥篷圍披上去。
阿茵強抑住悲痛低低的說:“娘娘,我們回宮吧!”見郁容不回答,急招呼子冬把郁容抱上馬車,往長樂宮駛去。
無意聽着殿内的動靜,見郁容跌撞離去知道二人情況不妙,遂小心翼翼的進殿内。
見衛然寂寥的站在殿中,心中難過。
陛下在自己的心裏就是天神般的存在,被遣、被利用、斡旋在各方從來都沒有流露一絲弱色,再險再難從來都是一副運籌帷幄之姿,如今自己在門邊都能感受滿殿的悲意。
無意心生沖動:“陛下,恕無意冒犯。您爲什麽不把單國公的意圖同娘娘說呢?就讓您二人誤會着。”
衛然失意的站在殿中,神情有些許落寞,眼角生哀。
說什麽呢?跟她說因爲想分化單家,單家太強大了,必須要砍掉他的臂膀,沈家是最好的人選?
跟她說,單時修的所作所爲嗎?跟她說一開始就不是你選擇了我,是單時修選擇了我嗎?
跟她說及笄席上以我的身份出現在席上是因爲單時修有意安排嗎?
跟她說當日在單家書房單時修也隻是爲了試探我有無野心而已嗎?
跟她說隻有扶持我這樣無權無勢的,單時修才有可能以我爲傀儡把持朝政嗎?
跟她說你我的結合都是單時修的需要嗎?倘若單時修真覺得我無半分利用價值,根本就不會讓我再出現在你面前嗎?
如果這讓郁容知道是這樣又該讓她如何自處,這些除了加重她的痛苦還能有其他作用嗎?
良久,才吐出一句話:“朕已經傷害她了,不想令她再受傷。”
長樂宮内,阿茵心疼的替郁容包紮手上腳上的傷,也不敢沾水,隻用熱水替郁容擦拭了下便服侍她睡下了。
見郁容心力交瘁的樣子,阿茵掩不住的擔憂,也不敢遠離,将就着趴在床邊守着。
半夜郁容突然驚呼“淩兒”,阿茵馬上反應過來起身安慰:“娘娘,别急。子冬已去接了。”
郁容聞言,才疲憊的囔囔了幾句又沉沉的睡去。
郁容身上的傷斷斷續續養了十來天才全好,這些日子郁容整日魂不守舍、不言不語的。
經常呆滞的發呆,衛然也沒來看望過,隻有淩兒來跟前的時候,郁容才有幾扯笑容。
單家的人也沒有進宮,應該是忙着應對吧。這樣也好,自己不用面對爹爹他們,見着了免不了一番生氣與計謀。
郁容突然覺得這些朝堂紛争很累,生在這樣家族中無論如何都離不開争鬥。
阿茵嚴令禁止在長樂宮讨論納妃之事,被郁容制止了,滿皇宮都在讨論着皇上納妃之事,堵得了自己的耳,堵不了别人的嘴不許别人讨論又能怎樣,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
大雪已經下了半月有餘了,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寒冷,無論殿内加多少炭火。
郁容仍然感覺到身上一陣一陣湧來的寒意,不知是天冷所緻還是因爲心冷所緻。
消息陸陸續續的傳來,年前就要行納妃禮了。
郁容麻木的聽到這些消息,沒有悲傷也沒有憤懑,遺诏賜婚誰也改變不了,更何況這是衛然自己選擇的。
也許沒有遺诏,會不會也走到這一步。人心易變,郁容不敢想,怕把自己逼瘋。
至少衛然現在還是在乎她的,這是這個悲劇裏郁容僅能抓住的救命草,自欺欺人也是好的。
郁容逃避似的把自己包在厚厚的繭中,不看不想不聽任外面風雨滿城。
很快到了納妃之日,就算在後宮也能遠遠的聽到奏樂、炮仗的聲音。
這些日子來,宮裏都是操辦納妃之事,郁容面對這些已經麻木了。
阿茵帶着淩兒來陪伴郁容,淩兒乖巧的依靠在郁容懷裏,悶悶不樂的問郁容:“母後,大家都在說父皇今天要納靜言阿姨爲妃,是真的嗎?”
阿茵急急的制止她:“小公主,跟阿茵出去玩罷。”
郁容擺擺手:“阿茵,别擔心,我沒事。”郁容勉強扯起笑容:“嗯。”
淩兒低下頭,低落的問:“父皇是不是不喜歡淩兒了?宮人們都說父皇是想生小皇子才納的靜言阿姨。”
淩兒揚起頭對着郁容說:“母後,如果淩兒是男孩子就好了,父皇就不會納妃了,母後也就不會不開心了。”
郁容心中震動,沒想到淩兒小小年紀心裏已經有這麽多想法。
自己不是一個好母親,這些日子隻顧自己悲傷,卻忘了淩兒一個小小的孩子也在承受着這些。
想到這些就對淩兒十分心疼,郁容把淩兒緊緊攬入懷中,哽咽道:“胡說,淩兒是父皇、母後最愛的孩兒。不管父皇納不納妃都一樣的愛你,你永遠都是父皇、母後的掌上明珠。”
淩兒見郁容滿目淚水,慌了神,笨拙的回抱着郁容,小小的手輕拍郁容的背,安慰郁容:“母後不哭、母後不哭,淩兒也永遠愛你,以後淩兒長大了,做好多好多漂亮的衣裳、好多好多好吃的給母後,讓母後天天開心。”
郁容緊緊的抱着淩兒,對這個似乎一夜之間長大的小人兒心疼的發緊,爲了淩兒自己也要振作起來。
郁容哄得淩兒入睡,收拾好心情和妝容準備出宮,她的生命裏不止隻有衛然還有淩兒、大哥、二哥。
此時大哥應該比她更痛,自己不能做什麽至少可以陪伴在大哥身邊。
郁容把淩兒交代給宮人照顧,自己便帶着阿茵、子冬輕駕馬車準備出宮。
宮門守衛見是皇後馬車皆不敢放行。
郁容坐在車内厲聲道:“子冬,駕車出去。”
子冬得令,揚起缰繩就準備拍馬出去,宮門守衛紛紛跪倒在馬車前,不敢挪動:“皇後娘娘,不要爲難小的,求您回宮吧。”
郁容心意已決命令子冬道:“子冬,誰若敢攔,就踏着他的身體出去。”
子冬見護衛圍住車馬密不透風,也沖不出去,一時僵持不下。
此時無意接到守衛報告,也趕至宮門,見皇後娘娘決意出去,對宮門守衛點了點頭示意放行。
子冬見人散開,揚鞭策馬出宮,無意對顧松命令道:“挑一隊精幹護衛,務必保證娘娘安全。”顧松得令尾随而去。
馬車停在将軍府,郁容在阿茵的攙扶下疾步步入府中,在府中僻靜處水榭處尋得了郁正和郁飛,二人正圍爐喝酒。
郁容見郁正形容憔悴,眼睛布滿血絲,心疼道:“大哥,這裏冷,跟我回房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