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點半。
會議室裏，我們兩個人隻是默默地注視着對方。
黃泉收起了那兩份報告，那雙陰鸷的眼睛看了看挂在牆上的鍾：“今天不早了，我們先走吧。”
我站了起來，隻是木讷地跟在了他的身後：“去哪？”
我有氣無力地問道，現實就是如此地殘酷，剛剛才從一處死亡中逃離出來，誰知道等着我的卻是另一個噩夢。
“今晚就住我家吧。”
他說完就一直注視着我，這幅樣子像是在征求我的同意。或許他隻是想監禁我吧，我想。
“那。。謝謝了。”
我聳了聳肩，事到如今哪還有容我拒絕的餘地，何況明天是星期六，呆在學校也沒什麽事情做。
我們兩人快步走出了會議室，這裏大部分警員都已經下班，大廳裏隻剩下稀疏幾個留下來值夜班的人。
“黃警官慢走。”
一道細膩的女聲從一旁傳來，是剛剛将驗屍報告送過來的那位女警，她似乎正在梳理頭發，白皙的脖頸毫無遮掩地裸露在了空氣中，看都旁邊的那幾個男警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恩。你也早點休息。”
黃泉對着她說道，我發現他臉上的表情比剛剛溫和了許多，原來他還是有感情的。
“恩。”
她笑嘻嘻地回應了一句，目光始終停留在我們兩人身上。我刻意回避掉了她的視線，因爲我能從她的眼中看到一絲妩媚。
我們來到了樓下，他的車就停在離門口最近的那一排，因爲在那白色的車漆上面有着幾塊特别明顯的黑色污漬，所以我一眼就找到了。
我鑽進了車裏，破舊的坐墊在我的體重的碾壓下直接變得扁了不少。
“我這樣去不會打擾你的家人嗎？”
“不會，我一個人住。”
他的彎着身子說道，像是在摸索什麽東西。
“剛剛那個，應該喜歡你吧。”
“這是大人的事情。”
他像是在刻意回避這個問題，這倒是讓我覺得有些好笑，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軟肋。
“你來之前不是說想拜托我一件事情嗎？”
“哦，對。”
我連聲應道，他的話提醒了我，這是我今天來這裏最重要的目的。我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我想請你幫我調查一個人。”
“爲了什麽？”
“或許對案子會有些幫助。”
“誰？”
他的問題總是這樣地簡單而又粗暴，我撇了撇嘴：“我們學校教堂裏的神父，大概是個30多歲的歐洲男人吧。”
“他幹了什麽？”
“沒什麽，隻是我的直覺。”
“直覺？”
這位警官一臉狐疑地看着我，這種東西對于他來說或許太過籠統了吧。
“是的。”
我說着将頭轉向了一旁，這當然是假的，因爲那個神父說過我跟他一樣特别，一樣無力抗争？還是一樣招緻死亡？他那時候什麽都沒說。
這樣說來真的會有些諷刺，但他或許真的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不是真的。”
我楠楠地說道，那是在我即将昏迷之際聽到的，但聽得不是很清楚，到底什麽不是真的。我将身體整個靠在了一旁的後枕上，柔軟的觸感讓我眯上了眼睛。
“能現去一趟手機店嗎？”
我問道，原先的那隻在救王馨的時候不知道掉哪去了。
“哦。”
……
手機店。
這家店是他的一個朋友開的，規模并不是很大，店面還是别人樓下租的，但裏面的款式倒是蠻多的。
“黃哥，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說話的是一個二三十歲的光頭，胸口一條手指粗細的金項鏈顯得有些晃眼，想必他就是這裏的老闆吧。
“黃哥來買手機啊。”
“是陪他來的。”
黃泉拍了拍身邊的我說道。
“這位是？”
光頭上下打量着我，而我則是後退幾步躲在了黃泉的背後，這種被盯着的感覺讓我極其反感。
“是我朋友的兒子。”
“哦，這樣啊。小敏，過來，過來……”
光頭朝着遠處招呼了幾下，那個叫做小敏的是這裏的銷售小姐，黑白間隔的制服裝将她的身材完美地勾勒了出來。
“來來來，替我給這位小哥好好介紹一下。”
光頭親密地摟住了她，而那個小敏則是在他的懷裏一通撒嬌，我盡量将頭瞥向了門外，大人的世界果然和我的相知甚遠。
“好了好了，你去帶帶他。”
“哦——”
女人故意拖長了聲音，極其不情願地從光頭的懷裏離開了。
她帶着我到處走了一圈，還粗略地介紹了幾款的新機型的功能。
“要什麽手機？小哥。”
“我還沒想好。”
“那你自己慢慢看。”
她說完就扭着走到了别處，我能明顯地感覺得到她聲音中的不屑。不過想想也是，現在我的這幅樣子任誰都會感到厭惡吧。
我看了看周圍擺着的幾款智能機，但它們的标價着實吓了我一跳，竟然要5000多。我不由地摸了摸口袋，裏面裝着一張方方正正的東西，這是‘父親’留給我的銀行卡，我有時候總是會想裏面裝的該不會都冥币吧。
“選好了沒？”
這時黃泉回到了我身旁，他和那個老朋友的叙舊似乎已經結束了。
“買個便宜點的吧。”
我随手拿起了一款2000多一點的，樣子也不算太差。我把玩了一下，鋼制的背面将我身後的場景清晰地反射了回來，黃泉的車子，空蕩無人的街道，還有一雙眸子，它就在馬路的對面注視着我！
一陣惡寒傳遍了我的全身。正當我想将頭轉過去的時候卻被黃泉按住了，他的臉上洋溢着一種興奮，一種正在追捕獵物的興奮，這種表情我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過。
“我先出去了。”
他低聲對我說了一句就徑直走出了門外。
“小姐，我就要這款了……”
“現金還是刷卡。”
“刷卡。”
……
我匆匆地付完錢跟了出去，黃泉并沒有走遠，他就半依在車身上，嘴邊的煙頭泛出了一點點火星。我朝着馬路對面看了看，那裏隻有零星的幾個旅人，至于那雙眼睛的主人早就已經消失地無影無蹤了。
黃泉見我已經出來了便坐進了車裏，我也跟着鑽了進去，這次我就坐在他的旁邊。
“有人在跟蹤我們。”
我極力地想要自己冷靜下來，但不斷顫抖的聲音還是将我出賣了。我說不現在的感受，大概是恐懼吧。
“我知道。”
他淡淡地說道，果然他也已經察覺到了，剛剛不讓我回頭大概是不想讓我驚動對方吧。
“看來你很受歡迎啊。”
他平靜地說出了我最不想知道的事實，或許他（她）真的是來找我的。
“你看清他（她）的樣子了嗎？”
我無力地向後靠了靠，爲什麽總是我，我隻不過是一個尋常的學生罷了。
黃泉将頭轉了過來，那張嚴肅的面孔讓我的心頭一緊，他一字一頓地說道：“影——子——”
他将煙頭扔出了車外，這支可憐的煙頭在空中燃盡了它最後的生命。
……
9點鍾，我到了黃泉的家，他家就住在一棟單身公寓的一樓，因爲這裏好像是開發商新建的所以外面的綠化都做的很不錯。
我在房間内打探了一下，這位單身漢的家裏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髒亂，隻是客廳的茶幾上堆了一大疊的文件。
果然是一個工作狂魔。
“你等一下，我去煮兩碗面。”
說着他就走進了廚房，而我則是随意找了一處坐下。
沒過多久廚房裏就傳來一陣沸水翻騰的聲音，我走到了他的身邊。他系着圍裙，手中的筷子正在娴熟地撥動着鍋裏的涼面，這幅樣子要是讓他的同事見到的話估計會被吓死吧，我想。
“我留在這裏，就不怕惹上什麽不好的東西嗎？”
“你又想和我說鬼嗎？”
“或許吧。”
“我說了，沒有那種東西。”
他和我對視了一眼，最終顯而易見地是我敗下陣。
“你先去洗個澡吧。”
“哦，好。”
我轉過身去，卻沒注意到窗外劃過的那道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