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說得挺好——愛很奇怪,明明什麽都介意,最後又什麽都原諒。
雖說顧懷年吧,隻要一想到之前唐徹辦的那些個缺德事心裏頭還是擰着勁兒的犯膈應,恨不得把自己腦瓜仁兒裏所有跟唐徹有關的記憶都摳出來碾碎了揚個幹淨,可你要真讓他眼睜睜看着唐徹就這麽爲了他從此人間鬼間都蒸發了,他到底還是不能徹底冷下心。
當然,其實是林執那幾句看似不起眼的冷嘲熱諷讓顧懷年真正猶豫了。
他曾經就覺着被唐徹欺騙的滋味兒太難受了,難受得他都不敢再仔細琢磨自己有多喜歡唐徹,所以他就鐵了心關緊大門把唐徹隔在外面,不讓唐徹有一丁點的機會靠近他。
他就告訴自己,唐徹的話就跟童話似的,都他媽騙人的,第一次信了是太單純,第二次再信就缺心眼了。
結果林執的話硬生生把唐徹的種種劣行給藐視成茫茫宇宙裏一顆浮塵,漂白水一樣把唐徹洗得比白雪公主都純天然無污染。
他就覺得喜歡唐徹,和唐徹把他騙成了一傻子,這不沖突。隻要他還喜歡唐徹,唐徹也真的喜歡他,他們就沒理由要分開。
這種扭曲而病态的邏輯雖然聽起來别扭,但顧懷年真就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話來還擊。所以,一番垂死掙紮過後,顧懷年還是缺心眼地把大門給唐徹打開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顧懷年睜眼,就看見唐徹飄在腦袋上邊,正眨巴眼睛可憐兮兮地盯着自己。
顧懷年皺眉:“幹什麽?”
唐徹猶豫道:“你……真的決定不回去了?”
這話自昨晚上起唐徹問了不下十遍,顧懷年心情有點兒煩躁,就坐起身,斜眼看着唐徹:“怎麽着?需要我給你寫個保證書?”
唐徹一愣,卻緊接着笑嘻嘻地開口:“好啊!”
“滾。”
雖說顧懷年行動上已經原諒了唐徹,但是很顯然,顧懷年還并不想立刻就給唐徹好臉色。
而唐徹也不在意,巴巴地又湊了過來:“一會兒去還債?”
顧懷年懶得搭話,就摸出債條,卻在看清上面的字迹時眉頭輕皺。
流年。
“流年?”一旁的唐徹忍不住念了出來,“這他媽是個什麽畫風?王菲的歌迷?”
顧懷年也一時猜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兀自朝外走去。唐徹正打算厚着臉皮跟上對方,卻一擡頭,直接對上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陸殇——前一晚曾出現的判官。
唐徹看着面前的人,表情有些複雜:“你怎麽這麽快就來了?死娘炮的事都處理完了?”
此時,走在前面的顧懷年聞言轉過身,看見陸殇後心裏莫名一緊,幾乎脫口說道:“我已經決定了,留在這裏繼續還債。”
說着,顧懷年瞄一眼唐徹:“他會和你們簽訂協議,做無償鬼差。”
陸殇卻若有所思地看向顧懷年:“我希望你們的決定不是一時沖動。我也必須提醒你,現在是你回到陽間的唯一機會。”
“我選擇還債。”顧懷年看着陸殇,十分認真地再次說道。
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回去,被抹掉一切記憶,重新經曆一次唐徹的死亡。
唐徹突然蹿到顧懷年旁邊,嘴巴咧到耳朵根兒,嘿嘿笑着一陣擠眉弄眼。
顧懷年就看了看唐徹穿過自己肩膀的手,别開頭:“我是嫌麻煩。”
唐徹笑得更加狗腿:“是是是,我媳婦兒說什麽都是對的。”
“閉嘴。”
陸殇冷着臉看兩人一言不合就花式虐狗,最終将視線落在唐徹身上:“那麽,我們可以談一談有關協議的具體内容了。”
說着,陸殇又看一眼顧懷年,淡淡道:“你現在可以繼續去還債了。”
顧懷年卻不曉得爲什麽心底總是有點兒不踏實,好像整個人懸在高空,一不小心就會跌落谷底。他也說不上來爲什麽,于是,沒有多做停留,直接轉身離開。
離開之前,不出意外地聽見唐徹在背後犯賤道:“别和陌生人說話啊,記住你是有家室的鬼!”
随着顧懷年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唐徹扭頭,突然問陸殇:“唉,你說我做了鬼差之後我們還能不能——”
“不能,”像是知道唐徹想問什麽,陸殇直接打斷道,“簽訂協議之後,你就要供地府差遣,不可以随便與還債者見面。如果你有任何逾越行爲,協議會自動作廢,你也會重新化爲魂魄。”
“……”愣神幾秒,唐徹表情讷讷的,“×,你們地府欺人太甚……”
“走吧,我帶你去簽訂協議。”
聽陸殇如此說道,唐徹緊皺眉頭,突然猶豫了。
而在對方毫無情感的注視下,過了半晌,唐徹終于開口道:“能不能……最後給我一個晚上的時間,我明天再答複你。”
與此同時,電梯停在還債樓層,顧懷年深吸一口,強壓下心底莫名的不安,擡腳走了出去。
這還是進入地府以來顧懷年第一次獨自還債,沒了唐徹在旁邊叨逼叨,着實顯得有點兒冷清。尤其,債條上模棱兩可的兩個字讓顧懷年隐約有種不太舒服的預感。
事實也的确如此。
此刻,顧懷年打量着周圍的環境,内心是相當崩潰的。
——他回到了16歲那年學校組織的野外生存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