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中。
賀喬盯着那紅色的燈,看着緊閉的手術室,來回踱步,心亂如麻。
“二哥,大哥他……”賀萱一聽賀遲出事,從學校匆匆趕來,見到賀喬這樣悲痛的神情,心裏更是一陣驚慌。
二哥、安泰、榮浩,還有賀公館幾位兄弟都在這裏,他們的表情又都這麽嚴肅,大哥受的傷,一定不輕。
“大少爺一定會沒事的,大小姐。”安泰也沒想到,曹克竟還會回到承德,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賀遲的傷在心髒,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都吓愣了,這樣的情況,兇多吉少,若是救不過來,怕是賀家會把這醫院踏平,幾個人戰戰兢兢地把他推進手術室,都兩個小時過去了,人都還沒被送出來。
這樣的等待,最是煎熬。
“大嫂呢?”賀萱看了周圍一眼,沒發現白繪的身影。
“她暈過去了,現在在病房裏躺着。”
賀遲倒下去那一刻,她臉色蒼白如紙,按住他的傷口,瘋了般地夢呓,“你不能死的,你不能死的……”
賀喬想去抱起賀遲去急救,她的手握着賀遲的手,怎麽也分不開。他無奈,隻能用力去掰開她的手指,她卻暈倒在他的懷裏。
“我去看看她。”
賀喬點頭,“你去吧,她在211病房。”
賀萱轉身向白繪的病房走去。
輕輕地走進去,見到她沉睡着,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醫生走進來,見賀萱在,于是說,“你是病人的家屬吧?”
“是,她是我大嫂。”
醫生看了看病曆,“她沒什麽大礙,醒過來後多加休息,補充點營養就沒事了。不過要記住,不可以再受到任何的刺激了,她懷了身孕,這樣對胎兒的成長并不好。”
賀萱沒聽清,“你是說,我大嫂懷了孩子?”
醫生笑道,“是啊,三個月大了,以後你們做家屬的,要多加照顧。”
賀萱還是如在夢中,喃喃自語,“大嫂懷孕了,大哥有孩子了,我要當姑姑了……”
白繪睜開眼,茫然地看着天花闆。
醫院獨有的氣味飄進鼻子。
她猛然想起賀遲拿起槍對準自己的心髒,随後‘砰’的一聲,血不斷地從他身體裏流出……
“賀遲!”她掀開被子,要沖去找賀遲。
“大嫂,大嫂你冷靜點。”賀萱拉住她,認真地看着她的眼,“不要心急,小心點慢慢來。”
“賀萱。”白繪的聲音帶着哭腔,“你大哥呢?他怎麽樣了?”
“還在搶救。”
她蹲下來,柔聲安慰着白繪,“大嫂,你一定不能再這麽激動了,要爲肚子裏的孩子想想。”
白繪蹙眉,孩子?
見她疑惑,賀萱笑着說,“懷孕三個月了都不知道,哪有當母親的人像你這麽粗心的?”
白繪撫着肚子,絲毫不能相信,這裏孕育着一個孩子,她和賀遲的孩子。
“等你大哥出來,我一定要告訴他,我們有孩子了,你大哥那麽喜歡小孩,他一定會很高興的,病也一定會好得快一點。”
白繪高興地說着,神情也變得更加地柔和。賀萱在旁邊看着她興高采烈的模樣,心裏還是有着揮之不去的擔憂。
“醫生,我哥他怎麽了?”手術室的門被推開,醫生走出來,賀喬一等人立馬圍了上去。
醫生扯下口罩,面帶憂色地說,“賀大少爺沒有生命危險了,但是處于重度昏迷,接下來,就靠他自己了,我們真的盡力了。”
又走出來一個外國醫生,隻對他們說了句,“Goodluck.”
白繪拉住醫生的的手,“我丈夫他什麽時候能醒來,要多久時間?”
“可能兩天,可能兩年,可能一輩子都是這樣,這個要看病人的意志和各方面的素質,當然了,如果家屬能細心照料,多陪他說說話,會更容易喚醒他的。”
白繪面如死灰。可能一輩子都這樣。怎麽可以?他是賀遲,他是無往而不勝的賀遲啊,他應該在商場上,在戰場上,而不是在病床上躺着啊……
“你們做家屬的,一定要堅定,如果你們都放棄了,病人也一定不會堅持的。”醫生又囑咐了一句,才離開。
“大嫂,你不要心灰意冷。你現在有了寶寶,大哥他一定不會扔下你們不管的,他一定會很快就醒過來的。”
賀萱走過來,拉着她的手,“我們進去看看大哥吧。”
白繪走進病房。賀遲躺在病床上,還是雕刻般深挺的輪廓,還是熟悉的氣味,隻是那雙深邃的眼睛,此時正緊緊閉着。
他睡得很香甜,一如那些夜裏,她夜半醒來偷偷看他的模樣。
“賀遲,你說我們再次相遇,你就是全新的你了。那麽你醒來好嗎,我們重新來過。”她握着他的手,貼着她的臉頰,“是我沒用,我隻會逃避,所有的事情都由你一個人承擔,我躲在你的身後,你爲我遮風擋雨。可是這一次,我也要堅強起來了。你知道嗎?我懷孕了,我有了孩子,我們的孩子。”
“我希望是個男孩,因爲如果是女孩的話,以你對時晴的那個寵愛勁兒,一定會把她給寵壞了。男孩一定要像你,聰明睿智,長得也好看,你教他槍法,賀喬教他音樂,他長大後,一定會很受女孩子喜歡。”
她說着說着,就哽咽了。
“所以你一定要早點醒過來,不要錯過孩子的成長。孩子要是沒有父親陪着長大,他該多遺憾……”
秋去春來。
兩年過去了。
又是一個春天。
院子裏的花開了,姹紫嫣紅。時晴每次放學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沖到花園裏,在花海中蕩秋千。
她見到白繪,高興地跑過來,“姐姐,你今天是要去看望海棠阿姨嗎?”時晴看向她手中的一束菊花。
每年的春天,都是海棠花盛開的季節,白繪總是時不時地去山上祭拜小海棠。
“是。”白繪低下身,拍去她身上的花瓣,“玩一會就去寫作業吧,别太貪玩了。”
“嗯。”時晴點點頭,“姐姐你去吧,我照顧小昕。”
小昕是白繪和賀遲的女兒,今年一歲多了。白繪幫她取名叫賀溫昕,取溫馨之意,希望她一輩子都安甯溫馨。
“你還是個孩子,怎麽照顧她?”白繪撇撇嘴。
“哼。”時晴嘟嘴,“賀喬老是霸占着小昕,都不讓我多抱一會,他是小昕的叔叔,我還是她的小姨呢。”
“好啦,小孩子還計較這麽多。”白繪捧着花,“我要走了,你聽話。”
山上果然開滿了海棠花,遠遠望去,像是一片海洋。白繪走在花叢中的小路上,風揚起她的發,也揚起她的思念。
兩年了,小海棠。
走至小海棠的墓前,白繪輕輕擦去照片上的些許灰塵,整理着墓邊的雜草。
“小海棠,如果你還在,溫昕怕是都會叫你小姨了。你不知道,她笑起來的樣子好像你,一樣的單純可愛,連眼睛也和你的一樣清澈。”
她坐下來,頭輕輕靠在門邊,“賀萱和榮浩下個月就要舉行婚禮了,他們本想等着賀遲醒來給他們主持的,可是賀遲……我不能耽誤了他們的幸福,但是我相信,他肯定會醒來的,說起來,這兩年他都沒來看過你,你一定也是很想他的吧。”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地過,時晴長大了,溫昕也會叫媽媽了,這樣的生活,甯靜快樂,也挺好的。
就這麽在小海棠墓前靜靜地待了一上午,她很享受這樣的相處。隻有她和她,有輕輕拂來的春風,有陽光,有大海,還有盛開的海棠。
中午的時候,白繪端着湯去看賀遲。他還是昏睡着,但是臉色紅潤了很多。她幫他擦着臉,習慣性地和他說着話。
“我告訴你啊,溫昕就快兩歲了,你要是再不醒來,一眨眼,她就二十歲了,到時候嫁了人,你可别怪我沒幫她選好人家,你是父親,理應是由你幫她把着關,幫她選好夫婿的。”
他還是睡着,沒有絲毫的反應。她生氣,“這都兩年了,你還睡不夠,還要睡到什麽時候?!”
她扔下毛巾,自己賭氣走了出去。
“時晴啊,賀萱姐姐今天教你德文,你認真學着,還有溫昕,你也要認真聽姑姑教學哦。”
白繪停住腳步,不由得笑了下。這個賀萱,還是像小女孩一樣可愛調皮。溫昕這麽小,哪聽得懂外語?
“賀萱姐姐,姐夫才會德文,你也會嗎?”時晴兩手托着腮問賀萱。
賀萱神氣地說,“我雖然沒有留過學,可是在你姐夫,就是我大哥的耳濡目染之下,我的德文水平,也還是不錯的。”
“好啦好啦,我們開始吧。從一個比較簡單的句子開始。”賀萱在小闆上寫下一個句子。
白繪輕輕走進去,聽見賀萱說,“ichliebedich.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我們平時說的,我愛你。”
她的腳步頓時停住,嘴邊的笑容凝固。
記憶中,他的聲音在耳邊回旋,“ichliebedich.ichliebedich.”
“賀萱,你說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賀萱見白繪竟有如此大的反應,心中自然不解,但還是說道,“是我愛你的德語啊。”
“真的嗎?”她不确定地再問。
“那當然了,我大哥教過我,老師也教過,還有,我自己聽留聲機也聽過好幾次呢。”
白繪轉身,跑向賀遲的房間。
“姐姐這是怎麽了啊?”時晴問賀萱,賀萱自己也是一臉的茫然。
她推開門,走到他的身邊,頭埋在他的胸膛上,“你這個壞蛋,你騙了我,你總是騙我,快點起來求我原諒你啊。”
我愛你,原來他早就對她說過,卻這麽地不直接。
“賀遲,雖然遲了點,但我還是要和你說一句,“ichliebedich.”
良久,一個聲音在她頭頂響起,“ichliebedich.”
恍如隔世。
就像她踩着時光飛越了幾千年,終于等到他的一回首一駐足。
以爲隻是過了幾天,其實已經過了幾年。
她擡起頭,看向他,他漆黑的眸子回望着她,開口,“你好,我是賀遲。”
她笑。
雖然有淚。
“你好,我是你的妻子顧白繪。”
萬水千山走遍,他終于又在她面前露出笑容,這突如其來的幸福,讓她幾乎站立不穩。
兜兜轉轉,還好,原來你還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