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武宗釣魚快園

《弇州山人四部稿》載金陵名園十餘處,殊無豔羨語。當司寇宦遊時,諸園半已荒蕪,其無豔羨語者,宜也。乃徐子仁之快園,未曾言及,何也?子仁詩才筆陣,丹青樂府,足稱能品。如此園主,已自難得。況武宗幸其家,釣魚于園池,得一金魚,宦官高價争買之。武宗取笑而已,又失足落池中,衣服盡濕。此事古今罕聞,豈諸園之可同乎?園有宸幸堂、浴龍池,紀其實也。

駕到預知

松江南禅寺一僧,訪徐子仁館于快園。遂病瘧,瘧甚重。夜忽請子仁語雲:“聖駕将到,幸速移床于僻靜處以避之。我非病中語。”子仁依其言,移于祠堂中。天色一明,諸宦官擁駕至矣。蓋聖天子之舉動,非僧之能前知,鬼神有以告之也。

豪舉

錦衣黃美之,冬日請十三道禦史賞雪。飲至更深,一道長借狐裘禦寒。美之遂取狐裘十三領,人各服之。

徐子仁快園落成,美之攜酒飲于園中。一友人曰,此園正與長幹浮圖相對,惜爲城隔,若起一樓對之,夜觀塔燈,最是隹境。美之曰:“是不難诘。”旦送銀二百兩,與子仁造樓。美之乃黃太監侄,太監保養孝宗最有功,及登極,賜赉甚厚。故美之得以遂其豪俠之舉。今世搬演陳琳妝盒戲文,乃影黃太監事耳。

颠不剌

萬曆四年,張江陵當國,将太祖所藏寶玩盡取上京中。有颠不剌寶石一塊,重七分,老米色。若照日,隻見石光,所以爲寶也。箋崔莺莺戲文者,以颠不剌爲美女名,不知何所據。

銀火爐

張江陵取禦器兩廠,差兩少監解送。兵部撥快船四十二隻裝載。中有銀火爐一件,三丈圍圓,乃抄沒沈萬三家物。夫火爐用銀,又如此其大,攢妄甚矣。其全家遠谪,豈得爲過乎?

江防

太祖順流,自采石取金陵。成祖逆流,自儀真入金陵。長江險矣,而江防爲要,宋人之言曰:屯兵據要,雖在于江南;而挫敵取勝,多在于江北。

倭賊

叢說乙卯年,倭賊從浙江嚴衢過饒州,曆徽州、甯國、太平而至南京,才七十二人耳。南京兵與之相對兩陣,殺二把總指揮,軍士死者八九百。此七十二人不折一人,而去南京。十三門緊閉,傾城百姓皆點上城。堂上諸老與各司屬分守各門。雖賊退,不敢解嚴。夫京城守備,不可謂不密。平日諸勳貴,騎從呵擁,交馳于道。軍卒月請糧八萬,正爲有事備耳。今以七十二暴客,扣門即張皇如此,甯不大爲朝廷辱耶?

倭賊既殺敗官兵,即日宿于闆橋一農家,七十二人皆酣飲沉睡。此時若有探細人偵知其實,當夜遣一知事,将官潛提三四百人而往,可以掩殺都盡。但諸公皆不知,兵聞賊至,則盛怒而出。一有敗衄則退,然沮喪遁迹匿形,唯恐不密。殊不知一勝一負,乃兵家之常。古人亦有因敗爲功者,此正用計之時也。而乃甘于自喪,何耶?且又不用細作,全無間謀。遇着便殺,殺敗即退。不知是何等兵法也?

何元郎在南館,倭寇之變聞見既真,議論頗當。蓋櫻棰園之敗,殺二指揮,一名朱湘,一名蔣欽。

此君軒

王介甫此君軒,詩刻在府學。嚴子寅酷嗜書畫,嘗欲構一亭,種竹東西壁,重刻此石嵌之,未果。

葵忠

味淡何公遵,字孟循,母夢赤葵而生。方六歲時,見日食即跪以護之,幼已不群。及在工部谏,武宗南巡,杖五十,越三日而死。杖者,故視賄爲重輕。友人勸令用賄,味淡曰:“囊既無錢,法不可枉。”蓋一念,葵忠已受之于父母,不可變矣。

擲錢不拾

李公懋,字時勉,以字行。永樂甲申進士,宣德初在翰院。上懷金錢至史館,擲于地,縱諸臣拾取,公獨正立。上呼使前,以袖中餘錢賜之。

太守出巡

自庵陳公欽,字諒之。南武選出知廣、平廣,平爲幾輔要郡簿書填委。公洞達民隐,臨事果決,至則踔萬風發,百廢具興。以時出巡,巡于九縣中,問民所疾苦,廉有司賢,不肖而勸懲之。有望風解印去者,郡人号爲陳母。

逐江陵喪

張江陵喪,過南京府縣,搭一席舍,與科道府部諸官祭奠。魏國公徐邦瑞,随例往祭。江陵之子令家奴答拜。魏國公怒,将祭物給軍役,寫牌一面,遣官逐之,謂軍營非停喪地,即令開船。此舉殊有大臣風。

如此江山

張澽濱禦史,邀耿天台督學遊栖霞寺。方入僧舍,張雲:“如此江山,有高人否?”住持興善從旁對雲:“有。”張雲:“是何人?”興善雲:“便是二公。”張雲:“如何援儒入墨?”興善雲:“才有分别心,便不是。”

雪梅

雪梅和尚,嘉靖中來遊金陵,蹤迹奇異。飲酒食肉,寓報恩寺與叢桂庵中十餘年。每見法師,據高座講經,便笑曰:“亂說,亂說。”間吐一轉語,方袍皆服其透悟。且工詩,又不以詩名。有“秋興”詩雲“雨過池塘暑氣消,山崗處處亂鳴蜩。侵衣樹色搖空翠,繞戶江聲落晚潮。自笑疏慵忘禮樂,祗将蹤迹混漁樵。降心惟有詩魔在,時複臨風寫綠蕉。”題“海上三神山人”卷雲:“有客入門據我床,雙瞳灼灼飛電光。紫髯飄飄〈辶重〉綠發,虎頭高應七尺強。自言降谪出天庭,常向人間肮髒行。寄迹蓬萊東海上,金銀台觀餐瓊英。閑來大叫吐胸臆,白鳳翩跹遊青冥。手攀秦漢踏晉魏,獨憐年少成芳名。赫赫當路不肯谒,幾欲上書上不得。鏡湖誰有賀季真,召見玄宗奏奇特。天下名山已大半,閑裏新詩應滿翰。又将淡墨寫煙霞,萬壑千岩光燦爛。又與老衲談空王,又與道士關瑤房。打破幻相君不礙,心中如水常自在。逍遙肯信如浮雲,即是神仙在天外。楊子抱奇迹亦孤,出世誰雲不可圖。眼前富貴君不顧,眼前笑傲誰與居。”後往蘇州竹堂寺中住。忽大言曰,某月某日某時,老僧示寂矣。衆僧信之,爲募銀與雪梅治龛,将餘羨悉付酒家。至期,僧俗雲集來觀,雪梅诘衆檀越雲:“你們布施不過三分五分銀子,要算功德,便來逼迫。老僧性命尚蚤尚早。”衆乃失望散去。越數日,端坐龛在,令小行者呼曰:“老雪梅,老雪梅,今日不歸何日歸?”雪梅自應曰:“今日歸矣。”少頃,鼻柱下垂,遂坐化。雪梅亦異僧哉。

玉芝

海鹽資聖寺僧法聚,号玉芝,與董從吾谒陽明先生于會稽山中。問獨知旨持詩,爲贽先生器之,答以詩。至金陵參夢居禅師于碧峰寺,問如何不落人圈缋。夢居與一掌,師遂大悟。因韻夢居雲:“大地何人不夢居,夢中休問夢何如。煮茶消得閑風月,不向蒲團讀梵書。”

遠夢

遠夢和尚,溧陽人,住金陵。俗名袁應魁,棄妻子、兄弟、田産,出遊至雁蕩靈岩谷,落發爲僧,更名圓魁。然不甚禮誦講解,常掩室靜坐,冬夏衣一衲。萬曆丙戌祭酒,戴愚齋公遊靈岩谷,因乞一疏化緣,造靈岩寺。寺成,且曰,有寺無經,佛法何明?又乞祭酒。公書,走南京化緣造經。壬辰正月二十六日,在玄真觀中,忽獨語曰:“印藏經自有時,今亦已矣。”遂坐化去。七日,須發漸生,都人瞻禮者甚衆。玄真觀主郭懷野懼多事,陳于禮部大家伯王公,乃命具龛火之,煙皆西向。雲遺一偈蓐間曰:“自古原無死,無死亦無生。作一黃粱夢,亘古又亘今。”

劉淵然

劉淵然徐之,蕭縣人。洪武時馬太後病,渴思雪,六月祈雪進之。永樂時谪往雲南三載。沐王宮中,白日群鬼迷人索命,衆不能制。淵然驅之,鬼即号泣去。有七轉丹一器,常曰:“尚有兩轉,必大福大德人,又在名山方能成也。吾姑俟之。”宣德七年八月八日,昧爽沐浴更衣,集其徒告曰:“吾将逝矣。”日中,遂引手作一圈曰:“呵呵。”跌坐而化。訃聞敕賜祭葬,封長春真人。今朝天宮西山道院是其住處。

焦姑

焦姑名奉真,家住中和橋南,父以豆腐爲業。姑有仙術,能祈陰晴。永樂時召入宮中數年,建玄真觀于中和橋北以居之。有弟在神樂觀爲道士。一日召道士曰:“吾不食數日,死期已近。”道士曰:“吾當修醮,與姊禳解。”醮畢,道士來複。姑謂:“醮無用,奏玉帝表文上有汗數點,玉帝未曾見也。”道士驚異,果是有汗,倉忙未及換過。又戒道士曰:“吾死後不用龛與棺,隻将蘆席卷之,送江浦縣定山上,吾願足矣。”道士如其言送于定山。忽雷雨驟作,遂失其屍所在。封妙惠仙姑。

沈野雲

沈野雲,名道甯,烏程人,住雨花台旁清源觀中,行五雷法後仙去。

唐古峰

唐詩号古峰,應天府學秀才,事母極孝。遇一老叟,見唐有仙骨,約在天地壇前三更時,令撮土爲香,拜叟爲師,因授以内外丹。有道流勸之入名山修煉,古峰曰:“家有老母,世無不孝神仙。”及母死,遍别親鄰文社諸友人,贈汞銀三錢,遂遠去。

閻希言

閻希言,不知何許人,頂一髻,不巾栉,粗布豐輔,重颔腰腹十圍,得如來一相曰:馬陰藏盛暑,辄裸而暴日中不汗。窮冬間鑿冰而浴,以故所至,人皆異之。奉之帻則帻,奉之衣則衣。予之金錢,則亦填袖中,轉盼即付之何人手,不顧也。出則童子噪而從之。人有以爲二百歲者,或雲止可五六十,則亦随答之。問其所繇得,及延年沖舉之術,則不應。萬曆初年,嘗過金陵土街口毛百戶家,飰畢沐浴,趺坐而化。顔色如生,浃旬不變,蓋屍解雲。毛百戶名俊,号華峰,能行閻之術,蓋未可量也。

潘爛頭

潘爛頭,不知其名,朝天宮道士。能行掌心雷法,曾于東圊上召神。取紙,神怒,雷火燒其頭,頭遂爛。後居骁騎倉營中。人有疾病,将頭上膿書符焚化,用酒吞之,病辄愈。後仙去。

尹蓬頭

尹蓬頭,名從龍,華州人,囊有宋理宗時度牒。弘正年間來金陵,成國朱公供養之,甚虔,請于上浮橋江東廟中住。每出廟門,從之者如市。能出陽神,分身數處赴齋。朱公問尹曰:“我欲一見洞賓呂祖,可乎?”尹曰:“可。”公于朔日出水西門外劉公廟拈香,當約洞賓來一會也。及拈香歸,寂無所見,乃責尹以說謊。尹曰:“公曾見路上一道人,醉枕酒瓶而睡者乎?”公曰:“誠有之。”尹曰:“道人枕瓶,兩口相對,分明呂字也。公自不悟,哪敢說謊?”複遣人四路覓之,皆雲才去片時耳。一貴人閨女,弱病,形容俱變。舉城醫人束手,無藥可愈。母鍾愛不能舍,偶邀尹蓬頭,視之曰:“有痨蟲,尚可醫。”請用何藥,曰:“藥力不能治,隻消與我同宿一夜便好也。”母信其仙術決無戲言,白之于父。父大怒雲:“胡說,胡說。豈有公侯家女與一瘋道士同宿之理?”後見女殊無生意,母又涕泣,言之懇切,不得已從之。尹令紙糊一小室,不許留錢大一孔,設一榻,不用帳。令女去其袒衣,用手摩足心,極熱如火。抵女陰戶,東西而睡,戒女雲:“喉中有蟲出,可急叫我。”女不能合眼,而尹鼻息如雷。天将明,女報蟲從口中飛出。尹起四顧,覓之不見蟲形,曰:“從何處鑽去?不能除根,定要害一人也。”蓋乳母不放心,因開一孔窺之。痨蟲出于女口,已入于乳母之腹。天明,父母視之,女之顔色已變。大笑而去。後數月,女方擇婿,而乳母已死矣。上新河一經紀家取婦,令出拜尹,意在祈福于仙長也。尹見新婦,急走上前,抱咬其頸。方咬兩口,被舅姑隔開,曰:“瘋道人,不知敬重,如何咬我新婦?”尹且歎息曰:“可恨隻咬斷兩股,尚有一股未斷。奈何,奈何。”皆不解爲何說。後與丈夫鬥口,遂自缢。三股繩僅有一股未斷,遂缢死。方服其言之先見。雲府廠因其仙迹太露,惑亂人心,遂押發使歸華州。所遣軍人對尹雲:“每押發,皆有常例安家。今你一瘋狂道人,料無銀錢、妻子,何以過活?”尹曰:“汝家所需,不過柴米,有何難辦乎?與你兩符,一帖竈上,一帖米桶上,用時自足也。”驗之果然。及華州歸,要柴不得柴,要米不得米矣。蓬頭住華州鐵鶴觀中,騎鐵鶴飛升。

玉冠

長春劉真人,葬于鳳台門外麻田七真觀。營葬時,欽差行人吳公惠與南營繕各用一堪輿。一雲穴在五尺上,一雲穴在五尺下,兩人相争不決。吳公曰:“葬者藏也,真人無子孫,何須風水?”遂酌兩人之中,而葬之金井中。得一石盒,盒盛一玉冠。盒蓋刻“王真人玉冠”五字。若依堪輿之點穴,則玉冠不得見矣。真人葬地亦已前定,異矣哉。

邢得都

友人姚兄吉雲,邢有都太史一鳳,公之猶子,不習舉子業,好讀奇書。一見郭忠恕佩Δ,遂熟記其序。楚辭皆能背誦,兼爲考校音韻,遂通切字法,尤喜星曆算數。不由師傅,乃能獨契其解,因自制漆球爲渾天儀,及布算諸法,質之精于星曆者,皆毫發無差,真所謂夙悟也。偶登予一樓,望見長幹浮圖,曰:“此影可射而入也。”遂爲閉窗戶,塗塞諸竅隙,止留一指頂大隙,斜對日光處。塔影果宛然入焉,亦奇矣。每有巧思,惜三十餘歲而卒。

蛇火

司馬西虹,嘉靖二年入京會試。二月初旬,忽一大蛇,約長二丈餘,盤據小廳中梁。投之以生物,食之無遺。及鳴鑼鼓以驅之,覓僧道以禳之,皆不去。忽火焚其廳,遂不見。去之次日,西虹中進士之報至矣。此馬少虹談。

嘉靖來南場剩事

南場事,《弇州别集》載之甚詳。但有一二剩事聊紀之。

嘉靖元年,壬午科主試董公〈王巳〉、翟公銮。論語程文出于董筆。作至三十次,每覺發揮題旨不透,便将筆頭咬斷,後得監生。一破甚佳,遂用之。

嘉靖七年,戊子科主試張公潮、彭公澤,六十一名張诰武學生。

嘉靖十年,辛卯科主試席公春、張公承恩、府尹扈公。扈愛葛清文,極力薦之,甚至泣下,遂中七十七名。葛文怪僻,多用佛經語。扈公有兄,文筆大類于葛,久困科場,郁結而死。不覺傷感,殊無他意。

嘉靖十三年,甲午科主試倫公以訓、張公治。中庸程文出于張筆。張公見解元鄭維誠中庸墨卷,破題用兩句成語冠場,乃批雲:“我以半月精神思之,不得此子于風檐寸晷中得之,殆神助哉。”

嘉靖十六年,丁酉科主試汪公汝璧、歐陽公衢王。諷一論,冠場取爲第一人。甘節中三十四名,乃武學生。從此場中不中武學生。

上之谪兩主試,提調監場房考,皆提問不許中式舉人。會試者雖謂不宜問祀典大事,不當淺征安南之謀,乃聖意之未發者,隻怪易經題“剛自外來,而爲主于内”一句,以爲譏讪也。場中題目尚忌諱,自此科始三場一生,策題紙被風卷入半空,落于國子監内。及一榜舉人不許會試,送國子監肄業,此其驗雲。

嘉靖十九年,庚子科主試張公治、龔公用卿。初取一卷定爲解元,見卷上皿字号,恐爲他省監生,不可冠南畿,遂置之第二名。拆号,乃是名士歸有光。

張公見萬士和卷七篇中,多有見道語及揭曉,知士和爲翰林唐荊川門人,則曰此家常飯耳。

嘉靖二十二年,癸卯科主試華公察、闵公如霖。論語題“仁者先難而後獲,可謂仁矣。”尤英在場中大言曰:“過文中若用‘先其所難則易者,可知後其所獲,則失亦勿恤’四句語,未有不中者。”開榜尤爲解元。程文墨卷皆有此語。

府尹王公學益,薦名士黃甲、馬汝僑二人中式。

嘉靖二十八年,己酉科主試敖公銑、黃公廷。用所取解元無錫唐一麐主試,不識麐字,謂其字隐僻,欲以他卷易之。又愛其文,恐他卷不足以冠多士。方遲疑間,應天府禮房吏禀識麐字,遂定爲解元。

嘉靖三十一年,壬子科主試尹公台、郭公盤。士子未入場時,預知論語題定是“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場中果是此題,蓋因一大臣而發。

解元孫溥,年已七十歲。

嘉靖三十四年,乙卯科主試嚴公讷、潘公晟。易經房考教官閱卷更深,似夢非夢,見亡兒哀求雲:“望父中我。”開眼,見案上一卷,乃初學之士,未可中。少刻,又夢如前,遂加圈點,勉強中之。揭曉,知是應天姚汝。循詢其年庚,姚所生之年月日時,即亡兒死之年月日時也。其異如此。

嘉靖三十七年,戊午科主試瞿公景淳、陳公升。論語題“君子貞而不諒。”嚴公宜曾對諸翰林雲:論語中如君子貞而不諒一題,既不犯忌諱,又難發揮。是年兩京皆此題。解元佘毅中尚未冠。

詩經房考已取李逢旸卷。主試批“清而弱。”置之備卷中,府尹喻公時,極力薦之。又複批雲“清而弱,終非俗筆”也。遂中之。

嘉靖四十年,辛酉科主試吳公情、胡公傑。未入場時,有人持字眼求售,且雲“相公如不信,開榜中了周天經,方自悔也。”是場論語題“周有大赉,善人是富”。中庸題“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孟子題“經德不回,非以幹祿也。言語必信,非以正行也。”每題取首一字,恰是周天經。

吳公,無錫人。無錫預薦者十三人,士子爲之語曰:“胡傑元非傑,吳情卻有情。”

嘉靖四十三年,甲子科主試汪公镗、孫公世芳。孫公方泊舟龍江關,忽一鬼入其鼻孔中說長說短,不數日竟死場中。

隆慶元年,丁卯科主試王公希烈、孫公铤,南京督學耿公定向,條陳七事。上用其言。場中監生卷革去皿字号,僅中八人。揭曉後,主試與房考等至國學谒文廟。監生下第者數百人喧噪,語甚不遜。巡城禦史操江都禦史各使人呵止之。事聞诏南京,法司逮問其爲首者沈應文數人,如法發遣。祭酒呂調陽莅任。未久,姑勿論守備魏國公徐鵬舉以聞變坐視奪祿米,司業金達以钤束不嚴,奪俸各二月。

監生之圍主考辱罵,實賴巡邏。都督徐珏家兵精壯,監生不敢動手。且巡城禦史與操江都禦史,官衙去國學密迩,聞變易于遣人。乃守備魏國公,大功坊去國學頗遠,責以聞變坐視奪祿米。武臣之易于得罪也如此。

隆慶四年,庚午科主試馬公自強、陶公大臨。詩經房考将吳汝倫卷塗抹不堪,棄之地上。他經房考拾起,閱之加以圈點,遂中解元。本房因無批語,不得認爲門生。

禮記經房全椒縣尹洪令,針工周萬裏持一字眼,售與麻城監生曾嘉秩。閱其卷,每到文理不通處,便批雲“此必謄寫所誤。”中一百二十名,曾後竟不找銀。洪全椒不得厚利,何苦壞朝廷之大典?

萬曆元年,癸酉科主試範公應期、何公洛文。是科搜出士子,有用蠟燭中懷挾者,後遂用商人官賣燭票場中,給燭遂爲定例。

萬曆四年丙子科主試戴公洵、陳公思育。戴入場便病,病中見鬼雲,是嘉靖甲子科中允孫世芳,死于場中,爲厲令,其不得閱卷。

萬曆七年,巳卯科主試高公啓愚、羅公萬化,命經房取平正文章。士子清空好奇者,皆不中式。用心、鬥、奎、張四字爲印。心字列前,鬥字列後,奎爲備卷,張字則落卷也。

上元陳舜仁,中八十八名。未入場時,夢廪米被人奪去七鬥。及中後三場卷,每卷有一鬥字,适符奪去七鬥之夢。主試用心、鬥、奎、張四字,乃亦前定功名,可妄得乎?

張江陵堂中懸舜禹授受圖一軸。主試出舜,亦以命禹,正是迎合其意。禦史丁此呂之追論,誠意伯劉世延之波及,又何怪乎?

萬曆十年,壬午科主試沈公鯉、沈公懋孝。主試取沈天啓爲解元。臨填榜時,副考沈公竟中王士骐爲解元,正考不得已,乃置沈天啓第六名。

禦史張一鲲考滿北上,面受權臣王篆之托,遂與篆子之鼎同舟而南。之鼎号房中,皆是禮記名士。三場惟束手高坐,他人代筆。飯食、床褥無異私家,且卷子比合場人獨高三分,易于尋識。一鲲又擇善書者另謄三卷,悉加圈點置之袖中,恐内簾萬一不中,便出其卷,好舉薦也。及揭曉,之鼎怪其名僅在十五,憤憤不悅。不領公據,遂遊滁州琅琊山去。

林應訓爲徽州監生,懷挾受銀千兩。監生不自懷挾,禦史代之,大都主試房考提調監場,通同作弊,不止科臣所論五人而已。

萬曆十三年,乙酉科主試于公慎行、李公長春。

言官以主司作程文有礙看卷,是科程文點定士子之文爲之。

萬曆十六年,戊子科主試劉公元震、劉公楚先。

南京兵科給事中杜糜參中式應天一百三名,王國昌系徽州監生,乃前科餘姚縣生員。胡正随冒籍通州,中順天鄉試,已經黜革。奉旨着巡按衙門查明問革。

十月應天府尹張槚等題,萬曆十六年九月初三日揭曉,将中式舉人周應秋等一百三十五名姓名榜示外。随将中式舉人文卷依式刊刻,試錄進呈。随準考試官當塗知縣章嘉祯呈,稱查得四十九名朱卷,原系詩經荒字十号,職尋墨卷誤将春秋荒字十号,折名曹祖正填榜。緣對卷之時,燈下忙迫,止見号數相同,失于查對經書,以緻錯誤。本職罪不容辭,合應呈請等。因照得榜出四十九名,系填寫姓名錯誤,未經題請,奉旨改正。不敢擅刊成錄,恭候命下之日,方敢刊刻。進呈誠恐,時日稽延。臣等不勝罪懼等。因又該左庶子劉元震等檢舉事,又該南京四川道等禦史孫鳴治等題爲科舉失錯事,又該南京科臣朱維藩奏爲科場钜典将成經房,對号差誤,乞聖明俯賜查處,以全盛舉事。因俱奉聖旨,禮部知道該部看得科場钜典法至嚴密,所取朱卷必查墨卷。比對相同,方可拆名填榜,此定例也。今當塗知縣始不辨經書,謾查字号,已失之周。章既而不加磨勘,辄行拆卷,又失之怠忽,雖心本無他,而責實難诿考試。劉元震提調官張槚等,惟據本房之呈送,不問經義之異同,固屬倉忙,亦欠精密。合候命下,将章嘉祯重加罰治,以爲科場不謹之戒。其考試提調等官,劉元震職在統理,似與專司其事者不同。既行檢舉,相應量加罰治,惟複别賜定奪,再查照填榜,刊錄原屬一事,今榜出已久,而錄尚遷延,未呈禦覽,甚非慎重。大典之意合無行,令各該府官将原刊試錄,星夜進呈。其誤中四十九名曹祖正相應查革,複學肄業。仍将本生并原取詩經荒字十号,朱墨二卷解部複閱,以憑上裁。奉聖旨是章嘉祯罰俸五個月,劉元震等二個月。

萬曆十九年辛卯科主試陸公可教、餘公繼登。

監試禦史林公方點名時,執筆而死,輿出場中。

中六十名何天申、湖廣黃岡監生,習詩經初場文,少兩篇經文。謄錄者乃蕪湖人,謄完五篇,方知爲不全之卷。因空費工夫,遂伏幾而睡。忽見金甲神呼曰:“用心謄此卷。”連雲:自天申之,自天申之。乃驚醒,又複睡,又夢如前。遂将他卷文謄足其數,及中。後以五十金酬其人。

萬曆二十五年丁酉科主試朱公國祚、葉公向高。

解元呂克孝,乃葉中允所定。禦倭一策,與河南試錄雷同。言官劾之,二公上疏認罪,俱罰俸。

萬曆二十八年庚子科主試黃公汝良、莊公天合。

易經有夫婦,然後有父子。程文乃上海縣知縣徐可求筆。

提調官府丞徐公申,長洲縣人。将蘇松常三府卷雜于盧鳳淮揚卷中,先入内簾俟取士。幾半方将應天鎮江徽甯池太卷送入。

應天陳一治二場已交卷,将出貢院,因思表中誤處,懇求掌卷官治中夏公尚金。夏命書手從二千卷中撿出,陳一治得以改正,中五十七名。

萬曆三十四年丙午科主試馮公有經、傅公新德。

兩主試泊舟江于弘濟寺觀音閣旁,候期入城。有秀才據閣對舟大聲連呼,曰:“今科我中在一百三十五名。”主試已聞此語,及填榜寫至一百三十五名,主試述其事于提調監試諸公,遂另取一卷,乃蘇州府學生朱貞一。中後,朱來谒主試,又述其事,朱貞一曰:“觀音閣上大呼者就是門生耳。”

書手作弊,與江西一監生、無錫一監生多印出三場卷子。六個場外,浼名士代作文字。三場傳遞,進場又換出原卷。此通天大弊,提調徐公最号精明,亦不能覺察。

萬曆三十七年,巳酉科主試何公宗彥、南公師仲。

秀才方逢明,三場已選中,将填榜,見卷面是皿字号,遂以他卷易之。

監生孫起都,主試批筆有奇鋒,談多勝理。因紛飛與去住字不典,遂爾不中。

閻君殿春聯

友人談陰司數十事,大都非病人昏亂之語,則傳會之說皆不足信。獨閻君殿春聯雲:“是是非非地,明明白白天。”此十字非常人思慮所能及。

獎拔

龍崖何公極寡交遊,卻好獎拔後進。如濮州之馮祿、冀州之李再命,皆于垂龆之年而識之,爲之延師訓教,買田供給,且逢人說項斯也。卒之皆成名士,李與子公露進士同榜。馮聞龍崖夫人死,偕妻南來斬衰,哭于墓下。其感知遇之恩也,深矣。

玉皇縧環

守備太監劉琅貪惏異常,造玉皇閣,延方士煉丹。一方士有瘦銀法,劉有玉縧環價百镒。诳言丹成以謝玉皇,遂以法取去。好事者嘲之雲:“堆金積玉已如山,又向仙門學煉丹。巧裏得來空裏去,玉皇元不系縧環。”

冰霜兆水災

萬曆丁未年冬,雙橋門外地上,霜有花鳥之形者。三日城中河及各處池塘冰紋有如花木者。至次年戊申夏,遂有異常水災。城中水高三尺,撐船入市。蓋霜冰之紋陰氣之變,其水災之先兆乎?

建廟鵲異

正德四年,建晉獻武謝公玄廟,方上梁時,忽靈鵲四集,接翅而飛,旋繞不休。及人之肩,人不敢傷。異哉,鵲也。此豈偶然而已乎?

一言喪七命

指揮白鶴齡,中萬曆辛醜武進士,工于刀筆。一日忽鬼使召去見閻君,閻君曰:“白鶴齡,汝曾以一言而喪七命。汝知此罪乎?”鶴齡因事實,不敢飾詞。閻君雲:“适有他事,不暇究理,汝且去。”鶴齡醒來,不數月得一惡病而死。将死時,七竅中皆有蛆嘬之。

腰有硬軟

陳子野雲,林某與人相揖,殊有軒轾。他人腰硬,自家卻腰軟;他人腰軟,自家卻腰硬。言其揖有深淺,曲盡小人之情狀矣。又有張尚舉、聶滅秀、楊吃寺三人,金在衡皆作小曲嘲之,令人絕倒。

癡絕

顧今庶寶幢居士,長子不解世事,不問生産。寶幢遺以千金,三四年用盡。一日特買紙糊金銀錠數千,掘一坑埋之。每日清晨拜祝曰:“變、變。”後視之,悉土矣。猶恨曰,沒福、沒福雲。

府學掌教周用齋汝砺,名進士也。秀才贽見積銀五十兩,傾十錠收之。一日取出,檢驗數少十兩,呼諸奴懲治。一長髯黠奴乃诳之曰:“每錠五兩,五八四十,原止此數。”用齋惑其語,遂不複問。

秀才王楫,上元請用齋賞燈。次年上元日偶從書中見去年之帖,呼門子看轎:“今日王秀才請賞燈。”門子明知其誤,遂造王處。王秀才隻得具酒食飲之。

魏國公子徐桐岡者,家有合抱大柳樹一株。偶過鄰家,見樹影成陰。歸家遂伐其樹,曰:“我家樹乃影落鄰家乎。”

王三槐新造一樓,将所乘駿馬牽上賞之。馬不肯下,鞭之不從,因縛其四蹄舁之下樓。

一極品貴人,目不識字,又不谙練。一日家宴,搬演鄭元和戲文。有醜角劉淮者,最能發笑感動人。演至殺五花馬賣來興保兒,來興保哭泣戀主。貴人呼至席前,滿斟酒一金杯賞之,且勸曰:“汝主人既要賣你,不必苦苦戀他了。”來興保喏喏而退。此乃戲中之戲,夢中之夢也。貴人所以爲貴人乎?

嘲戲

一士人好客而不甚設酒食。一日諸詞客坐久之,士人具水浸藕兩盤而已,諸人舉手而盡。一客因誦“客到但知留一醉,盤中惟有水晶鹽”之句,雲太白此詩若删去四字,隻雲“客到但知留,盤中惟有水”,便合今日雅會矣。賓主皆大笑。

黃揮使六十誕日,白揮使戲之曰:“黃耉無疆。”黃即應聲曰,正好對“白圭有玷”。

鄭仕與金魚交而好戲。鄭之庭前蓄金魚一缸,中有綠毛小龜。兩人偶憑欄玩之,鄭忽戲呼雲:“金魚烏龜,金魚烏龜。”金雲:“金魚不過是烏龜朋友耳。”

陳泰華拜客于北門橋,主人留陳飰。泰華戲之曰:“人說城南奢城北儉,殊不然也。城南肉中也用些菜,君家菜中也用些肉。何可謂城南奢乎?”

餘與程孺文、汪子甯同行,見乞兒牽狗銜瓢化錢。孺文雲:“此狗亦知瓢乎?”蓋戲子甯也。子甯曰:“此狗隻解口瓢耳。”

打油

詩至于打油,惡道也。就而論之,刺之不入骨,聽之不絕倒者,弗工也。若施半村、王吉山、陳秋碧、鄭玉山、金幕桢、王次山、朱企齋、楊萬壑、段鍾石,皆擅此長。

壁墨階草

橫崖陳子野雲:“人家壁上無墨,階前無草者,不可與之往來。”

雨花台詩集序

高座寺去金陵城南二裏據岡阜高處,昔天竺吉友尊者讓王位。西晉惠帝末永嘉中,遊建康止建初寺。王導一見,先呼爲我輩人。當時名流,如庾亮、周顗、謝鲲、桓尋等,無不歡洽,常以高座孤坐,故時呼爲高座。法師卒,葬茲山。元帝初爲樹刹表識,後沙門造寺于冢。謝鲲即以其座名名寺。梁天監二年,寶志公來居與五百大士,俱有雲光延坐岡,說法天花亂墜,因号其岡曰“雨花”台。台俯瞰城繙,有江山之勝。自唐李太白、盧貴元而下,俱有題詠。今主寺寂庵上人,澄心面壁,以正法眼。藏觀破南北宗旨,猶有詩書結習未忘。恐見存之,詩久亦湮滅,乃欲繡梓以廣其傳。刑科給舍溧陽史君巽仲,與上人有詩壇之契,恒捐薪米以助其費。梓刻既成,巽仲求予言以爲序。予熟遊金陵,茲台屢登焉。每一送目,詩景蒲前。然景物一緻,而态度屢變,詩亦随之。鍾山雲抹銜日,半規其詩,黯以淨黃屋。擎天紫氣,陸離其詩,壯以麗江,暗浪喧風帆搖曳。其詩聞以激長于繁華,鳳台嵯峨,秋高氣清,長空煙縷。凡三國六朝興亡蕭飒之意,與夫王謝周庾諸公風流蘊藉之态,無不暗畫于中。其詩抗之而行,蒙之而明,平之崚層,其冥冥、其澄澄,孰能盡暴其形?傳其聲,是知其有餘,不盡之景雖盡經騷人墨客之所品評者,又安能俾其精英?有所虧成也哉。予恒默坐台端吾心,窅然以深吾思,灑然以凝靜。與溟漠居動,與玄造并,方能與是詩會于太虛寥廓之庭。嗚呼,是可以易知耶?詩自唐至國朝,凡若于首讀之光彩爛然,是知天之所雨之,珠玉顆于花,當萬倍也。寺有八景,除台之外,有七曰:聚寶山,曰手植松,曰中孚塔,曰掞秀堂,曰永甯泉,曰銅鍾碑,曰白石庵。各有故事,不能盡述。雨花台舊有志,寺僧毀其闆,偶見桑民悅此序,遂錄之。

茶有肥瘦

雲泉沈道人雲,凡茶肥者甘,甘則不香。茶瘦者苦,苦則香。此又茶經、茶訣、茶品、茶譜之所未發。

夫如何

觳齋主人獨鑒錄雲:論詩貴美惡不相掩,如杜少陵、岱宗,夫如何?夫如何三語,頭巾氣甚矣。注詩者反目爲跌蕩,何也?段虎臣雲,“夫如何果是頭巾氣”,細思之,“夫”字當是大字之誤。上雲“大如何”,下雲“青未了”,正見其大也。此論似得之。

王陳優劣

王大成侍坐唐荊川先生于高座寺,因問王陽明、陳白沙二先生,亦有優劣乎?荊川曰:“吾人于二先生,且學他好處,未可優劣。”少間,曰:“白沙久在林下,所養較純。”

增減字法

友人案頭有《繡佛齋刻本詩》一冊,乃朱姓妓詩也。詠雪用“玉樓寒起粟,銀海眩生花”之句。餘因曰:今之詩人,若知增減字法,隻須取古人之作點定之,便可成名。如“镂月爲歌扇,裁雲作舞衣”,李義府句也。張懷慶增“生情出性”四字。“水田飛白鹭,夏木啭黃鹂”,李嘉祐句也,王摩诘增“漠漠陰陰”四字。此非古人增字之良規乎?東坡“凍合玉樓寒起粟,光搖銀海眩生花”,今減去“凍、合、光、搖”四字,何等渾成。一山人在座,曰:“可偶一爲之。”不知餘之出于戲也。

旗幟

太祖令軍營旗幟用舊,送光祿寺供廚役之用。其精密如此。

未沾一命

開國功臣常懷遠、李臨淮、鄧定遠、湯靈壁、劉誠意,嘉靖中續封,甚惬人情。但李太師之後,未沾一命,殊爲缺典。太師之後,皆在南都,甚微而甚貧。

謀館背義

楊朝宗,字見卿,别号樸庵。性狷介謹矩,矱不差尺寸,非其義弗取。聚徒糊口之外,一無所缁焉。嘗館于大姓徐氏,有同門生易某,相友善。貧無以自存,将往投故知于汴樸庵,曰:“道路遠,人情叵測,能得所欲邪?”曰:“計弗獲已耳。”慰之曰:“即有館谷之便,可少留乎?”易唯唯,喜溢顔面。時徐姻屬杜兵部,将以其子就帷下,樸庵遂以讓易,而托徐氏縱更焉。易以是識于徐氏,而陰欲得樸庵之館也。則暇日與徐氏子商經史課文義,若授弟子者。自是亹亹靡倦,退複語人曰:“徐君德我,必移子見托矣。”聞者甚不直易,鹹奮臂來告,且圖與報之。樸庵笑曰:“故人情厚,甯有是耶?”固止之。明日遂以故辭徐,徐再四留,再四不可。則曰:“吾舉一自代者。”詢其人,即易某也。後易官于朝議者,猶籍籍病之。正德間,諸公修郡志,将列其事,樸庵複聞而懼曰:“揚友之過,以成己之名,君子弗處也。況彼爲貧所累耳,亦何過哉?”因遣門下,生沮之。嗟夫,謀館背義如易君者衆也,樸庵誠古人哉。

盛唐匡廓

段虎臣雲,李于鱗、王元美、宗子相、吳明卿、徐子與、梁公實、謝茂秦,嘉隆間七子也。詩學盛唐,不過盛唐之匡廓耳。至于深沉之思,隽永之味,超脫之趣,尚未入室。

詩社

有一人,目不識字,好邀人結詩社。且飲食甚菲,而又衍期好事者,嘲之雲:“紐穿腸肚詩難就,叫破喉酒不來”,道其實也。雖然,詩社不愈于鬥雞呼廬之場乎?嘲之者過矣。

節料

教坊司每于歲首五日内,或四人,或五六人,往富貴人家奏樂一套,謂之“送春”,又謂之“節料。”主人皆有以賞之。此事不行已五十年餘年。

石榴笑冷官

姑蘇蔡羽,字九達,才高倚馬,譽重南金。但賦性鄙啬之,甚以歲貢爲南院孔目。同鄉文司城送弓兵二名應役,終日奔走不暇。人摘兩石榴與之充饑,曾署院壁雲“草色常留上客馬,花枝不笑冷官衙。”王子新雲:花枝不笑冷官矣。石榴非充饑之物也,有不笑冷官者乎?

原治二篇

西冶王公銮,中正德辛未進士,觀政吏部太宰。邃庵楊公令觀政者各以所業進,欲觀其才也。西冶作原治二篇,切中時弊。邃庵大奇之,即補文選主事,往文選必他司調,補無徑授者,蓋異數也。

還銀生子

豹韬衛千戶高仲光,大司馬差往北京上疏。行至山東界,投一野店,見店有遺銀一囊,約三百餘兩。遂問主人,早有何人寓此?答以遠客兩人,行且五六十裏矣。高曰:“此一囊銀定是客人所遺,若暗攜去,人雖不知,鬼神知之。我四十無子,不愛此非義之财以損人也。”因解鞍秣馬,以待失銀之人。次日早,有客尋至,且泣且訴。高取銀與之,各問其姓名而别。仲光後生子四人,中萬曆辛醜武進士,高居仁乃其長子。

天眼開

儉庵梁公,以戶書考滿解職,家居廷臣。上議言司徒乃國計大臣,總領财賦,得人實難。竊見材,操心廉直,終始不渝。且綜理既閑,出納有執,實清朝人才之望。及今未衰,尚堪任,使乞早召用,以盡其材。上谕之起公,原官加太子少保。崔公銑稱之曰:“自公召還,司徒塗人。”丐子相語雲,今天眼開,召回梁公矣。此與司馬公入朝何異?

救婁

自庵陳公欽在南武選主事,會武庫郎婁性被誣下獄。取勘同部人,皆搖手避,莫敢暴白。公奮身疏其冤狀,诏并逮公同系者。二年婁病日浸,賴公周旋之,得不死。久之婁乃獲免,而自庵以此名聞天下。

詩學

嘉靖中司寇顧公華玉,以浙轄在告,倡詩學于清溪之上。門下士,若陳羽伯鳳、謝應午少南、許仲贻谷、金子有大車、金子坤大輿、高近思遠,相從以遊。講藝論學,綽有古風。

三似

華亭平泉陸公樹聲,稱秋溟殷公邁雲“坐鎮雅俗似房次,律急流勇退似錢”。宣靖洞明宗要則似楊次公晁太傅也。

仙官入室

楊道南先生之母陳孺人,懷孕未誕之夕,夢笙籁滿耳。闾裏走眠,須臾有羽。蓋霓幢從南來,擁一仙官入其室。翼日,遂生先生焉。蓋先生文名道譽,卓絕一時。豈偶然而已乎?

小劉祠

南坦劉公麟,以刑部郎中擢守紹興,漢劉寵故處也。在郡精核廉敏,甫五十日,郡聲大治,逆瑾銜公,出守不修谒,猶掇郎中。時瑣細廢爲編氓,郡人争緻赆公,曰:“勤苦諸君,吾治不建。前劉敢蒙一錢惠耶?”即去,越人肖其像,爲小劉祠。

埋刀

南坦劉公夫人,乃王南原公之姊。劉有一寶刀,南原心欲之。南坦亦心許之,皆未曾明言。及南原死,南坦白湖州來觀葬,取寶刀埋之于墓中。宛然季劄之風。

預作墓銘

南坦公早參玄理,兼達天命。嘗請王公廷相,預作墓銘。

夫婦倫絕

秀才陳舜胄,萬曆庚子科三場文房考,主試已高取,将填榜時,主試複閱其易經,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文中不喜“夫婦之倫絕”五字,遂爾不中。蓋舜胄曾逐其三十年之妻,并逐其子,使母子乞食他方,存亡難保。僅留一妾,又剪其發,打罵莫堪,怨恨入骨。夫婦之倫絕也久矣。主試之塗此一句,乃鬼神使之也。

剪刀詩

《升庵詩話補遺》雲,古廉李公時勉,《詠剪刀詩》:“吳绫剪處魚吞浪,蜀錦裁時燕掠霞。深院響傳春晝靜,小樓工罷夕陽斜。”公之直節清聲,而詩妩媚如此。

花練黃

杭州花綸、黃觀榜,及第三人,初讀卷官進卷,以花綸第一,練子甯第二,黃觀第三。太祖改定,以黃第一,練第二,花第三。故南京諺有“花練黃、黃練花”之語。

鬥南

鬥南老人,泊舟采石江上。遇李太白與之聯詩,童尚書作傳,載其全詩。今在《枕肱集》中。

親書考案

矩庵陳公鎬,提學山東,爲人明敏有吏幹。校閱精核,公廉詳慎,終始如一。諸生登降之序,皆自書之,不假手吏人。齊魯間稱名督學,必首推之。

讀漢書

謝與槐公督學廣西,喜臨桂縣童生張鳴鳳,文筆奇古,因進而訓之,曰:“吾子不患不成名,患胸中無全書耳。”乃取兩漢書,親爲之句讀,令五日進院一背。雖出巡,亦攜之行。與槐公轉官,兩漢書已完矣。其造就後學如此。鳴鳳,字羽王,後來南都,拜于墓下,立一碑而去。

醫案

禦史陳公,忽小兒閉目口不出聲,手足俱軟。急延醫治之。獨孟友荊一見便雲:“公子無病,乃飲酒乳過多,沉醉耳。濃煎六安茶,飲數匙便醒。”禦史撫掌大笑曰:“得之矣,可謂良醫。”

餘内人幼年病血山崩,諸醫皆危之。劉春齋用當歸一兩、荊芥一兩、酒一鍾、水一鍾煎服,立止如神。

馮益齋給谏,每發言,腹中辄有聲應之。此應聲蟲病也。遂告病,蔔居南京。楊守極用小藍煎飲之,即吐出其蟲。

撫州銅客病痢甚危,懸五十金酬。醫太學生倪士實授一方,用當歸末,阿魏丸之,白滾湯送下,三服而愈。

胡竹亭授一治痢方,采黃花、地丁草,搗取自然汁一酒鍾,加蜂蜜少許,服之神驗。

鄰有一貧人病,濕痰腫痛,經年不能行。遇乞食道人授一方,用莃莶草、水紅花、蘿蔔英、白金鳳花、水龍骨、花椒、槐條、甘草、蒼術、金銀花共十味,煎水蒸患處,水稍溫即洗之。此方已醫好數人。

張白門治小腸氣秘方,用烏藥六錢、天門冬五錢,白水煎服神效。

黃氏小便不通,陳雁麓用芒硝一錢研細,龍圓肉包之,細嚼咽下立愈。

孟望湖,淮安人,耳中聞人聲,悉是祖考談其家事,擾擾不休。邀劉春齋醫治,春齋診視之曰,暴病之謂火,怪病之謂痰,用滾痰丸下之而痊。

餘兄奇峰生兩瘤,大如拳。僧傳一方,用竹刺将瘤頂上稍稍撥開油皮,勿令見血。細研銅綠少許,放于撥開處,以膏藥貼之。數日即潰,出粉而愈。

接鶴胫

李克齋公在兵部正坐堂,忽空中飛下一鶴,馴熟不去。對醫人劉春齋雲,家曾有鶴飛來,第二小兒舉進士。今又有鶴飛來,大小兒定中進士矣。未幾,而鶴折其胫,私心殊不喜。因問有能接其胫骨者乎?一人對曰,家藏接骨秘方,想人禽一理,或可接也。急命修制之,方用土鼈,新瓦焙幹,半兩錢醋,淬七次。自然銅乳香,沒藥,菜瓜子仁各等分爲細末。每服一分半,酒調灌之。鶴胫如故。但人上體傷,食後服之;下體傷,空心服之。李公乃以其方傳之于劉春齋。

雷異

太學生陳居業家樓上,有磁器兩廚。忽夏日雷震一聲,兩廚皆打錢大一孔,将廚中磁器布列于樓闆上,大小皆相配,其異如此。俗雲雷神極巧、極戲,信夫?

代族償銀

碧山齊王孫,邀裏中富客飲,乃其設謀專在于武橙墩。橙墩有族人,負碧山千金,半本半利,貧不能償,鎖于空室中,俟橙墩赴席。佯令仆洩之,乃武之仆耳語于橙墩。橙墩出席曰:“族人負債,囚鎖空室。小人高坐,歡飲堂上。尚得謂之人乎?即令武晌代償,亦非難事。何見辱之深也?”碧山遂縱其族人去,乃揖橙墩曰:“煩公一處。”橙墩唯唯,雖飲終,席殊不樂也。越數日,碧山又送禮來,促其處。橙墩謀于妻妾曰:“生平未曾求人,今且求你二人,乞将首飾借我,以全其言。他日當倍償焉。”妻與妾置首飾于幾,乃數之曰:“人負己者,不能取,癡也。人負人者,代償之,癡之。癡也,飲數杯酒,出銀千兩,其癡不可言,而貧可立至矣。”橙墩估其價,攜以償碧山曰:“此首飾作銀八百兩,尚欠二百兩,容四年償之。”橙墩此舉,真丈夫哉,真丈夫哉。

死同谥異

正統己巳秋,北虜犯。順英廟震怒,親率六師征之。時内閣重臣扈跸者二人,吾鄉張公益與曹公鼐也。師次土木,敗績,二公死之。既而朝廷錄死事之臣,曹公得谥文忠,而張公僅谥文僖。夫忠之與僖,相去遠矣。不知何以死同,而谥異也。

錢甯後身

織羅俞四老,名鑒富,而忠信可托。錢甯喜其人,将銀二三萬與之織造,又曾寄物數廂于其家。錢甯得罪,抄沒未嘗波及焉。後夢錢甯入室,生一子名弘澤,用銀如糞土。四老與其妻私語雲:“弘澤分明錢甯後身,若抄沒,是惡去也。今任其花費,猶爲善去矣。又何較焉?”

尼覺清詩

湛霍二公,拆毀庵觀,淫祠韬衛營中。一庵有尼覺清,題一詩于壁雲:“急忙檢點破袈裟,收拾行囊沒一些。袖拂白雲歸洞口,肩挑明月繞天涯。可憐松頂新巢鶴,卻負籬根舊種花。再四叮咛貓與犬,休教流落俗人家。”世傳其詩而已,餘特拈出其名。

陸卒

澹泉鄭公,雲南都水軍,勝于陸卒營馬,壯于江舟。此論非也,蓋兵無強弱,若操練之,極其精;賞罰之,極其明。雖弱必強矣,何可以一言懸斷之乎?

夢孔雀

龍崖何公宦濮州時,夢孔雀入室,遂生次子仲雅,因作孔雀賦以紀其事。後仲雅禦史巡按。福建子森如夢一孔雀沖天而去,不數日,閩中之計至矣。

金絲金箔

最不可僞者,金也。二十年來,金絲有銀心者,金箔有銀裹者,工人日巧一日,物價日賤一日,人情日薄一日,可慨也夫。

乳母裂書

與槐謝公,極喜收書。有一乳母,凡兒啼,走書房中,裂書聲引誘之,以止其啼焉。昔人謂藏書有八厄,今添此一厄而九矣。

陳南塘

南塘陳忠行六人,以陳六呼之。府軍衛中所軍補役,驗新江口。操家極貧,目不識字,有膽力、有機謀。能于江面浮遊百裏不倦。雲:高都督新任,馭軍嚴刻,誇家丁拳棒冠于北邊,一可敵十坐。營聞言,預選陳忠數人,以俟比藝。及下營演武,陳忠連打倒三人。高都督頓爾短氣,思以中傷之。

高都督苛求陳忠小過,捆一,索打一百。墩鎖營中,且诘之曰:“陳忠好武藝,今日如何?”意在緻之死也。入夜,鈕斷鐵鎖,歸家。送祖母于叔,送妻于嶽父。半夜渡江逃命,而功名已兆于此。

江右李公開府淮揚,偶宿廟灣場關王廟。忠宿于三裏外。方就枕,忽夢袱頭牙笏,一神将笏寫一火字,仍指點其去路。驚醒,時漏下二鼓,喚起衆兵,巡至關王廟,見倭奴廟前放火。兵少,不敢戰,乃從廟旁拆牆,救出李公。即傳四路兵,蜂擁而至。夜殺真倭首級七十二顆。李公大喜,方重用忠。

牛王河與倭奴大戰,勝敗在頃刻。忽倭奴奇兵襲于後。忠禀曰:事急矣。乃負李公渡河,公感之愛之,遂結忠爲義子。兩家各畫一渡河圖,以紀其事。

曾在胡總制幕下。一日,與倭對陣,見其耀武揚威之甚,梅林曰:“若得一猛将沖之,以挫其鋒可也。”忠禀曰:“陳忠願往。”梅林公即以所乘馬與乘之人。雄馬壯白袍,雙刀舞入陣中,如無人焉。緩緩策馬而歸,梅林公大喜,揮兵繼進,遂獲大勝。

曾在通州逐三倭,一槍錠一倭奴于牆,兩倭奴懼其勇猛,不敢救而去。

神烈山兩次打兩虎,府廠花紅鼓樂送歸以榮之。

陳忠起于市人,與倭奴百戰,斬真倭頭數十顆。官至遊擊參将,在小教場中軍坐營。忠亦武弁中豪傑也。忠死,子世文襲指揮佥事。

陳夫人拒盜

陳南塘蔔居倉巷中,半生拮據,所得貯在一樓。強盜窺南塘他往,四五十人劈門而入。欲将登樓,夫人沈氏,持一鐵槍守樓。門衆不敢登,皆雲槍緊,槍緊。盜不得意,放火燒樓。乃沈氏見火逼身,從後窗挾槍投于鄰家,竟免焚。如之患,可謂女中将軍,不愧南塘之夫人也。

兩義士傳

宋景濂先生有義士杜環傳,楊道南先生有義士趙善繼傳。二公之義不同,均之足以風世而振俗。

江甯三張

南戶部侍郎張公志淳,号南園,雲南金齒司籍,江甯縣人,有《南園先生集》行于世。二子曰含,曰合,皆以風雅論著,聲名昭昭在士林。含字愈光,楊升庵先生有千裏面談兩卷,乃與愈光談詩者。

韫庵長者

沈生予雲:“予任奉新時,未敢求薦于人。韫庵吳公自浙移,書薦之于撫台按院,多溢美之詞。若非撫台按院言之,餘終于不知也。”其鄉曲之情真,憐才之意切,吳公誠君子,長者哉。至今感之。

韫庵自贊

韫庵吳公自贊其小像雲“入道德之門,而不譚道德。處功名之地,而不競功名。探仙佛之源,而不宗仙佛。忖詩文之趣,而不習詩文。世方赫赫,我獨冥冥。世方矯矯,我獨平平。寓形軒冕,寄興煙雲。間中風月,靜裏乾坤。斯柴桑處士所稱無懷氏,而安樂先生所記無名。”公者欤,即此一贊,可以觇公之素矣。

四苦役

衛軍有快船與運糧,縣民有坊廂若鋪行。又軍民共之,此四役乃役之至苦者也。迩來雖稍稍息肩,但财盡力窮,人不堪命。饑寒所迫,或有他虞,未有甚于此時也。嘗讀太祖高皇帝免租之诏,有曰:子孫百世,無忘江左之民。豈獨以兵費所資,特宜優恤?而亦以居重馭輕之良,圖疆幹弱枝之要策也。仁人君子,宜念之哉。

草茅鸾鳳

楊道南先生,數歲時受諸經子史,讀之,目數行下,且了其微義。甫十四歲,部使者胡公試孔子惜繁纓論,辭辯川湧,意其爲宿學。批其卷雲“草茅中鸾鳳已見”,大奇之。

童年卻金

督學象崗胡公,既奇道南先生之才,又惜其貧,遣就海虞錢。公有威學,因師友陳公原習唐公應德,無不忘年禮,敬之館于學士梁溪華公。華公尤器重,嘗遺金百兩。弗受,比歸,潛置書囊中。登舟,檢書見之,則回舟力卻,乃去。他日錢以告胡公,公爲卻立。咨嗟以爲一童子,能抗志乃爾。

會元三夢

石城許公,嘉靖乙酉舉于鄉,三會試三不利。乙未複當上春官渡江。夜夢巨神自天而下,授以龍墨一笏,有“皇明大魁”四字。甫入京,宿于旅舍,夢有持二軸索畫者。先生援筆一揮,成蒼龍形,牙爪向人,雲氣騰湧。寤後,複夢人授以牙刻圖書,有“不負所學”四字。是年有此三夢,果中會試第一人。

古語

古語雲,金陵市合月光裏,今飲虹橋、武定橋,尚有夜市。又雲,金陵人好醉妝,此事餘目所未睹。又金陵以鼎镬相高,此風殊未泯。又雲,金陵人好解字,但字被王金陵解過一番,人尚以穿鑿目之。秀才不作此伎倆也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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