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午夜的人影

今夜無月，漆黑的夜空中隻有幾點寒星閃爍。寂靜的校園内，唯獨幾隻不知名的蟲類在鳴叫着。那窸窸窣窣的聲音，越發襯托出校園的空闊。

我和老頭走在路上，因爲喝酒而有些暈乎的腦袋在夜風的吹襲下隐隐作痛。

今夜無事，幾個相處較好的朋友聚在一起，在北門外的酒吧喝了個天翻地覆。酒席散場，幾個人收拾東西回宿舍。但無奈老頭酒量不好，酒性又差，一個勁嚷嚷着要逛校園。爲了怕他出事，無奈的我隻能陪着老頭在這個寂靜的校園走着。

老頭本名張平凡，長相平凡，性格随和。爲人内斂悶騷。久而久之，這個沉默而内斂的男人，讓人忘記了他的本名。又因爲長相略顯成熟的緣故，人送外号-老頭。

此時已經非常晚了，時間的指針漸漸偏移。

寒風刮過，吹動着路邊的大樹，發出嘩嘩的響聲。那被風吹的胡亂飛舞的樹葉，在路燈的折射下投射出一個個舞動的影子，配上時不時響起的無名蟲鳴，寂靜的校道顯得越發瘆人。

“今晚人怎麽這麽少？”我皺眉望着有些空寂的街道，心中不知爲什麽，泛起一抹莫名的不安。

老頭瞥了我一眼，微胖的臉頰被夜風吹得通紅。

“時間這麽晚了，人少點也正常。”老頭道。

“不然回去吧？”老頭的話語并不能撫平我心中的不安，反而在夜風中，這股不安愈發強烈。

“不要。”老頭搖了搖頭，大着舌頭道“夜逛校園，多有趣的一件事啊。”說着搖搖擺擺地向前走着，那有些微胖的身材，在空寂的校道上，被昏黃的路燈渲染成一隻笨拙的企鵝。

“知道有一句話麽？”老頭伸出一隻手指指着前方，目光迷離“不曾瘋狂，不叫青春。今晚，我們就攪破這夜的寂靜。”

“你說話小聲點，小心吵到别人睡覺。”我連忙按住老頭的嘴巴，語氣有些不悅。

老頭平時喜愛文學，對于青春，勵志類情有獨鍾。時不時也會蹦出幾句心靈雞湯來聊以慰藉。本來以前者的個性，是不會如此說話的。隻不過在酒精的作用下，那顆深埋在靈魂深處的孤寂種子，終于在夜風中生根發芽。

我搖了搖頭，暗自咀嚼這幾句話，心情不禁變得有些低沉。

來到這座我奮鬥了十多年後才到達的大學，我變得前所未有的迷茫。我很迷茫，不知道前方的路在何方，目标亦在哪裏。我渾渾噩噩地走着，就這樣過了半個學期。

“哈哈，走吧。我們好好逛逛這座大學，這座我們奮鬥多年才走到的大學。”老頭哈哈一笑，笑聲中卻掩蓋不了那股落寞的情緒。老頭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在他沉悶的外表下，有着一段掩蓋的過往。

不過，他不說，我不問。

“不曾瘋狂，不叫青春。哈哈。”我哈哈一笑，夜風中黑發揮舞，心中那股煩悶亦在此刻随風飄散，渾身說不出的暢快。

“恩？那是啥？”笑聲中，老頭突然指着遠處一間店鋪，疑惑道。“我們學校啥時候有這間店鋪了。”

我一聽，視線随着老頭手指的方向望去。

老頭指着的地方，有着一間店鋪。這間店鋪外面點着兩盞玻璃制的燈籠。燈籠有着兩個小人。小人跪伏在地，虛拖的雙手上有着火焰緩緩燃燒躍動。

這點火焰不大，隻能夠照亮店鋪周圍一兩米的位置。

透過這點光亮，可以看到店鋪有一扇木門。木門上，隐約有圖案雕刻。隻是我們兩人的距離過遠，看不清上面的内容。

“額，我也不知道。難道是最近新開的？”我疑惑地皺了皺眉，搖搖頭。記憶中，那處地方應該是沒有建築才對。

店鋪位于學六和學五之間深處的那片地域。它的鋪面面向校道。在它兩旁，所以商鋪已經關門。此時這個地方一片漆黑。唯獨這鋪面的兩盞燈籠閃爍着光芒，顯得瘆人無比。

“居然這麽晚還沒關門，我們去看看怎樣？”老頭酒勁上湧，腦袋渾渾噩噩地，在酒精的作用下，那顆不羁的靈魂倒是全力發揮着作用。

“算了吧。那鋪面看起來不對勁，咱們還是快點回宿舍吧。”我拉住準備前往的老頭，勸阻道。

不知道爲什麽，當視線觸及那間店鋪時，内心湧起的不安愈發強烈。心中仿佛有一個聲音不停地告訴我，别去，千萬别去。

奈何老頭酒勁上來，撒起酒瘋。他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推開我，一個人向着那店鋪走去。“怕什麽，不就一間店鋪嗎？讓我看看這店裏賣的是什麽東西。”

說着，沒等我反應過來，老頭已經跑到那店鋪門前。處于酒瘋狀态的他，沒有任何猶豫，一把推開門，雙腿一邁，整個人便消失在那洞開的黑暗中。

門砰的一聲，關了上去。

“喂，你神經啊！發啥酒瘋，這地方很不對勁啊!”我望着已經消失在門後面的老頭，頓時焦急地跺了跺腳。心中的不安在此刻提升到極點。

心中抉擇許久，我還是走到那店鋪門前。再怎麽說，也不能把把老頭棄之不顧。既然陪他出來，就要負責到底。我可不想将來後悔。

人之一生，真正談得來的朋友，又有幾個？

“啥時候不發酒瘋，偏偏這時候發酒瘋。”我心中嘟嘟囔囔地罵着老頭，面色猶豫地看着這間奇怪的店鋪。這時，借着微弱的燈光，我終于看清了木門上的圖案。

木門上篆刻着兩隻兇神惡煞的鬼怪。猙獰的嘴巴張着。尖銳的牙齒上，有着兩道紅色的不知名物質流下。

不經意間望去，仿佛兩道刺目的鮮血緩緩流淌。

我望着這副圖案，心中那股不安越發的濃烈。單薄的身形，在寒風中不停打着顫。

拿起手機，借着燈光，看到時間正好指着十二點。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真是個不吉利的數字。”我低聲罵了一句。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還是一咬牙，推開了門。

“我不相信，這世道還有鬼不成。”我在心中編撰着各種借口爲自己壯膽。

木門打開，一片深邃的黑暗便這樣猝不及防地撞進我的眼中。

接着，黑暗中陡然伸出一隻蒼白的手，它一把攥住我的衣領，然後在我驚恐地眼神中，一把拉入黑暗之中。

砰！

厚重木門重重關上的巨響将青年驚恐的叫聲掩蓋在呼呼的風聲中。

門上篆刻着的兩隻惡鬼，在黯淡的燈光下，忽然動了動，尖牙下緩緩滴落的血色顔料，似乎變得鮮豔了一些。

呼！

風呼呼的刮着，樹木随着狂風搖擺。寂靜的C院，仍舊有着蟲鳴響起。店鋪門前兩點微弱的燭火，仍舊閃爍着黯淡的燈光。

仿佛從來沒有人來過一般。寂靜一片。

啊！

猝不及防地被一隻手抓住，在這巨大的恐懼裏，我猛地握住拳頭，向前揮去。

等等！

接着店内略顯黯淡的光線，我看清了前方的人影。是老頭！我慌忙撇過拳頭，險險擦着老頭的臉呼嘯而過。

“咋了？”有些喝醉的老頭撓了撓那險些被我打到的臉，喝醉的他沒有察覺到我的動作。

悄悄地松了一口氣，我收回揮拳的手。同時臉上微微一熱，爲自己的一驚一乍感到臉紅。

整了整衣袖，不再去理會老頭，我擡頭觀察四周。

店鋪的裝飾大部分由木質材料裝修而成，店鋪後方擺放着一件約一米五高的朱漆方台，方台後的牆壁上橫挂着一副水墨畫。

在方台的左後側，有着一扇挂着門簾的門。顯然門後，應該就是店鋪主人休息的地方。

兩座獸首人身的銅制燈座放置于入門兩側。兩點微弱的燭火自擡起的手中緩緩燃燒着，給予着昏暗店鋪一點微弱的光明。

“好古怪的布置。”

昏暗的店鋪，布局古老，配以幽暗的環境，古怪的燈座，予人一種不自在的感覺。

此時，有些昏頭的老頭嘟嘟囔囔地自語着什麽，開始在店鋪内走動起來。他伸出手，摸了摸那張朱漆方台，又摸摸那兩盞獸人燈座。昏暗的燈光，将他走動的影子投射在地闆上，拉扯出猙獰的形狀。

我縮了縮腦袋，心中的不安愈發濃烈。就好像感覺有某種隐秘的恐怖存在，自方台後那幽暗的門洞内冷冷窺探着自己。

我是一個謹慎的人，若不是老頭的魯莽，我絕不會進入這間古怪的店鋪。或許這隻是對于自己膽小的另一幅說辭，但對于生命而言，我是秉着敬畏的态度。

店鋪不大，朱漆方台又限制了老頭的移動範圍。那有些高的方台，讓老頭失去了翻過去繼續探尋的欲望。

“走吧。這裏沒啥東西。”老頭嘟囔一聲，嘴中噴出的酒氣在狹窄的空間肆意彌漫。他踉跄着身形，一步一步走出店鋪。

我心中悄悄地呼出一口氣。這家夥總算沒有做出什麽破壞的舉動。而後，跟在老頭身後，我加快腳步走出店鋪。

呼！

外面的風刺骨而深寒，我縮了縮腦袋，轉過身關上那扇雕刻着詭異圖案的門。但是，就在轉過身的刹那，一股寒意自尾椎直竄到腦門，我的身子于刹那停滞了。

因爲，透過這扇漸漸關閉的門扉，我看到了一個人。一個手提着一盞紙質燈籠的人影。

此刻，他站在朱漆方台之後，身形在黯淡的光線中勾勒出消瘦的輪廓。他默默地看着我，那雙在黑暗中顯得突兀至極地猩紅嘴唇緩緩咧開。

砰！

門扉，終于在我的目光中狠狠地關上。我呆呆地站在那裏，指尖觸及的木門冰冷而堅硬，就像一具冰凍許久的屍體。

粗糙，冰冷，堅硬。

“走了，呆在那幹嘛？”遠處，老頭倚在路燈下，對我高吼道。

我蓦然驚醒過來，慌忙地放開搭在木門的手，有些狼狽地向着遠處跑去。仿佛這扇木門之後有什麽東西在注視着我。

那目光，冰冷，堅硬。如同一具張開眼的屍體。

因爲，我讀懂了他的嘴形。

他說，你會回來的，會回來的。

--------分割線-------

血，無窮無盡的血。

整個世界，都浸沒在這片血液之中。我茫然的站在這片世界，鼻腔中是刺鼻地血腥味。

我擡起手，浮現出慘白膚色的肌膚，開始裂開一道道細小的傷口。一道道血液，自傷口中溢出，而後順着肌膚流下，緩緩滴落在腳下，與這片血的世界融爲一體。

而後，我聽到有人在叫我。

我擡頭，目光漸漸變爲驚恐。因爲，一張巨大的猙獰臉龐，出現在這片天穹。他有着一雙淡漠的雙眼，一張猩紅的嘴唇。

嘴唇緩緩裂開。

他說，你會回來的，會回來的!

啊！

寂靜的宿舍中陡然響起一聲驚吼，我自床上猛地坐了起來。

呼！呼！呼！

我重重地喘息着，揮手擦去額角的冷汗。看了看手機，數字顯示此刻處于九點。此時宿舍死一般地寂靜，三個舍友都不在宿舍，獨留我一人。

翻開被子，我下床穿好衣服，刷牙洗臉。

做好一切。我癱倒在椅子上，腦袋因爲宿醉的緣故，有些細微的疼痛感。

我按了按太陽穴，漸漸理清思緒。回想其昨晚的一切，仍覺得心有餘悸。昨晚的一切，恍若夢境，那詭異的神秘店鋪，那猩紅的嘴唇，還有那句讓人驚悚的話語。

不自覺地，冷汗又打濕了後背。

與大多數年輕人一樣，我是一個無神論者，對于怪力亂神的傳說一直嗤之以鼻，但同樣，我對生命卻始終保持着敬畏。生命的誕生，死亡，是那麽的玄奧，那麽的神奇。

思索良久，我決定再去查看一番。不知道爲何，我有種強烈的不安感。它根植于靈魂深處，那麽的清晰，它似乎想告訴我什麽，卻始終蒙着一層迷霧，讓人猜不透，看不透。

C院的清晨有種别樣的清新，時間正值周末，大多數人還蒙在被窩裏呼呼大睡，隻有兩三對情侶在空闊的校道上彼此依偎地走着。

空氣中，充滿陽光清新的味道。

此時天氣晴朗，金色的光線自碧藍的穹頂傾瀉而下，然後被這條校道周圍的繁密樹木切割成無數斑駁破碎的光斑，投映在瀝青色的路面，宛若夢幻。

而這時的我，一臉呆滞地站在這條校道的起點，任憑暖和溫熙的陽光将我包圍。

此時的我，并沒有從這溫熙的陽光中汲取到哪怕一點的溫暖。就像一個突然墜入凜冽寒冬的旅人，手腳一片冰冷。

因爲在我目光的盡頭，昨晚那棟神秘店鋪伫立的地方，此刻幹淨得沒有絲毫東西存在。隻有一叢叢枯黃的雜草，在冬日的陽光中，随着寒風輕輕拂動着。

仿佛這裏，從來就是這麽荒涼，寂寥。

昨晚的一切，是虛幻？亦是現實？

我伫立在原地，腦袋一陣空白。久久無言。惟有那句無聲的話語，如午夜回蕩的鍾聲，在腦海裏一陣陣地回響。

他說，你會回來的。